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杀人案

　　妮可和刘亚萍被杀一案总算破了，楚向哲才松一口气，埋头开始准备结案报告，却听到门外的喧哗声。

　　“让我进去！大门开着，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是程际盛的声音。大概醉了，有些大舌头。

　　“别逼我掏枪，看照片都知道你是程际盛！”程际盛的火气不小。

　　“经理，咱们回吧。”这大概是程际盛手下的小喽罗，试图拉走酒醉的程际盛。

　　楚向哲走出门外，刚好看到程际盛掏出枪，而程际盛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往这儿打，我程际盛想办的事没有办不成的，除非是死了！”

　　他来干什么？楚向哲来不及多想，扬声道，“让他进来。”

　　“你抓错人了！”一进审讯室，程际盛肯定地说。他把钩衣针和毯子、还有李小姐的照片－这是在医疗档案里拿的，推到楚向哲面前。楚向哲拿起钩针，看着一侧的针尖和另一侧的细钩，

　　又拿起毯子，看过上面双子塔的画，对比上面的针眼，最后看了看孕妇的照片。

　　“你到底给谁办事？”

　　“Chlone。”

　　“谁？”

　　岁，一个马来的普通女孩。

　　她曾经在夜店工作，十七号被发现泡在海水中，具体哪天死的谁也不清楚。最后一次见客户，是十二号晚上，大浦地10号。那天晚上之后，没人再见过她。叫Chlone的电话，是所谓的李小姐打的；刘亚萍的毯子是李小姐送的，刘亚萍是负责李小姐产检的护士；而妮可，大浦地10号的画，同样的死法，让她和Chlone、刘亚萍产生了关联。画家张志刚，承认他杀了三个女人，但不承认是用针扎死她们的。作案工具跟死因对不上，又因为严重的上消化道出血，被送进了医院。

　　李局发了很大的脾气，“一个星期给我抓了两个，又放了两个，徐鹤被你打得半死，张志刚才进去两小时，被陈同打掉半条命，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咱们开的是警局还是医院？你慢慢来，多抓几个，以后搞个槟城警局一日游，我们都配合你创收。”

　　“那两个是错判，以后不会了。”楚向哲抿紧嘴。

　　李局没有因为他的认错态度而歇火，“说说死者，死三个了，饭店后巷一个，海滨公路一个，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海里泡着的，还说是第二个死的，尸体哪来的？”

　　“线人提供的。”楚向哲仍然站得笔直。

　　“哪个线人？报告上连个名字都没有，动不动就说线人，楚队长线人这么多，三教九流都有，要不然你在地下开个警察局吧，跟咱们局对着干。”李局收了一点怒气，“不是我给你施压，是你要有工作方法，盯梢、查案、去死者家里，什么事都自己干，那你为什么要当队长？”他突然转向程际盛，“你说是不是，鸡蛋仔？”而后者不知在何时摸出了一个鸡蛋仔，刚塞到嘴里，闻言含含糊糊地说，“是，李局。”

　　李局冷笑着说，“别叫我李局，你来当局长吧。我看你坐办公室的时候比我还多，电视剧都追完了吧？”

　　程际盛说，“大浦地八百五十户人家，我都查过了。”李局问，“然后呢？”程际盛咽下嘴里的鸡蛋仔，“然后没有人见过死者和凶手。”李局盯了他十几秒，“干得好！什么都没查着，倒是让八百五十户人家都知道大浦地杀了人，干得真好！”

　　李局这回是真怒，一个个挨着骂过去，温晓茜、物证科老高、法检科史进，谁也没拉下，最后又骂楚向哲，“楚队长你可以糊弄我，可我糊弄不了吉隆坡总局，再出第四个，总局直接派人接手，咱们就别查了，散了得了。”

　　楚向哲的脸还是绷得紧紧的，“死不了第四个，这个星期我肯定抓到凶手。”

　　几乎在楚向哲挨骂的同时，程际盛被“请”进了监狱。那天他在咖啡馆，阿辉和赵晓敏过来说陈同要见他。不是程际盛不愿见陈同，只是见一次太麻烦，监狱不批准他的探视手续，想见一次就得犯点事进去。看守所待二十四小时，再转监狱，进去后也不是马上能见到陈同，起码还得再守两天，一出一进得四五天，时间不够用。

