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怪河
几人走了不短的路程，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大河横躺在这片平旷的土地上。
显然这大河曾是黄河的一条分支，如今却成了一潭死水，像是被什么拦在此处，河水浑浊发黑，河面平静得可怕。
传闻远没有亲眼见到这样令人头皮发麻，元轻衣愕然，顿时明白元镇常年旱灾的原因。
这条大河，曾用她肥沃富饶的河床孕育了多少生命，又用多少历史的刀剑打磨出一座元镇。如今她却成了桀桀怪叫的妖物，叫嚣着要元镇给她陪葬。
更令元轻衣遍体生寒的是，这可怖大河的深处似乎有一道声音在呼唤他，蛊惑他，要他将手探进去。
“元随！别碰河水！”
等他耳畔响起肖景行急促的阻拦声时，已经来不及了。那浑浊的河水漫过他的手，凉得他浑身一激灵，好似毒蛇的舌尖正舔着他的小臂，又好似缠绕的藤蔓正往他身上攀爬，要将他困死在河床下，成为她的祭品。
饶是肖景行也没有料到这样的变故。
李楚南给他的文书中虽有提及元镇大河河水有异，却没有记录任何河水主动“攻击”人的事件，更别说缠在元轻衣身上的浊水激荡得似乎要生生将他拖下去。
肖景行足尖点地，迅速踏跃到元轻衣身边，一手揽住他的腰，另一手抽出佩剑欲要断水。
然而抽刀断水水更流，在形态多变的柔软面前，再锋利的剑刃也不著见效。
肖景行索性撇开佩剑，将元轻衣往怀里带，扣住元轻衣的头将人死死压住，伸手想要拨开缠在元轻衣身上的“水藤”。
奇怪的是，那水碰到肖景行便像普通的河水那样没了形状，哗啦啦地散到河里，又化作另一条藤蔓往上爬。
肖景行自幼习武，力气非常人能比，一时间，那水竟奈他不了何。
见无论怎么拽也没法儿将元轻衣拽进河里，那水索性也松了力气，砸向河心。河面被激得腾起一层黑雾，有如大漠黄沙，向元轻衣扑来。
元轻衣眼前一片黑雾笼罩，视野混沌模糊，感觉到带着河水腥味的雾气从他口鼻往里钻，呛了他好几口。
黑雾迫不及待地往他身体里涌，逼得元轻衣眼角通红，随着元轻衣被迫吸入，黑雾也逐渐散去。
孙西亭脸色惨白，元轻衣早已昏了过去，肖景行抱着面部因痛苦而扭曲的元轻衣，眸中流露出焦灼。
“大、大人，这可怎么办！是、是否带他去元镇寻大夫？”
孙西亭这会儿已经吓得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肖景行抱着元轻衣起身。
“带回府请太医，此事切记不可声张。”
河水蹊跷，似乎是有目的地针对元轻衣而来。还没有调查清楚，若是闹大了，非但扰乱元镇民心，还会给元轻衣带来一系列麻烦。
孙西亭明白这个道理，平复自己因惊吓而加速的心跳后，快步跟上了肖景行。
几人在元镇呆了不过三炷香时间，又匆匆打道回府。
【国舅府】
太医把着元轻衣的脉，叹口气，又摇摇头。
“肖廷尉，这病属实诡异，老夫前所未闻，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肖景行蹙眉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元轻衣，久久不发一言。
林管家只好先送走老太医——这已是整个京城医术最高明的医者，还能去哪儿另寻高明呢？
林管家前脚才出去，后脚又匆匆进来。
“少爷，门口有一位姑娘，说是有法子治好元公子，您看”
肖景行眸内陡然生寒。
“她如何得知此事？”
孙西亭早早回了大理寺调取元镇备案，从医者皆知不问家事，守口如瓶的道理。
“因为本座是大罗神仙，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半开的房门，忽然从房梁上倒悬下一位红衣女子，女子勾唇而笑，纵是历遍光怪陆离的林管家也险些吓个半死。
肖景行薄唇微抿，后却一步抽剑，剑锋直逼那红衣女子而去，拦住了她的脚步。
“你是何人？”
“本座可不喜欢被人用剑指着。”
肖景行的佩剑由大醴最好的工匠以玄铁锻造，剑锋削铁如泥，剑身坚不可摧。女子指尖轻拨，竟生生将剑锋折转。
肖景行眸间划过几分错愕，见女子似是要上前，他侧身护住元轻衣，面露不豫。
“擅闯他人府邸，阁下真是好雅兴。”
女子却没生气，反而看着他护住元轻衣的姿态，饶有兴味地摸了摸下巴，道：
“你是他什么人？”
“我”
似乎没有料到女子会问这样的问题，肖景行愣了好半晌。
“你不说本座也知道，你是他媳妇儿！”
林管家被呛得连咳了好几阵，肖景行更是脸色发黑。
“啊，看来是本座会意错了。”
林管家稍稍平复。
“他是你媳妇儿！”
林管家再次连咳好几阵。如果元轻衣此时醒着，估计会憋笑憋得很难受——向来寡言少语，面若冰霜的肖景行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黑一阵，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大概是逗人玩儿够了，女子摆摆手，轻而易举地穿过肖景行，指尖在元轻衣眉心轻点。那黑雾竟争先恐后地涌出，碰到她指尖又乖顺地散去。
