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暗恋我？
裴家，算起来和邱晚娘还是亲戚关系——本主的母亲，就是裴家的嫡出小姐。大理寺卿裴渊，是邱晚娘的亲舅舅。所以当日大理寺审理邱如彬的案子的时候，裴渊和南宫玥可以算是合作了一把，第一次有了正面的接触。
接触之后裴渊这个原本对南宫玥这个闲赋在家无所作为的宁王保留看法的舅舅，忽然对南宫玥另眼相看起来。这不，裴府赏梅大会，特意向宁王府递了两张请柬，一张自然是给邱晚娘的，另一张则是给南宫玥的。
所以南宫玥和邱晚娘一到裴府，就被裴渊请了去。邱晚娘自然和舅舅舅母略微寒暄两下，便被带往女眷赏梅之处。而南宫玥，则是被裴渊留了下来。
“哟，姐姐，你也来啦？”
然邱晚娘才一进入园子，邱晚苓就像长了一双千里眼似的，立刻就迎了上来。然她那等趾高气昂讽刺的劲儿，惹得周围的人纷纷注目围观。
说到裴府的赏梅大会，其实颇有来头——裴府的梅花儿，并不胜在数量，而是胜在品种。只因裴家一向门风高洁，其先祖更是以梅自省，四处搜罗各色梅花移植于裴府之内。渐渐地梅花儿树越来越多，裴家甚至买下边上的小宅子，建成了一个小小的梅园。
而又不知从裴家哪一代起，裴府梅园每到梅花最绚烂的季节，都会邀请各家豪门贵族之人前来赏梅，或作诗饮酒，或品梅论道，总之成了一个正式的固定节目。而裴家一向邀请的都是高门大户，所以渐渐地，人们都以被裴家邀请参加赏梅大会而感到自豪和荣耀。
每到这一天，大家都会盛装出席。
所以今日邱晚苓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毡毛袄子，脚下等着金贵的鹿皮靴子，身上挂饰一样不少，头上首饰一个不落。她斜斜地勾着眼看邱晚娘，一看之下眼里闪过浓浓的嫉妒。
但见邱晚娘不过一身淡淡的浅粉色浅绣杏花儿的小袄子，领口处的绒毛将她那张女人嫉妒男人流连的脸衬托得越发肤色如雪。她的五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无可挑剔，赏心悦目得邱晚苓哪怕心里嫉妒到发疯，也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的确能让人过目不忘——那种美是可以一眼就震慑到你心里的，不由得你记不住她。
而她那双讨厌的清澈的眸子，总是无辜地看着你——装什么装！邱晚苓紧了紧帕子，真恨当初为什么就没把邱晚娘给毒死！
当初若是毒死了邱晚娘，一切就都不一样了——邱晚娘不会嫁给玥表哥，她就会让母亲去皇上表哥面前提出愿意替姐姐嫁给玥表哥，然后她就会顺理成章地成为宁王妃，也就不会发生之后的那么多事……
邱晚苓心里的恨就像是古井里的水，越发冒得源源不断了。
所以，她说出来的话带着很浓重的讽刺的意味——裴家的梅园，岂是邱晚娘能来的？
“苓儿也在，”对比邱晚苓恨恨的眼神，邱晚娘就淡然许多，她轻轻地笑了笑，“舅舅邀请我来，若是不来，岂不是太失礼？”
轻轻两句话，直接打脸邱晚苓——若是论起来，她邱晚苓又是什么人？裴家本来就是邱晚娘母亲的娘家，这层关系，谁能比得起？
“也是哦，”岂料邱晚苓很快又找到讽刺的点，“姐姐是因为亲戚关系才来的，这份缘由怕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哦？”
说着，邱晚苓还十分孤傲地看了看周围的人，果然看到周围的人都开始笑话邱晚娘。
邱晚娘倒是不慌不忙：“妹妹不必如此说话，舅舅请谁都有他的道理，妹妹这么酸，难道是要怪舅舅请错人了吗？”
眼前这个曾经要了本主的命的所谓妹妹，如今亦将她视为了情敌，自然到哪里都会和她杠上一杠，若是她也和邱晚苓一般见识，岂不是太傻了？
不过，她只是不往心里去而已，却不代表她就任由邱晚苓将自己欺负了去。口舌之快，谁不会呢？
而邱晚娘这样淡淡的态度，让邱晚苓觉得自己并不被邱晚娘放在眼里——这种认知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嫁人以前的邱晚娘那可是一点就着，只要她稍微挑衅几句，邱晚娘定然会原地爆炸和她吵起来，甚至打起来——可是嫁人之后，邱晚娘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管她怎么挑衅邱晚娘都不会被激怒。
如此一来，反倒是她看起来有些无理取闹的意思。再看周围的人，对邱晚娘指指点点的人果然少了很多，反而看她的眼神就有点变化了。只是迫于她的“淫威”而不敢说什么而已。