　　然而陈同想做的，不是程际盛可以说“不”能阻止的。他想跟程际盛面对面说话，已经把流程都做好。砸了一个场子，抢了店里十来万现金，打伤了伙计阿辉。阿辉当人证，报警说这些都是程际盛干的，人也是他打的。二十六小时后，程际盛出现在陈同面前。

　　程际盛解释给陈同他们听，“我真在医院守了一下午，她没出现。但真的，这几个女人不是那个画家杀的。”

　　陈同表情严峻，“你说来说去，就是在证明我们错了，我不该弄那个画家。”张志刚进去后，被放在7号房。7号房里原先住的犯人老王，曾经毒死过妻子娘家一家七口，为了替女儿出头主动要求替陈同弄那个画家。先叫张志刚做了五十个俯卧撑、一百个蹲起，问是不是他杀的人，画家一口承认。既然确实杀过人，老王拿出一瓶可乐给画家喝。画家喝完，老王把瓶子一砸，让画家把玻璃碴吃了。

　　“真吃了？”程际盛问。

　　旁边有人替同哥答，“那画家可能吃完来的，胃口不太好，吃半瓶就开始吐血了。”

　　程际盛内心微微抖了下，明知道这帮人都是恶徒，但每次听到这些，仍然无法控制内心的惧意。不过，幸好他脸上丝毫未露，“然后呢？”陈同沉声道，“然后你来了，告诉楚向哲他们抓错人了，我们也搞错人了。警察已经把凶手抓着了，被你说说又给放了。我就奇怪了，你一个摘牌的律师，在哪把你显着了。”

　　被陈同数落一顿，程际盛也不是没有得到好处，一份画家审讯记录的复印件。

　　画家还是单身，婚姻状况连离异都不是，一直是单身。楚向哲盯着审讯记录的正本，翻到最后一页，看了看张志刚的签名，又拿出毯子和画，画上的日期、毯子上的日期在“7”上面都有一个小斜点，光看笔迹，应该是一个人。

　　温晓茜从外面进来，如释重负把手里的文件扔在桌上，“签了。这笔治疗费付完，从今天开始再有什么病、再花什么钱，都跟咱们没关系。”她说的是免责声明，张志刚放弃追究责任。

　　楚向哲皱眉，“人刚醒过来，你就跟他签这个？”

　　温晓茜翻了个白眼，“要不怎么办？一天好几千，回头咱们真的得再找份工作养警察局了。”

　　楚向哲来不及跟她多讲，因为他发现免责声明上张志刚手写的日期，那个“7”也是带了一个斜点，跟其他数字对比，可以看出是一模一样。不管张志刚有没有杀三个女孩，刘亚萍家的毯子、妮可家的画，绝对跟他有关系。

　　他拿起皮夹克，大步向外走去。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当赶到医院时，病床上是空的，只有一床被子。楚向哲转身去医生办公室，“张志刚什么时候出院的？”医生莫名其妙，“他没办出院手续啊？”楚向哲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拿出手机给医生看程际盛的照片，“是不是这个人把他接走的？”医生辨认了一下，摇了摇头。

　　张志刚，跑了？

　　楚向哲冲出医院跳上车，飞快赶去画廊，远远就能看见画廊门口有人。他一眼认出，那是程际盛，拿着扳钳在凿画廊的大门。

　　当程际盛凿到第三下，一声枪响，左边整扇玻璃门在他面前一下子碎掉。巨大的声响，让周围的游客四散逃开。程际盛回过头，发现楚向哲的枪指着自己。

　　“你的人呢？”楚向哲问。

　　“我的人？”程际盛不明白。

　　“当不了律师，你这次玩得更大，帮人脱罪？杀一个，杀两个，再杀了第三个藏起来，等他落网的时候再把尸体搬出来。”楚向哲质问道。“别别，你听我说……”在枪口下，程际盛慌乱地解释。没等他说完，又一声枪响。