没过多久，元轻衣便醒了过来，迷蒙中眼前一道红色的身影正盯着他瞧。
“师师姑娘！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没错，红衣女子正是厉姬聆。元轻衣猛地坐起来，眼睛朝四周一扫。
“林管家？肖、肖至？我怎么在这里？”
厉姬聆笑眯眯地把他按躺下，坏心地用被子团团掖住。
“你？中毒了就好好躺着吧，小朋友七问八问的可不好。”
自然不是中毒这么简单，不过在众人面前，厉姬聆只能这么解释。
林管家见元轻衣已醒，便离开了侧房，准备让莫嬷嬷准备些清淡的午膳。
肖景行看着两人亲昵的互动，敛下目光，眸中晦明莫测。
元轻衣莫名其妙地被被子捆在床上，费力地回想昏迷前发生的事儿。
没错！是那条大河。
“师师姑娘！元镇的河似乎有”魔气！
他顿了顿，碍着肖景行在场，将最后两个字吞进了肚子里。
又忽然想起，肖景行和师父还不认识，难怪他脸色这么难看。
想也是，不论谁，一个陌生人擅闯自己家谁能有好脸色呢？
“肖至，这是师姑娘。”
元轻衣艰难吐出“姑娘”二字，笑话，他师父活了多少年连他都不知道。虽说容貌未曾改变，毕竟也是老祖宗级别的人物了，怎么想都很别扭。
肖景行只礼貌性地微微颔首，而后陷入沉默。
“师姑娘，这是肖廷尉，当朝国舅肖景行。”
“原来是肖廷尉，久仰大名。”
厉姬聆瞧着肖景行，甚是满意地点点头。这孩子不错，相貌俊美，气质斐然，这冷死人不偿命的古板样子倒是和自家仙君有些相似。
不过对待她这个长辈可半点不尊重，还隐隐约约带着敌意。
倒也不能怪他，谁叫元轻衣这臭小子非得叫她师姑娘呢。这下好，这坛老陈醋只能让人家闷声喝了，接下来的日子估计有他好受的。
看着自家徒弟这呆瓜样，她也不打算点破，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历尽坎坷方可情比金坚！
“肖廷尉，我与轻衣许久未见，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二人叙叙旧？”
肖景行没说话，疾步走出了侧门，还状似贴心地将门阖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厉姬聆挑眉，哟，看不出来，醋劲儿还挺大，和谷子饶比起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转过身来看着躺在床上，一脸呆样的元轻衣，厉姬聆不禁摇摇头，叹口气。
“小轻衣，愿你平安。”
“愿啥？啥平安？”
元轻衣听得云里雾里，满心只想着那古怪的大河，一滚骨碌又坐了起来。
“师父，那大河，果真是有魔气对吧？”
“没错，而且不止一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魔族不可在凡界久驻么？”
“说到这儿”
厉姬聆面色严肃起来。
“小轻衣，你可知你为何姓元？”
元轻衣愣了愣，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师父从凡间捡来的孩子，却流着魔族的血，大概率是魔族与凡人的孩子。
这么一联系，不难想通。
“师父是从元镇捡到我的？”
“没错，当初我将你捡回弑阴门，过不久便听说元镇闹了旱灾。只是我和你师娘捡了你后，再没踏足元镇，竟没料到旱灾的源头是魔气侵染了大河。”
顿了顿，厉姬聆又道。
“我本不觉有异，但今日见这魔气与你如此亲和，我想这也许与你的身世有关。我还需追本溯源好好调查调查。”
魔气亲和，是指一道魔气能与另一道魔气相亲相融。一般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二者存在血缘关系，要么二者曾是关系十分亲密的好友。
“魔气镇压向来归仙门管，我待会儿回去便告诉你师娘，大河的事儿你不必忧心。”
元轻衣点点头，问道：
“师父是怎么知道我昏迷的？”
厉姬聆指了指他心口，那儿有道五瓣莲的红印，是师父在他准备去凡间游历前给他打上的护心铃，说是能护他性命无虞。
“起初我怕你这欠样儿容易在凡间挨打，便给你打上了。你若出现异况，护心铃摇动，我便知晓。你若遇难，护心铃也能替你挡下死劫，救你一命。”
说罢，她自顾自拿起桌上的瓷杯给自己盛了杯茶。
“我正准备回魔界，就感受到你护心铃异动，便赶来看看。如今我虽疏导出你体内魔气，但你毕竟是凡人筋骨，受到魔气冲撞，很难不受到影响。还需多加小心，仔细观察，若有异况，催动魔气摇你的护心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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