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喜脉
厉姬聆饮了半盏茶，觉得好喝，又给自己添满。突然道：
“你这个小相好，脾气差了些。”
“诶？！不、不是！师父，你等会儿，他不是我小相好！”
元轻衣愣是没明白话题怎么又转回肖景行了，师父的思维实在跳脱，只好叹气道：
“师父你别逗他，他不经逗。”
“这就护上了？还说不是你小相好。”
厉姬聆笑得挪揄，元轻衣闭目扶额，倍感无力。最终竟懒得解释了，只想快些送走这尊爱八卦的大佛，催促道：
“师父你要没啥事就快回弑阴门去，到时候师娘又得疑心你逛窑子！”
他师父，天不怕地不怕，却被师娘拿捏得服服帖帖。
“你不说我险些忘了”
听到他提谷子饶，厉姬聆哎哟一声，将茶水饮尽，起身便走。
元轻衣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啧啧称奇，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能够叫两人放下仙魔两界，双双归隐，彼此相印相知，也都在一个“情”字。
只可惜他元轻衣见惯世间情模样，却从未尝过情滋味儿，想来也该彻骨销魂，欲罢不能。若非如此，为何天下这许多人皆为情所困？
还没待他想明白，一双绣着暗纹的玄色靴子进入眼帘，元轻衣抬头，来人正是肖景行。
依照师父来去如风的性子，估计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当着“肖景行这个小辈”的面儿，大喇喇地从正门走了。
肖景行又是大醴身份尊贵的人物，哪里见过这样不守规矩的女子。
为了不惹得他不快，元轻衣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替师父解释解释。
“那啥，肖至，师姑娘生性散漫自由。”
元轻衣笑笑，揉了揉鼻尖。
“要是我昏迷期间她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我替她向你道歉。”
肖景行没有回话，眸光瞥过案桌上沾着胭脂印的瓷杯，手指微蜷。
“你很了解她？”
“嗯那是自然，我们自幼相识，她并无坏心。”
元轻衣大惑不解，难不成肖景行疑心师父心下有鬼？这误会可大了。
“师姑娘医术高明，向来乐善好施，心怀苍生，只是性格乖张了些。肖至，你别往心里去。”
“你们是青梅竹马？”
“嗯算是。”
空气凝固了半晌，肖景行忽然问道：
“你对她有男女之情？”
元轻衣被问了个猝不及防，浅色的瞳孔瞪大，连连摇头。
“不不不，我只是很欣赏师、师姑娘。”
这是能说的吗？啊！他怕是嫌命太长了，想被师娘用仙剑劈死。
“要喝水么？”
话题转变太快，元轻衣呆愣愣地点头，看到肖景行往放着茶水点心的圆桌旁走，这才意识到肖景行竟要屈尊降贵亲手给他倒茶。
——当真夭寿。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得“啪”地一声响，原本摆放在圆桌上的瓷杯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元轻衣哭笑不得，他知道肖景行身份金贵，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他没想过肖景行还十指不沾茶叶水。
“那啥，肖至，你还是放着吧，我自己会倒。”
但肖景行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这回倒是稳稳当当地倒好茶给他端了过来。
听到杯子砸碎的声音，在门外伺候的婢女进门来麻利地将碎片儿收了，又匆匆离开，许是要去领个瓷杯来给他补上。
元轻衣这才发现肖景行府上居然有女婢，实在惊奇，盯着婢女的背影盯了许久。
肖景行轻咳两声，元轻衣这才回神。
“你究竟得了什么病？那河水为何突然发狂？师姑娘又为何能将你唤醒？”
一连好几个问题砸来，元轻衣又不能将实情全盘托出，只好避重就轻，胡诌道：
“师姑娘说我是中毒，想来和元镇的村民是一样的，那河水发疯许是魔障，师姑娘与仙门多有联系，想来河水有异之事很快便能得到解决。”
“嗯。”
肖景行回了一声，像是已经相信了他的话，俶尔又道：
“阿姊遣人捎了口信，说是喜得皇嗣，我们明日进宫。”
“喜得皇嗣？那是该举国同庆的好事儿啊！”
元轻衣打心眼儿里高兴，世人皆传大醴国母肖未晞，贤良淑德，温柔端庄。
与陛下合衾六载，却一无所出，由此造人诟病，甚至不少大臣上书皇帝选秀封妃，开枝散叶。
连向来疼爱肖未晞的太后娘娘都不断向景凌安施压，向来温和心善的景凌安却无比固守，执意不娶。
女子无子，是为失德，民间尚可休妻，何况是大醴最尊贵的皇帝陛下？
景凌安此举引得举国上下议论纷纷，说得最多的无非是皇后无子，大醴堪忧，亦有帝后情深，令人艳羡。
不论如何，肖未晞怀上皇嗣都是天大的喜事，御医每日细细检查三回，开了一副又一副安胎药，景凌安更是给栖凰宫安排了一堆又一堆伺候的宫人。
“那我整些小玩意儿带上，兴许阿姊能用上！”
元轻衣兴致勃勃，想起自己平日里采集草药制作了各种攻用的药包，打算从里头挑些宁神解乏，补血益气的出来。
元轻衣只觉得肖未晞实在温柔可亲，像极了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三娘，根本没注意自己对肖未晞的称呼不合礼数。
