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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事息


  他回时风尘仆仆,快步而来,打远看,恍若是天上的谪仙。这会儿立定在眼前,才发现他眸光泠冽,清冷得很。

  他最恨下人摆不清身份,尤其是这般自以为是的。新月被他瞧着心虚,垂着头,方才的殷勤劲儿都没了。他收了目光,兀自朝屋里去了。

  谢元桢为人淡薄疏离,府上人司空见惯。下人中除了管家,少有能同他说上话。他不表态,新月喜出望外,欲想跟上去□□,不防管家上前一步拦道:“大人不留你,退下吧。”

  管家是过来人,这丫头不知进退,没被人拖走已是大幸,独给老夫人一个面子罢了。

  可惜她不认命,据理力争:“管家何出此言呢?大人并未叫奴婢走,不是?”

  “莫要得寸进尺,赶紧回吧。免得大人发怒,连累我跟着遭殃。”管家摆了脸子,不由分说。

  谢大人才学出众,又是众人仰慕的朝堂新贵,她未曾痴心妄想来他身边□□,可如今近在咫尺,说什么也不愿走了。

  新月伏地,再三央求。管家命人将其拖走,这才没了后话。

  谢元桢家较甚严,阖府上下不敢嘴碎。但凡与他有关的消息,横竖得烂在肚子里。此事安然本是不知晓的。谢婉“心善”,派人提点一番,她方清楚了始末。

  不过,安然懒得很,不愿多管闲事。

  谢婉想激她出头,她偏躲得远远的。暂不提她对谢元桢没那份心,就拿人世间的情爱来说,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此时的谢婉,怕是体会不了。

  少女情窦初开,吃味寻常不过。提到这点,她经验颇丰,怕是无人能及。

  遥想当年的程颐,龙表凤姿,颖悟绝伦,不乏才貌双全的女子追捧。她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身无长物,一面掏心挖肺的喜欢着,一面整日泡在醋缸里。

  她努力掩饰着,到底没逃过他的眼睛。尤记得他狠狠敲了她的脑门儿,责备道:“你成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委屈至极,抱头嘟囔:“还不是怕你同旁人跑了。”

  她热情得像一团火,程颐则淡漠如冰。娶了她,又同公主定了情。她不能和谢婉相提并论,人家是谢元桢命定的妻子,自不必像她那般活得胆战心惊的。

  安然思绪纷飞,阿竹不曾在意,兀自念念叨叨:“您两年未有所出,老夫人那儿就急着纳妾了。此事当怪大人,为何要迁怒于您呢?”

  安然腹诽,谢元桢这样的人精,是随便一个女人就能勾搭的么?这老太太缺心眼儿么?

  她闲来无事,在罗汉床上搁了棋盘,一面看着棋谱,一面摆弄棋局。待阿竹唠叨完,她方回了神,言语间满不在意:“纳妾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夫君挑剔,不是谁都能入得了眼的。”

  阿竹睨她,似是拨开云雾般清明,调侃道:“夫人说得有理。依您瞧,大人好怎样的女子?”

  她专注着棋局,没闲心想旁的:“嗯……大抵是像婉儿那般的吧。知书达理,温柔贤惠。”说着换了个姿势,脱了鞋上了罗汉床,环抱着腿,下颚抵在膝盖上,像个孩子。

  她人后总是散漫很多,阿竹早已习以为常,唯独对她的处事态度格外不满。“夫人从前挺精明的,如今越发愚钝了。世人皆言大人凉薄,奴婢瞧夫人不外如是。”

  她执子,皓腕悬在半空,一时间不知落子何处。思量片刻,把手收了回去。

  安然想,她怎么就凉薄了呢?

  须臾间,又恢复了常态,饶有兴致地扬了扬嘴角:“阿竹,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奴婢替夫人忧心呢。昨日您醉酒,后事可还记得?”

  安然垂目,满不在乎回应:“似是被夫君抱回来了。小事而已,不必………”

  “大人为您折了兄长的手。”阿竹打断她。

  一语既出,针落有声。

  谢元桢为她折了谢元极的手?