没有了旁观者的支持，邱晚苓觉得自己就像被戳破一个洞的祈气球，顿时没有了什么威慑力，当即甩了甩袖子“哼”了一声走了。
看着邱晚苓的背影。这还是个孩子啊，天真。
邱晚娘摇了摇头，在穗禾陪同下，在梅花园里逛起来。说起来裴府的梅花养得还真是好，从洁白如雪的金钱绿萼，到色泽油亮的罄口，再到艳丽如丹的红梅，颜色互相配搭，高低参差，从哪里看去都赏心悦目而不觉得杂乱。
最妙的是，梅花园里还特意修建了一栋两层的观梅楼，供客人们登楼观梅，又备有酒菜笔墨纸砚等，好让大家休息宴饮，可以说考虑得很是周到了。
邱晚娘并不太喜欢太多陌生人聚集在一起的地方，虽然她喜欢热闹。但她没有看到这些人里头，到底有几个是真心在笑的，大多数，都是为了应酬。
而且，这些人里，除了邱家的两个所谓的姐妹，就没有她认识的人了。
邱晚苓早早地便登上了楼，早有想要巴结她的人围了过来。等了许久不见邱晚娘上来，邱晚苓便想了个办法，拉着一堆所谓的姐妹去寻邱晚娘去了——她就是看邱晚娘不顺眼，今日就是要给邱晚娘点没脸。
因为据她所知，邱晚娘从小活蹦乱跳的，虽然会写几个字，但是肚子里并没有多少墨水。这可是赏梅诗会，若是不借此让邱晚娘难堪，岂不是浪费了大好时机、
彼时躲开人群，细细地看那些品种不一的梅花儿。红黄白紫，最妙的是昨夜下了雪，裴府的梅园里特意留了雪在地上，花枝上还有些残雪未曾落尽，衬得园里的梅花越发惹人流连。
邱晚娘其实对梅花并没有太多研究，在她看来就是，嗯，好看，真好看。不过她逛着逛着，就来到一株很大的古梅树下。
但见那梅花树上密密麻麻全是洁白的花朵，颜色就像珍珠一样。而那些未开的花骨朵，看起来更像是长了满树珍珠，趁着乌色的树干，还有微蓝的天空，在满园争奇斗艳的梅花中间，有一种独特的感觉。
那花的芬芳很淡，近乎没有。但就是这种若有若无的香气，让人仿若置身于梦幻之中。
“穗禾，这是什么花儿？”邱晚娘抬手触了触那玉润的花骨朵，柔软的触觉以及满眼精致的白让她心情很是放松。
“启禀王妃，这是珍珠梅。不过看起来这株梅树已经有些时日了，”穗禾又看了看周围，“而且枝条繁茂，看样子很久没有人修剪过了。”
邱晚娘看着那满树的珍珠，心想这世界上的美本来就是相对的，各人眼中各不同罢了。仔细看看地上，并不曾有什么脚印，显然这处偏僻的墙角，是鲜少有人来的。
不过她仔细嗅了嗅，空气里竟有一种淡淡的酒味？邱晚娘疑惑，正想看看这酒味是从哪儿来的，就听到不远处一阵嘈杂，为首的正是爱找她麻烦的邱晚苓。
邱晚娘扬扬眉，知道接下来怕是耳根子不得清净了。
果然，邱晚苓还没走近，又是远远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大声道：“诶，姐姐，今日大家聚集在这儿写了好多诗，就是不见姐姐上来，莫不是姐姐在这儿已经酝酿了一首好诗？”
作诗？！
邱晚娘眉头一跳。没搞错吧？让她作诗？邱晚娘看了看邱晚苓，又看了看邱晚苓身后听到“好诗”二字半点都没有表现出疑惑的样子，看来这个时代的女子并不是她所以为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也时兴作诗？
“可不是吗？宁王妃，方才苓姐姐还同我们夸你来着，说你的诗歌写得特别妙，”人群中一个尖嗓子附和邱晚苓的话道，“我们大家可从没见过宁王妃作诗，不知是不是嫁到宁王府以后，受了宁王的熏陶呢？”
邱晚娘并不认识此人，穗禾在一边悄悄地道：“京都府尹甄大人的千金。当日邱四少爷的事情甄大人也在堂，如今邱四少爷无事，甄大人大概是怕自己被大长公主报复……”
原来是省长大人的女儿，怕公主找他家算账，所以才这么谄媚来着。邱晚娘在心里迅速换算着，面上轻笑：“甄小姐怕是听错了，本王妃并未什么作诗的天分，怕是苓儿妹妹怕坏了我的名声，所以故意和大家这么说的吧？”
说着，邱晚娘转向邱晚苓：“苓儿妹妹，你也真是的。姐姐不会作诗就是不会作诗，反倒是你，做的诗那才真是绝妙的呢。大家说是吧？”
邱晚娘说完了话，便仔细观察大家的表情，果然见大家的表情都有些闪躲。如此判断，邱晚苓其实也不太会作诗。
邱晚苓轻咳了咳：“姐姐还是莫谦虚了。妹妹我资质尚浅，自然是不能与姐姐相提并论的。姐姐就别谦虚了。还是姐姐觉得我们不够资格听到姐姐的诗？”
激将法。邱晚娘心里暗叹。看来今日邱晚苓是定然要她难堪的了她都已经说了自己不会作诗，邱晚苓还是不肯放过。这小妮子……
邱晚苓说完了话，还朝边上的人使了使眼色。甄大人的女儿甄媛媛立刻出声起哄：“是啊宁王妃，你就作一首让大家听听嘛。”
“是啊是啊……”
一时间邱晚苓成功地煽动了气氛，这会儿邱晚娘颇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可……
