第148章 前尘(3)
徐清欢是看着杏城的杏树被砍伐烧毁了的,但她无能为力。
在这一场光阴的戏目中,她只是个旁观者,无法插手任何事情。
不论再绝望再伤心,她都只能看着。
她跟着徐姬来到了她降生的地方,看着她从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又看着她渐渐褪去稚嫩,出落得成了个名动四方的貌美少女。
然后,徐清欢又眼睁睁地看着她与那个和当年那个万俟潜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相爱、相亲、相守。
这一切,都来得这样的自然而然。
感觉是理所应当,又觉岐王痴心错付。
他们原本是说好了的,一起轮回,转生相遇,让岐王先被徐姬爱上。
可他们没有。
岐王没能够投胎,徐姬也已忘却前尘,做着今世的徐姬,爱着今世的别人。
“明明是说好了的啊……”
徐清欢看着杏花树下紧紧相拥的两人,心神一阵恍惚。
忽然间,天地陡变,场景换了又换,可人却还是那样的两个人。
徐姬、万俟潜。他们二人的缘分,延续了十世,整整千年。
可是岐王呢?
岐王呢?
徐清欢努力回忆,才想起,岐王的尸体与灵魂都被禁锢在了天虞皇宫的地底。
做下这件事的人是风信,可授意做下这件事情的,却是当年的万俟潜。
是他,叫他的后代把岐王整个人都埋葬在了天虞地宫,恶毒的让他永不超生!
徐清欢如走马观花似的看了徐姬与万俟潜的十世,还有十世之前岐王与徐姬的故事。也是看完之后她才明白,原来徐姬一开始喜欢的,是万俟潜。那个与万俟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而她梦中的场景,则是后来十世的圆满。
十世千年的爱恋相守,万俟潜与徐姬的结果已是好到天都嫉妒。可岐王呢?
岐王啊,徐清欢看见了。
看见他总在天虞皇室的某一处,远远看着那里与万俟潜恩恩爱爱两不疑的徐姬。
他曾经那样温柔顺意的眼神,在那种时候,总是染上一层愁。
怎能不愁呢?
他们之间,明明是约好要在下一世相爱相守的,可岐王没有机会,徐姬亦从来不知。
但徐清欢知道。千年之后,徐姬转世做了玄阴女,名叫徐清欢,在十八岁生辰那一年,以冥嫁新娘的身份,嫁给了天虞国皇室忌惮了千年的凶灵恶煞澶渊。而澶渊,便是当年的那个岐王。
她现在似乎有些明白澶渊当初为何执意要将她送进宫中了。
他旁观了她与万俟潜的千年爱恋,想来心中总是自卑的。他大概,是想看看,千年之后,她是选择万俟潜还是他。
她的王啊,总是爱得那样卑微。
卑微到了骨子了,姿态低到了尘埃了。
可她不知,她一直不知。
她在局千年,恨他、怨他、厌恶他,几乎什么样的恶劣情绪都发泄在了他的身上,可他却默默然地守了她千年之久。
从来无怨,亦不见悔。
她欠了他一个长达千年而未兑现的誓言。
这一次,她不选万俟潜了。那个人,纠缠千年,可也只是司命写缘。
而她自己的意愿,总是向着澶渊的。
那个为了她,可以低入尘埃的男人,她的王,才是她值得倾尽一切相拥相守的人。
徐清欢醒了。
醒来时,泪落两行,望着澶渊一动不动。
她便就这般望着,仿若想用这一眼,看透他的一千年。
澶渊有些慌,但更多的是担心。
他声音低哑地道:“欢儿,怎么了?”