  安然付之一笑,而后,阿竹所言在脑中反复充斥着,蓦地,她表情凝结——这一世……好像有些不对劲。

  她早知谢元极会有此劫,却不是是因她,而是因为谢婉。

  见她无动于衷,阿竹叹了口气:“那晚谢大少爷在,管家怕奴婢误会,特来同奴婢解释。大少爷欲轻薄夫人,大人一气之下,折了他的手。大少爷有官司在身,大人便将计就计,将他交与刑部,走之前还对他动了刑。据说………入狱时,已经半身不遂了。”

  阿竹说时轻描淡写,安然心中知晓,这并不算一件小事。可她更无法接受,谢元极会对她动心思。

  她霍然起身,正色走到阿竹跟前,极为认真地问:“你莫要胡说。我问你,婉儿昨夜可在?”

  “婉姑娘不在。”

  “你再想想,可有记错?”

  阿竹无奈:“奴婢怎会记错呢?若不是被奴婢撞上,事后管家也不会来解释。管家这样做,无法是想证明夫人的清白。此事府上人还无人知晓,夫人不信,可去问大人。”

  “怪事儿。”她喃喃。

  翌日,安然去给卢氏请安请安,正遇上新月请罪。

  晨起,屋里燃着安神香,卢氏眉头紧锁,面上阴郁。下人们纷纷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安然来时便察觉到情势不对,看了眼伏地抽泣的新月,悄然退一旁候着。

  卢氏心中有火,安然这会儿来,无疑是火上浇油。好在她身份特殊,卢氏心底埋怨她,又不得无端为难,于是请她落座,吩咐仆妇上茶。

  安然不多问,接了茶碗,悠然自得地品起来。

  程颐讲究,喝茶也能喝出许多花样来。她活得粗糙,却在嫁给程颐后,被迫把舌头练刁了。但凡遇上茶,光用闻的,便知茶品如何,市价多少。

  比如手上这盏,御贡朝廷的金瓜贡茶,常人难得一见。

  她心无旁骛,悠哉悠哉,忽闻卢氏问:“你来得巧,这儿有件棘手事儿,快来替我瞧瞧。这丫头名唤新月,你觉得如何?”她缓缓朝新月望去,观察了许久,觉这丫头长得娇俏可人,无疑是男人喜欢的模样。

  只可惜……谢元桢是一般男人么?

  她捏着下巴,故作思量:“都哭成泪人儿了,可是犯了错?”

  她倒是言简意赅,没什么想问的。卢氏听罢胸口憋闷,长叹一声:“我是问你她样貌、身段如何,可讨人喜欢?”

  她欣然一笑,宛若清风拂面:“样貌清秀,身段曼妙,是个好姑娘。”

  卢氏总算是舒坦了些:“我瞧元桢身边冷清,没个贴心的人照料,想为他纳一门妾室。昨日,我将新月送过去□□,怎料被他遣回,你说该如何是好?”

  安然无言以对。

  这事儿问她有什么用,她又掺合不得。谢元桢是心有所属的人,娶她一个已是身不由己,怎会再添一个,没的给谢婉找膈应么?

  就是……上辈子没听闻谢元桢纳了妾的,这丫头哪来的?罢了,这分明是老天爷给她机会,让她替堂妹正名。何况,她既承了谢元桢的情,务必是要还给他的。

  安然斟酌再三,还是如实答:“儿媳以为,倘若夫君无心,不纳也罢。”

  卢氏似笑非笑:“不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元桢已二十有五,至今未有所出,还要拖到几时?你这个做妻子的,可要替他想想。”

  卢氏话说得直白,横竖怪她没有子嗣。安然深谙其理,不过他们是面儿上夫妻,子嗣就莫想了,能安然度日已属不易。

  她打心底对谢家的事没兴趣,谢元桢纳妾与否更与她毫无关系了。若不是情势所逼,她也不乐意趟着趟浑水。

  哎,这个老太太,也忒难缠了些。

  安然有备而来,并无甘拜下风的打算。她搁了茶碗,执帕轻轻拭唇角,方慢条斯理地解释:“儿媳明白母亲的意思。儿媳愚钝,未必合夫君的心意,至今没有一儿半女,实在对不住祖宗。夫君纳妾,亦合情合理。只是夫君身居高位,品节高尚,不是寻常女子能攀附的。再者说……”她看了看新月,一脸为难,“这位姑娘不是被遣回来了么?那说明夫君瞧不上。既然瞧不上,何母亲又何必勉强?”