　　右边的玻璃门在程际盛身后碎掉，楚向哲收起枪，从他旁边踩着玻璃走进去。楚向哲在里面找了一会，推开一个柜子，果然后面是扇门。他一脚把门踹开，下面是一条长长的向下的楼梯。程际盛跟了进去，狭窄的通道里一股味。他直觉是血腥味，但楚向哲没回答。程际盛打开手机的电筒，替楚向哲照亮楼梯，跟着他往下走。

　　到地下室，程际盛在墙上摸到一个开关，是灯的开关。灯一开，他俩看到墙壁上斑斑的血迹。程际盛吓了一跳，没想到画家在自己的地下室杀人。他自言自语，“我错了。”

　　楚向哲听到他的话语，看了看他，走到墙边查看血迹。程际盛却在看那个画板，第一张是未完成的画，下面还夹着几幅，往上翻一页，是妮可的人像。楚向哲转过来，站在他身后看。程际盛再翻一页，是刘亚萍的人像，再翻是一个裸体的孕妇，左手抱胸，右手摸着肚子。

　　程际盛斩钉截铁，“就是她。”

　　所谓的李小姐。

　　楚向哲从地下室上去第一件事就是用对讲机通知同事，“刑侦局所有人，马上查到张志刚的车牌及车型，锁定他的位置，over。”程际盛还是跟在他后面，两人踩着玻璃往外走，谁知门口有人等着他们。

　　四个警察持枪对着门口，其中一个叫道，“不许动！有人反映你们开枪抢劫，把枪扔过来。”程际盛识相地举起双手，楚向哲也把枪掏出来扔在地上，等警察过来想铐住他俩时，对讲机传来温晓茜的回话，“车牌号是，O9000，黑色SUV，位置还在锁定中。Over。”

　　楚向哲把手伸到怀里，立马被警察发现，“把手拿出来！”不过楚向哲拿的是自己的警官证，“刑侦大队队长楚向哲。”他没等警察的确认，让他们查他的车牌，直接上了车。程际盛迟疑了一下，但楚向哲吼道，“上车。”

　　程际盛刚上车，还没来得及绑好安全带，车就冲出去了。对讲机冒出温晓茜的声音，“张志刚的车在海滨公路往机场方向，半分钟后我再确认一次。Over。”

　　楚向哲的车在高速上辗转腾挪，切线超车，一路追了上去。除了他之外，还有两辆警车从GS入口进来，遥遥跟上张志刚的黑色沃尔沃。警笛长鸣，但张志刚并没停车，反而加速从前方两辆车之间穿了出去。

　　眼看能够看到前方的黑色沃尔沃，G4口一下子涌上来很多车，楚向哲按着喇叭，但每条线都排满车，无论如何都腾不出一条车道。楚向哲只好拿出警笛灯放在车顶，拉响后用处也不大，毕竟前面的车也不能长翅膀飞走。

　　“要不我来开车，你下车去追。”程际盛建议道。

　　楚向哲看了他一眼，冷静下来，反正重重包围，张志刚也是插翅难飞。果然，过了拥堵处，他频频加速，开到跟黑色SUV并排。程际盛打开车窗，盯着那边前排的有色车窗，隐约能看到两个人影。他紧握着扶手问楚向哲，“撞他还是怎么样？”如果换作他是楚向哲，会左拐撞击SUV，这样两个逃犯完了，他也是半残，一箭双雕。

　　“跟到底吧。”楚向哲踩着油门，跟SUV一直保持着平行，“你查了个女的，我查了个男的。你说咱们两个都对，还是都错了？”程际盛没直接回答，“你知道我们赵晓敏说什么吗？她当时看完照片说，三个女人都挺漂亮，这事肯定跟男女有关。现在看起来，她一开始就是对的。”

　　黑色沃尔沃左拐下了高速，楚向哲猛踩刹车，在一片喇叭声音中强行倒车，从出口追了下去。四周有警车不断汇入，前排的沃尔沃左转右转，忽然在路边停了下来。楚向哲停在后面，拔枪下车，其他警察也纷纷停车，持枪对准那辆沃尔沃。