徐清欢不应。
他又喊:“欢儿……”
徐清欢依然不应。
他喊了一声又一声,几乎要急得发疯的时候,徐清欢终于低下了头,轻声喊道:“澶渊。”
澶渊心中一跳,却连忙应了:“嗯。”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喊他。
带着前世的所有记忆,真真切切地喊了他的名字。
“澶渊……”
徐清欢只喊着,却不说话。
澶渊耐心地应了一声又一声,也不着急着问她怎么了。
两人就这般,一人喊,一人应。持续了许久,徐清欢才抬头,猛地扑进了澶渊的怀中,泪水渐渐浸湿澶渊的衣裳。
澶渊能感觉到她在哭,却不知该如何安抚,只能任她抱着自己,静静地坐在那里。
“对不起。”徐清欢用他的衣服擦了擦眼泪,瓮声瓮气地说。
澶渊又抬手擦了擦她面上的泪水,柔声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不用道歉的。”
他从未怪过她,也从未怨过她,只是一直一直守护着、宽容着。这一认知,让徐清欢的泪水似洪水决堤了一般,怎么也忍不住。
泪水簌簌,擦不尽,也停不下来,仿若是要将这一辈子没流的泪水都给流出来一般。
澶渊慌了,连忙抬着手不断擦着她的泪水,不知该怎么哄她。
他只觉得,自己是不该让怀中的人知晓前世那些东西的。
有些东西,反而是忘了最好。是他执念太深,是他一直看不开罢了。
只是,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后悔。
徐清欢狠是哭了许久,才止住泪水。
她抽噎着从澶渊怀中起来,红着一双眼看着他说:“澶渊,你不要那么担心,如果……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定不会让你这样担心的。我说过的,来世让我先爱上你,可是我食言了。你早该让我知道这些的,而不是让我自己去猜。我不知道那些事情,我永远猜不到。”
澶渊双目对着她的眼,抿唇沉默了许久,低低地说了一句:“委屈你了。”
“才没有委屈!”徐清欢吸吸鼻子,抬手抹了抹糊着眼睛的泪水说:“我一点也不委屈,一直难受伤心的都是你,我一点也没有委屈!”
徐清欢说这话是赌气,也说的是实话。
她知道的,每一世,澶渊都在她的身边跟着她,守着她。委屈的是他才对。
澶渊低低地笑了笑,将她按进自己的怀中,揉着她的脑袋轻声细语地说:“好了好了,不哭了。”
“以后我们要一直在一起。”过了许久,徐清欢才在他怀中闷闷地说道。
“好,一直一直在一起,不会分开的。”
“虽然没有兑现那个承诺,但是我永远都不会再喜欢万俟潜了。”
“嗯。”
“永远永远,我只会喜欢你!”
“我也只喜欢你。”
将一切都说开了,不止徐清欢觉得豁然开朗,前路通畅,就连澶渊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在此前,他其实也能看得出来,徐清欢已经有一些会喜欢上万俟誉的苗头了。
可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掐掉这个苗头。
只是,没想到,上天待他到底不算太差。
至少,他花了一千年的时间,等来了一个最好的结果。
这一千年,值得。特别特别的值得!
……
什么都知道了以后,徐清欢倒是吃得香睡得好了,也没再想着躲开澶渊。
而这天气,也是越发的热了起来。
不过,有澶渊这个大冰块儿,徐清欢倒是不常去外头乘凉了。
白天没事儿就窝在屋中蹭澶渊的凉度,晚上就更不用说了,跟只八爪鱼似的盘在澶渊身上,都恨不得能一直一直攀着他不分开。
然而,想法固然美好,可现实却太过残忍。
她现在还顶着云妃的身份,总得干事情的。
眼下已经六月中旬,步入了最热的时节。
徐清欢蔫巴巴地打着扇坐在仁和宫中,听着各宫妃嫔对着徐若水拍马屁。
对于这种行为,她是不屑的,甚至想唱个反调跟徐若水吵上两句。
但现下的情况显然是不适合的,于是,她只能安安静静地打着扇子暂时祛除一些热气。
“云妃有什么意见?”
走神间,忽然听见徐若水这般说道。
“啊?”徐清欢有些懵,“什么什么意见?”
徐若水眼眸微微一暗,面上掠过一丝不悦,却仍是装模作样地与她好声和气地说道:“皇上的生辰,姐妹们准备给皇上大办一场,等宫宴散了过后再给准备一些别的东西给皇上解闷。云妃可有什么好的主意?”