  她态度委婉,却字字珠玑。新月听罢止了哭,脸涨得绯红。

  卢氏气极,没料到她会般竭力反驳,非但如此,还说得有理有据:“你既知道对不住祖宗,何苦找这么些理由?”

  安然点头称是:“儿媳无能,儿媳知错,可儿媳也有私心。此事……不怕母亲笑话,我和夫君至今还未行周公之礼。”

  卢氏吃惊她并未瞒着此事,又见她落泪,似有天大的委屈,便耐着性子听下去。

  安然察觉卢氏气消了些,不再期期艾艾,反而镇定不少:“这桩婚是圣上赐的,儿媳不敢怠慢。不若这样,母亲再给儿媳一年,倘若夫君仍无动于衷,儿媳便认了。日后,不论他纳几房妾,儿媳皆不过问。”

  一年而已。

  一年后,谢家兄妹感情稳定,届时她主动和离,自然躲过了两年后的死期,各自皆大欢喜。

  安然早早打好如意算盘,又生怕卢氏不愿,忙补充:“旁人没那个能耐去左右夫君。他是什么性子,您恐怕比我更清楚。别说是一个新月了,只要他不想,派个一百个去也是一样的。”

  卢氏心思微动。

  安然的话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卢氏原先对谢婉所说深信不疑,当下突然有了别的看法。她心中打鼓,不确定是谢婉道听途说,对安然有了误会;亦或者是安然花言巧语,蒙骗了她。

  若是错怪了,那就难看了。因此,就她与谢元极私会一事,是非对错,还不能妄下定论。

  毕竟现在的安然,性情温和,态度谦卑,与往常大相径庭。她倒希望安然摔坏的脑袋,这辈子都别好起来。

  权衡之下,卢氏对安然说:“你有此觉悟,我不给机会,恐会叫人说嘴。元桢暂且托给你照顾,你可别再怠慢了他。”

  “儿媳不敢。”安然起身,缓步至卢氏跟前,恭敬道:“母亲只要相信儿媳就好,其余不必担忧。”

  安然夸下海口,单想留个好印象,排除一个敌人,也是多了一条生路,实质并不想有太多做为。谢元极死期在即,卢氏呆不了许久。

  待卢氏回来,她再寻旁的理由叫苦。此事拖个一年半载,对她而言不难。

  说服了卢氏,安然稍稍轻松了些。

  将近午时,蝉儿拉着调,很是悠闲。

  她领着阿竹往回走,半路遇上荷塘,她缓了步子,往假山上的凉亭望去。亭子背后是明黄的烈日。阿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一瞬,忙将琵琶袖挡在眼前。

  “夫人,您眼睛不痛么?”

  她如梦初醒,神色黯然。

  痛?世上最痛的她都经历了,还有更痛的么?阿竹不晓得日日见不得光的滋味,她却是历历在目啊。这样刺眼的光,不正是她过去最为向往的么?

  她若真是堂妹,安安份份的过日子就行了。只要安安份份,应当能无忧无虑地过一生。可惜,她不是。她是生还者,又是命定的将死之人。单稳定一个卢氏,远远不够。她还要改变更多。

  她内心如江河翻腾,收了目光,若有所思地念着:“夫君当真是替我除了谢元极么?”

  阿竹点头:“不然呢?又没旁人在,夫人以为是何原因?”

  安然转身向阿竹,扯了扯嘴角。她笑如阳春三月,面上是欣慰还是无奈,旁人难以觉察。

  这个世上的人,皆不会明白谢元极为何要死。从前,是因为谢婉,如今,是因为她。事实摆在眼前,不论谢元极对她有没有歹意,终究逃不过这一劫。他横竖要死的,谢元桢很早就想拿他了。

  皆言谢元桢心思缜密,手段高明。可安然以为,这样形容,实在是低估他了。

  她在悬崖峭壁,只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想到这儿,安然微叹:“那我当真得对他更好些。”

  阿竹打心底赞同,附和道:“夫人说得是。要是能生个一儿半女,再好不过。”

  她语塞,溜须拍马她还行,生孩子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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