她真的不会作诗……
看着众人“期待”的眼神——期待看她笑话的眼神，邱晚娘骨子里不服输的因子冒了出来。她忽然灵光一闪，笑道：“墙角数枝梅……”
“哈哈哈，墙角数枝梅，想不到宁王妃竟然这么幽默风趣。若是这墙角数枝梅也能称之为诗的话，那么以后咱们随便河里一群鸭天上两只鸟都能成诗了呀……”邱晚娘才说了一句，那头甄媛媛立刻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道。
邱晚苓嘴角得逞似的一扯，心里很是满意甄媛媛的取笑，面上却是对甄媛媛的责怪：“诶，媛媛，你可不能小看我王妃姐姐，这不过是第一句而已，看看后面怎么说。”
不过在邱晚苓看来，邱晚娘定然不会出什么好的句子。
邱晚娘亦不急，只道：“凌寒独自开……”
众人的笑瞬间一滞留。若说墙角数枝梅平日里听起来像是玩儿似的说话，可加上这凌寒独自开，便立刻将梅花的风骨都带了出来，更显得头一句像在白描，人们眼中顿时有了画面感。
大家再看眼前，如此一棵繁盛的珍珠梅花树，的确开在墙角。邱晚娘的这句诗，写得不仅形象，而且生动，生动极了。
就连邱晚苓的脸上都僵了一僵。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邱晚娘什么时候学会做这样精妙的诗歌了？
面对众人面部表情的凝结，邱晚娘的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本来就是，这古人的经典诗句，她们能说不好吗？浅显易懂又意境超群，比那些赞美争奇斗艳梅花儿的诗歌比起来，可以说是另辟蹊径。
邱晚娘语气淡淡地吐出最后两句：“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哇……”
邱晚娘念完了四句诗，周围安静了很久。周围只听见风声还有花瓣轻摇的声音。大家都被邱晚娘的“文采”给震撼到了。
原本大家都是来嘲笑邱晚娘的，可是这会儿邱晚娘竟然还真的作了诗歌，而且还是很棒的诗歌，本来支持邱晚苓的人顿时没有了说话的由头。
就连邱晚苓，也只好说了些假心假意赞美的话，就借口这里的梅花不好看，带众人离开了。
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邱晚娘没所谓的扬扬眉。这里的梅花不好看？可她最喜欢这棵珍珠梅呢。
“你可知道你打扰了我的休息？”
忽然冷不丁地，树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邱晚娘抬头仔细辨认，才发现在密密麻麻珍珠一样的梅花儿中间，竟然在粗粗的树干上，躺了一个年轻的男子。因为他一身洁白的袍子，又一动不动地，所以根本就不容易发现。
而仔细一看之下，邱晚娘看到那人手中一只莹润的白玉酒壶，大概方才的酒香就是从他这里散发出来的吧。
“对不起，”邱晚娘连忙赔礼，“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这就走，你继续休息……”
邱晚娘只是觉得奇怪此人到底是谁，要休息哪里休息不好，非要到这裴府的梅花树上休息？
“你扰了我的休息，却想走，这是什么道理？”邱晚娘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听到那人的声音，听起来的确有些年轻，大概二十岁左右吧。
而且他的语气里，颇有一种放荡不羁的意思。
邱晚娘扭头看着那人，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又想要做什么。她道了歉，走，留他休息，难道还不够？
“看得出来你也喜欢这珍珠梅，”那人透过梅花丛看邱晚娘的小脸，“方才你做的那首诗，的确很有意思。不过，你可知道你又得罪了我？”
“什么？”邱晚娘一脸懵逼。她不过就是因为自己不会做事，又被邱晚苓逼得无奈，脑子灵光一闪就拿王安石的诗句顶一下，这就得罪人了？
据她所知，这个朝代也不是她所学历史上的朝代，根本就不会有王安石这个人，自然也不会有王安石做的诗了。所以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她到底哪儿得罪了这个陌生人。
“你做的诗里，有我的名字，难道你暗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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