这种时候,就是枪打出头鸟的时候。徐清欢当然不会傻到当真说点什么,于是含糊地道:“臣妾也没什么意见,全凭皇后娘娘安排便是了。”
说完,便见徐若水应道:“好,那到时姐妹们便各自准备些拿手的东西表演给皇上看罢。就这么决定了。”
“是。”
妃嫔齐齐应着。
徐若水倒是笑眯了眼。
徐清欢瞧着,想着幸好自己没说什么。想来这些都是在她走神那会儿子便商量好了的,她要是敢有异议,恐怕得惹来大麻烦。
商量好了万俟誉生辰的事宜之后,嫔妃们又一起拍了一圈徐若水的马屁,然后再互相吹捧几句,便就散了。
徐清欢摇着扇子快步走出了仁和宫,想着赶紧回去降降温,却在半道上被冷清秋给叫住了。
两人一道去了那藤萝架下。
藤萝架那处位置较为偏僻,因此,即便很是凉快,却也鲜少有人过来。
此时徐清欢与冷清秋两人便站在水边,看着湖面上的粼粼水波,都没有开口说话。
她们之间,总是要沉默许久,才会找得到话题一般。
果然,两人都安安静静地站了许久,才有一方先开口说话。
这一次,是冷清秋先开了这个口。
她说:“我忽然想活下去了,想活着离开皇宫。”
“嗯?”她能想通,自然是好的,但徐清欢倒也对她的事情不算特别感兴趣,便也随口问问,倒是不一定要她回答。
却没想到,她竟说:“我觉得,他可能没有死。”
“哦?怎么忽然会这样想?”
“我总感觉,他就在我的身边,一直守着我。我有几次,好像看见他了一样。”冷清秋说着,便是笑了。
与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这次的笑,是绝对的喜悦。
这样的表情,在认识冷清秋这个人之后,似乎还是第一次遇见。
想来,那人果真是没有死的吧?
或许,那根本不是个人也说不一定?
越是听冷清秋提起那人,徐清欢便越发觉得自己这个猜测是正确的。
徐清欢笑了笑,说:“既然想要活着,便好好努力活下去。说不定哪一天,他就又一次出现在你面前了呢。”
“嗯。”冷清秋眉眼间尽是希望,连带着眼神都熠熠生辉,不似从前那般灰暗了。
徐清欢看着,到底是替她感到高兴的。毕竟,一个好好的人,总是要活着才有念想的。
她虽算不上是什么好人,却也总是希望好端端的姑娘不要总想着死去。
因为太多的时候,死了,便表示什么也没有了。
只片刻,冷清秋又道:“云妃娘娘,我想好了,我要为了自己而活,不要再做别人的附属品。所以,我想跟着您。”
徐清欢笑:“跟着我?跟着我可没什么好处,或许你想要的,我根本给不了。”
“你给得了,我明白的。”冷清秋满脸都是坚定:“我明白,你与我是一路人,我们天生就是要在一起合作的。”
“哦?”徐清欢提高了嗓音,微微挑眉,“何以见得?”
冷清秋走近她,将声音压得极低。
“因为我在你的眼中,看不见皇上的影子,你不爱皇上,但你神色眉目间却都有爱。你与我一样,深深地爱着别的人。我从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开始,就看出来了。”
是了,她是一早就看出来了。
徐清欢甚至记得,冷清秋很早的时候就与她说过相似的话语。
只是那时的她,阴翳、哀愁,一心求死。
这个女人,无论别的能力如何,至少她眼睛是毒的。
不过,徐清欢也只是一笑置之,并没有承认什么,也没有否认。
她只是漾着笑,说:“我们可以合作一下,你给我我想要的,我自会回报你。但你应该明白,有些东西,注定只能一辈子藏在肚子里,不可说。否则……”
徐清欢还未将后头的话说出来,冷清秋便道:“否则,天地都不能容我,我会死于非命,与挚爱永远相隔相望不可相守。”
“这么狠?”徐清欢扬眉,有些诧异。
冷清秋道:“我知道我不会说,所以敢这般狠。”
“那我便信了你吧。”徐清欢倒是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直觉告诉她,冷清秋可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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