　　两侧的车门打开了，但人并没下来。

　　警察叫道，“放下武器，请马上下车。”随着喊声，张志刚举起双手下来了。警察继续喊道，“另一位嫌犯，请马上下车。”过了好半天，李小姐几乎是爬着从车上下来。她面色惨白，大腹便便，裤子上全是水迹。这是临产了？程际盛和楚向哲不约而同抬头向上看，大厦顶楼写着“仁爱医院”。张志刚从病床上挣扎着逃离，是想把李小姐送走。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路上李小姐阵痛提前发作，他俩不得不放弃逃亡，选择到医院生下孩子。

　　一切水落石出。

　　现年44岁的张志刚家境富裕，背着多年女友李小姐和19岁的妮可交往。李小姐发现后，要求和妮可见面，张志刚甜言蜜语哄妮可去见面，并且答应如果李小姐拿妮可撒气，打一巴掌给一万，踢一脚给两万。

　　妮可去后，李小姐果然对她拳打脚踢。妮可躲闪，李小姐抽出毛衣针，扎在她脖子上。张志刚见状上前护着妮可，反而激起李小姐怒气，用针扎死了妮可，又声称要用针自杀。看在她腹中胎儿的份上，张志刚妥协，和李小姐一起把妮可的尸体扔在饭店后巷的泔水桶。事后张志刚说不会报警，但宁可娶小姐也不会娶李小姐，而他以前曾说过等李小姐生下孩子就结婚。

　　张志刚以前叫过Chlone，李小姐打电话去会所，和Chlone见面后谎称是替老板叫的，把她骗到画廊。张志刚怕李小姐把妮可的事情抖出去，两人联手在地下室杀死Chlone，然后抛尸海边。

　　李小姐杀死妮可和Chlone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一直和张志刚有婚外情的刘亚萍骗到画廊，用同样的方法杀死了她。张志刚事先不知情，等知道后只得帮忙处理尸体，把刘亚萍放在车后座，抛尸高速公路。

　　等到刘亚萍死后，张志刚精神差不多崩溃了。他不敢想象女友是如此可怕的人，但因为她怀着自己的孩子又不能不顾她。被楚向哲逮捕后，他一口认下罪名，本想如此了事。偏偏程际盛提供证据，眼看李小姐要接受法律惩罚，张志刚铤而走险，试图抢在警察抓到她之前把人送走。高速公路追逐中，李小姐羊水破了，只能回去生产。

　　医院里，警察和护士忙作一团，把李小姐送入产房。

　　楚向哲和程际盛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他俩背对着走廊和人群。

　　“跟我回局里录口供。”

　　“用不着吧？我算什么，证人、凶手，还是被害者？”程际盛笑了起来。

　　楚向哲看着他，吐出两个字，“线人。”

　　“你可真瞧得起你自己。”

　　程际盛转身要走，谁知楚向哲掏出手铐，铐住了他的单手，把他带上车。

　　“我多少也干过律师，身为警察这么干，当我是法盲？挟持证人违反第十七条第五项法律，尤其造成我手臂软组织损失，我下个月欧洲半月游的费用就让你们局里出了。”程际盛一只手被铐在车门把手上，嘴却没被封住，喋喋不休地说。

　　楚向哲没理他，打开了电台。

　　电台DJ语声轻松，“小糯过两天就要生孩子，这个月的黄昏时光都由阿浪来代班。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阿浪都是做清晨的节目，但是午后黄昏，行驶在公路上的司机朋友，更需要被唤醒……”对讲机发出声音打破了这片轻松，“升旗山东北坡有人发现三袋碎尸，请刑侦局的人立即前往现场。”

　　楚向哲拿起对讲机，“收到，二十分钟后抵达现场。”他把车停靠在路边，打开程际盛的手铐，从程际盛的包里拿出警笛，“盗窃，妨碍公务，我违反哪项规定了？”刚才楚向哲下车围堵张志刚的时候，程际盛偷偷拿走警笛，想给他制造点麻烦，但没料到楚向哲不声不响，其实全看在眼里。

　　“下车！”楚向哲赶人。

　　程际盛反而不动了，“听完再走。”

　　楚向哲探过半个身，打开副驾驶车位的门，“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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