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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父子争


高轩彻夜未眠,神情倦怠,按规制换上礼服,在侍从的簇拥下进入正殿。

        郭嘉登上钦天监为观测星象所建的灵台之上,等太阳光芒渐弱时,敲响了灵台上的大鼓。鼓声传到正殿,霍青、斛律信两人手持宝剑,各自带领羽林军绕着大殿浩浩荡荡地跑动,千余人口中高呼祷词,气势磅礴。

        皇城外斛律重率兵镇守,等待黑暗来临时,下令让绕城站岗的士兵点燃手中的火把,用光明护卫皇宫。

        高澈身穿明黄锦绣飞龙铠甲,以赤巾包头,面带铜兽面具,手拿一柄木鼓槌,降一阶站在御座之下。

        左列文官全部头戴赤巾,右列武官悉数腰佩利刃。

        不多时,天昏地暗,太阳隐没,灯烛照亮大殿,如同白昼。

        高澈昂首阔步地走向殿门,面朝一人多高的大鼓,鼓上所绘的是象征太阳的三足金乌。高澈挥起鼓槌奋力击打,宛若游龙,柔中带有刚劲。鼓声雄浑,如野兽嘶吼,鼓点激昂,有千军万马之势。殿外的羽林军呼号声如同山崩,为太阳助势,喝退蔽日的妖邪。

        直有大半个时辰,太阳才完全从黑暗里挣脱出来,殿上众人喜笑颜开,跪地高呼万岁。高轩松了口气,宣读罪己诏,祈求上天庇佑。

        高澈累得大汗淋漓,喘|息着将鼓槌放置在一边,揭下兽面,用手背擦去下颚的汗珠。她举头望向殿门外光芒万丈的太阳,白光灼目,她旋即闭上眼睛,笑容一闪即逝。

        太阳是帮凶。

        驱得走长夜,驱不散人心晦暗。

        高轩宣读完诏书,助阳仪式就算结束,可朝臣还没来得及散去,就听东宫的宦官急急忙忙跑来禀告:“太子殿下薨了。”

        欢呼声截然而止,百官痛哭,高轩也掩面垂泪。

        趁乱之时,高澈拦住宦官:“皇后娘娘如今在哪?”

        “皇后娘娘晕了过去,方才被送回了静德宫。”

        高澈轻声慢步尽量不惊动旁人,从大殿里退了出去。到了静德宫的朱漆大门前,被宫女拦下了下来。“殿下,先请回吧,皇后娘娘今日没有精神见人。”宫女一面说话,也一面在抽泣。

        “连本王也不行?”不知是急躁还是炎热,高澈的双唇血色尽失,黄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上。

        宫女犹豫一下,心想:玉仪姐姐嘱咐不让人来探望,是担心皇后娘娘劳累哀伤,力不能支。但博陵王殿下不同旁人,到底该不该让她进去?

        高澈也不管失礼,抬步就跑了进去,宫女“哎”了一声,赶忙去追。

        五月天气身穿重甲,又竭力敲了半个多时辰的大鼓,高澈浑身乏力,跑得这几步如同踏在泥沼里,迎面被一位老宫人拦下。“殿下穿得鲜艳明亮,不合规矩,不如先去换上丧服。”

        高澈烦躁不堪,一心记挂着独孤元贞,怒气之下将头上赤巾拽下去,随手丢了,站在庭院里就开始解甲胄,三下五除二脱了扔在地上,只穿了一身白中衣,瞥看老宫人一眼就要往进走。

        “殿下,您不能这样衣衫不整的去见皇后娘娘。”静德宫上下礼法森严有序,皇后一直以身作则。高澈素来在此安分知礼,怎么太子过世这样的大事上反而胡搅蛮缠。

        “让殿下进来罢。”玉仪听见声音走出来,看见高澈的装束,愣了一下。

        独孤元贞躺在卧榻上,宫女展开屏风为隔,高澈看不见独孤元贞的样子,只能对着花鸟屏风跪下:“母后,儿臣来了。”

        独孤元贞原本已经止住哭泣,听见高澈的声音,顷刻间又泪如雨下。她无声饮泣,手攥紧被子,蒙头在软枕间。

        高澈站起身要往屏风后去,被玉仪拦下:“皇后娘娘此刻未理妆容,未整衣冠,殿下不能过去。”

        高澈站在屏风前,画上山水幽幽,花鸟灵动,遮蔽着她和独孤元贞。

        “母后,儿臣陪着您,有什么吩咐,您就喊儿臣一声。”高澈体力几乎耗尽,忽然停站下来,双腿像是灌了铅,沉重地打颤。

        玉仪看着心疼,命人搬了把椅子来,高澈坐在椅子上,双眼死死盯着屏风,好似她盯得足够久,就能看见背后的独孤元贞。

        “殿下,喝杯水。”玉仪没有奉茶,而是端来温水给她解渴。

        高澈捧起杯子咕嘟咕嘟一口喝下去,喉间的干疼有所缓解,低声下气地恳求:“玉仪姐姐,本王想看一母后,只看一眼。”

        玉仪也为难,想了想说:“殿下先退去偏殿换身整洁的衣裳,奴婢问问皇后娘娘的意思。”

        高澈连忙答应,去偏殿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袍,心急火燎地再进来时,听见屏风后传来高轩的声音:“医官可来看过了?皇后身体如何?”