不在肖未晞跟前，他便也随肖景行叫阿姊。
但毕竟他只与肖未晞见过一回，与肖景行更非夫妻，如此称呼，礼数不合。
听见“阿姊”的称呼，肖景行眸色却柔和了许多，从元轻衣手里接过杯子放回桌上，便转身出了侧房。
翌日清晨，元轻衣便收拾好行装，和肖景行一块儿上了马车准备入宫。
马车行路许久，元轻衣与肖景行相对而坐，尽管车夫将马车驾驭得稳稳当当，元轻衣还是被摇晃得睡不着觉。
只好趁肖景行阖眼休息，又从银鼠毛毯下摸索出自己藏的话本接着读。
不愧是话本铺子销量翘楚，看得人热血澎湃，元轻衣津津有味，却越看越发觉出几分不对劲儿来。
姑且称那位一身黑衣的为小黑，一袭白衫的为小白好了。
二人的确无双俊美，武力高强，感情深厚。
但为啥这俩攻击大魔头要互许终身？不打算娶妻了？这他可以理解，行侠仗义者，浪迹江湖，不愿拘于情感羁绊，他懂。
但为啥打个大魔头小黑还能中欲毒？这不就是要找人泄火嘛！关键是全文也没有女主啊！行，强行安排女主，仙侠剧改爱情剧打开市场嘛，他懂。
但为啥小黑朝小白喘上了啊？为啥小白抱起小黑了啊？为啥两人吻上了啊？为啥直接就地正法了啊？
看到这里元轻衣直接被茶水呛了好几口。
他不理解，他真的不理解。
看看话本名——《黑白双杰》，嗯，没问题，描述两位武学人才的传奇；再看看话本封面——墨青底色上雪白的几笔修竹，雅致意境，别具一格；再看看作者，陈俊书，远近闻名，作品颇受欢迎，尤其颇受女子欢迎的举人。
所以，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由于元轻衣动作过大，肖景行倏然睁开眼，带着疑惑与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元轻衣此时来不及将书收回去了，只好老老实实地将话本摊开在案桌上，露出讨巧的笑来，淡色的眼都眯成了月牙，活像一只赤狐。
“我这不是闲着无聊嘛，就在摊子上买了几本话本瞧瞧。”
肖景行看着话本封面，总觉得眼熟，忽然想起来前几日李楚南来国舅府，怀里紧紧揣着的便是这个。
这个话本怎么看都像是武学秘籍，李楚南身为将军独女，喜欢这些再奇怪不过。
“还有么？”
似乎没料到肖景行会问他要话本看，元轻衣愣了好一会儿，将手里的书给他。
“没带多的了，你要想看，我这本给你。”
平日里看肖景行板板正正的还以为他根本不看这些消遣的东西呢。
他就说，少年人，怎么可能如此古板。想来也是面上假正经，心下不知道多想尝尝花花世界迷人眼的滋味儿。
正巧剧情令他大惑不解，正怀疑自己是不是买到盗版了，眼下自然不想再看这话本。
显然他无意识顺从地将自己话本递给肖景行的行为取悦了肖景行。
毕竟以往肖景行不论叫他交出什么来，他都死死地捂住不肯给，活像护崽的炸毛火狐狸，一度令肖景行不快。
笑话！他以前捂的都是些啥！师父的来信，打探的小秘密，秦如玉给他送来的莫名其妙的小东西。
这是能给的吗？他怕是嫌自己在国舅府待腻了。
肖景行看话本的速度极快，毕竟是消遣，不需细细琢磨，肖景行更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
过了约摸一炷香时日，元轻衣便感受到肖景行抬头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一副原来你爱看这种东西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它是这么个发展，一定是买到盗版了。无良商家！”
元轻衣抓狂，一把将书夺过来。
“等会儿，肖至，你那是什么眼神？你可别误会啊，我可没有断袖之癖！”
肖景行给自己添了杯茶，缓声道：
“怎么？你厌恶断袖之行？”
“厌恶倒谈不上，情情爱爱的各人自有喜好。”
元轻衣将书卷了卷，想裹进宽大的袖子里，找无良商家讨说法。
“只是小爷我威猛雄壮，孔武有力，剽悍异常，断无断袖之好。”
肖景行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眼，对于他“威猛雄壮”“孔武有力”“剽悍异常”的自我评价不置可否。
元轻衣说到这里又有些心虚，他并非没有动过懵懂春心，好几年前，师父山头飞来只受伤的凤凰精，化作美人，在山头养了好几月的伤。
他初看时便惊叹其相貌，精致得不似三界之物，如今再看，那冷面寒眸，竟与肖景行有几分相似。
他那会儿初次心动，少年心事根本藏不住，常常跑到山头偷看她，后来见凤凰精脾性极好的样子，便鼓起勇气摘小花花送给她，结巴得说不出话。
凤凰精总是一句话也不说，浅笑着收下他的花，眉眼本是冷冽，一笑便有如春风化雨，福泽三界。那笑意醉得元轻衣成天找不着北。
再后来，元轻衣便冲着这只漂亮凤凰精表白了心迹，并许诺愿意一辈子对她好，谁知那凤凰精轻笑着开口——竟是一名生相美艳的男子。
元轻衣大受打击，回了弑阴门成日里郁郁寡欢，给师父还有苏琉笑了大半月。
往事不堪回首，如今想来也是小孩心性，世事变化无常，一辈子哪是敢轻易许诺的？
方想到此处，马夫便喊了起来。
“廷尉，元公子，皇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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