        玉仪回禀:“娘娘心中烦闷,不愿见外臣,所以没有宣医官来诊脉。”

        “臣妾无恙,陛下不用担心。”独孤元贞沙哑低弱的声音也从屏风后传来。

        “这怎么行?快去宣医官。”高轩怒道,随即又放缓了语气:“皇后节哀,朕也为太子心痛,但生死之事,非人力可以左右。”

        “谢陛下挂心。”独孤元贞的声音仍旧是有气无力。

        屏风隔得开她,隔不开高轩。高澈面无表情的跪下:“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宝德来了?起来吧。”高轩在殿上就发觉高澈先离开了,猜测她是来了静德宫,但她竟然比自己来得迟。

        高澈谢恩起身,屏风内是怎样夫妻情深的画面?她光是想象就已经妒火熊熊。

        “太子病亡,往后你要好好孝顺母后。”高轩不走心地嘱咐。

        “是,儿臣定当好好侍奉母后。”高澈目露凶光,语气却是谦和。

        独孤元贞忽然开了口:“臣妾有个心愿,望陛下准许。”

        “何事?皇后但说无妨。”高轩心里已经有了数,他乐见如此。

        “臣妾想将宝德过继到膝下。”面对着高轩,独孤元贞的悲痛不似在高澈面前那样无法抑止。纵亲儿逝去心如刀割,但她还背负着许多人的生死荣辱,要往前走。

        这是太子的遗愿,也是她当下最好的选择。

        高澈闻言惊惶,亲母子的身份是要上禀太庙,昭示天下的。会比眼前这道屏风更加坚固,隔山隔海,不可跨越。

        她可以不顾人伦,独孤元贞肯吗?太子之位重要,独孤元贞亦重要,她两个都想要。

        不等高轩开口,高澈道:“儿臣惶恐,不敢领受母后的美意。”

        “为什么不肯?”高轩起疑,唾手可得储君之位,她竟然不要?

        一直遮掩的薄纸被捅破,独孤元贞转瞬即逝的异色,落进高轩眼里。

        “儿臣”事情来得突然,高澈原本就心乱如麻,根本静不下心应对。目光落到墙上挂着的赤铜刀上,起了歹念。

        可是杀了高轩之后呢?

        高澈深吸口气,冷静下来。

        高轩逼问:“怎么不答话?”

        “儿臣的心里母亲低贱卑劣,不愿让母后和这个身份重合。”高澈知道这句话会触怒高轩,但她没有更好的办法,至少这样可以不牵连独孤元贞。

        高轩果然勃然大怒:“混账东西,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高轩罔顾人伦,李氏怎么会成了庶子的妾室?

        “陛下、娘娘,医官到了。”玉仪眼见场面失控,壮着胆子插话。

        医官其实到了有一会儿了,一直不敢开口,此时才出声行礼。

        高轩从屏风后出来,冷冷瞥一眼高澈,先对医官道:“去给皇后诊脉。”

        玉仪进去放下床帐,让独孤元贞的手露出帐外,年迈的医官才上前诊脉。

        高轩看见屏风外放着椅子,阴沉沉地问:“椅子是为谁准备的?”

        高澈感受到高轩阴鹜的目光,方才的事怕是已经让高轩起了疑心。

        “是奴婢今日身体不适,娘娘特准奴婢坐着侍奉候命。”玉仪及时开口解围,心里不解高澈的反常,难道就此成为嫡子不好吗?

        “你倒是忠心。”高轩看玉仪一眼。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医官从屏风后面出来:“皇后娘娘已有身孕。”医官号了三遍脉,确认无误后才敢出来禀报。

        喜事在不恰当时机,就是恶事。高轩脸色晦暗,心中骇浪翻腾。他两个月前宠幸过独孤元贞一次不假,但近五年来,后宫只有一名年轻的才人曾诞下过子嗣,孩子因为先天不足,没满月就夭折了。

        受盛宠的没怀孕,年轻的没有怀孕,偏偏是独孤元贞。又想到高澈说过太子妃生与她私通生下高晏,高轩顿时火冒三丈,皮笑肉不笑问:“怎么不道喜?父皇与母后又要有一个孩子了。”

        “恭喜父皇,恭喜母后。”笑意从高澈的嘴角漾开,弯出好看的弧度。

        独孤元贞屏息凝神听着高轩父子的对话,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难以置信里面真的有了一个新生命。

        不久前,她的儿子刚在她怀里咽气。

        “皇后,还记得朕和你说过,想要生一个像宝德一样的儿子吗?”高轩的矛头指向独孤元贞。

        独孤元贞前所未有的害怕,二十年的夫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高轩的狠毒。“臣妾记得,但这孩子应该会像宝义或者阿徵。”她委婉地告诉高轩,这是高轩的骨肉,但话落到高轩耳朵里,却充满了晦气。太子今日死,皇后今日怀孕,就像是太子的冤魂投胎来向他索命。

        昭阳殿内有郭嘉埋下的人偶,照着太子的样子精心雕刻,涂过黑漆后鬼气森然。高轩脑子里嗡嗡作响,似乎人偶就藏在独孤元贞的肚子里,血淋淋的跃跃欲出。

        触碰到高轩多疑又迷信的神经,他突然拂袖离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众人正摸不着头脑,就见高澈已经绕进屏风后面。

        玉仪忙拦在床前:“殿下,事已至此,不要再落人口舌。”

        越过玉仪,独孤元贞与高澈视线相触。

        高澈意料之外的平静,幽深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目光由独孤元贞憔悴的面庞,缓缓移到锦被遮盖的小腹停下。

        独孤元贞别过头,削瘦的肩颤抖着。“玉仪,本宫乏了,送博陵王出去。”

        “母后保重身体。”高澈躬身行礼,扭头便走。

        脚步声渐远,独孤元贞回过头来,玉仪正注视着她。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风吹到别有用心的人耳朵里,就变成了伤人的暗箭。皇后怀孕伴随着的风言风语,最先在后宫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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