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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出牢笼


赵国送亲使者已抵达齐国,纳妃的册封礼如期举行。

        三位新妃一位曾是皇帝的长嫂,一位算是皇帝的庶母,如今齐齐重入后宫,百姓间早已议论纷纷,朝臣们也心中暗讽暗笑,因此这场册礼实则充满尴尬。

        赵使旁观这桩荒唐事,心里有些惋惜自家郡主。看着御座上清瘦稚嫩的少年皇帝,心里不免嘀咕,郡主说齐国的新君非等闲之辈,可横看竖看,除了容姿姣好,不知何处过人?

        “臣奉赵君之命,贺齐君纳妃之喜。愿赵齐以姻亲为纽带,永结为好。”赵使行礼后献上礼单。

        “劳使者归赵后,替朕向赵君与长公主问好。”高澈接过礼单,放在桌案上并未打开。“朕也备了薄礼。“说罢抬手示意刘荣,将礼单奉给赵使。

        齐国疆域辽阔又兵强马壮,至今仅历三代君王,本有望结束乱世,一统天下。可谁料一朝生变,让少年皇帝即位,主弱臣强,不免显得后劲不足。

        赵使接下后再次行礼谢恩,看眼一旁观礼的几位辅政大臣各个威风凛凛,心里暗盼齐国君臣内乱损耗,给赵国休养生息的机会。

        册礼后高澈率武将文臣与赵国使者去观战马球,夜里欲在翔凤殿设宴,款待来使宗亲。

        日暮西沉,独孤元贞对镜理妆,眼尾已淡淡留下岁月的痕迹。没由来的一阵烦躁,抬手将铜镜扣倒在梳妆台上,身后正为她梳头的婢女吓了一跳,忙问:“太后娘娘,可是奴婢弄疼了您?”

        独孤元贞心里隐隐约约明白自己失态的缘由,可莫说让人知晓,连她自己也在逃避这个答案,也只有用拙劣的谎话掩饰道:“本宫一时出神恍惚,无妨。”

        清早时独孤清殊如常前来请安,神情间有些藏不住的失落。独孤元贞本想出言劝解安慰,可话到嘴边,心里别扭了一下,又没能说出口。等独孤清殊满怀心事的离开,她又后悔不已。就这样心不在焉的忙碌政务直到日落西山,不得不更衣前去赴宴。

        新纳的三妃各有千秋,斛律绮妩媚娇艳,许仲龄清雅脱俗,赛哈公主异域风情。神情也是各异,许仲龄不安,赛哈公主麻木,只有斛律绮一人面有喜悦,像是新妇。

        原本是三位新妃占尽风光,可太妃李氏一来,让席间旁人尽失色。

        李氏不喜与宫中人交际,自入宫后深居简出,今夜却一反常态盛装而来,一落座便引得席间众人频频侧目。其中觊觎她美色已久的常山王高庸更是目不转睛,李氏与他对视,微微颔首。高庸移开目光,喜上眉梢,痛痛快快饮尽杯中酒。

        高澈看见了,却仍旧与赵使谈笑风生,神色无异。赵使说着话,暗暗将目光从李太妃移到独孤太后,心中琢磨着曾听来的谣传,说太后与皇帝有背德之事。席上群芳争艳,若说旁的女眷是艳艳芬芳,齐国太后则似青松翠柏,端雅中可见刚毅。听说大刀阔斧改革齐国内政、力主扫清积弊的便是这位太后。越发觉得不免可惜,也只能暗叹齐国皇室脏臭污秽,明珠置于其中也会蒙尘。

        这场晚宴更胜平日穷奢极欲,乐舞欢嚣中,高澈频频劝酒邀饮,不过多时,席间作陪的齐国宗室外戚中酒量浅的已有醉意,海量的也有些微醺。

        独孤元贞见高澈耳根泛红,忍不住低声劝说:“陛下,少饮些酒。”

        “朕今日高兴。”高澈侧首相视,双手举起金盏,遥遥相敬,漫不经心道:“母后同朕喝一杯可好?”说着仰头喝净杯中酒,扭回头不再看她。似乎是有些不胜酒力,顺势微微倚靠在身旁独孤清殊身上。独孤元贞见此,只默默独饮尽杯中酒。

        气氛正热闹时,李氏借口身体不适离席回宫,高庸的情绪似乎更加兴奋起来,拉着一旁的斛律重干了三杯酒。

        席中的舞伎跳的是一曲柔然乐舞,赛哈公主整夜游离于外,此时脸上的冷漠终于有所消融,甚至在曲终时莞尔一笑,独自饮了一盏酒。

        舞伎乐伎来来往往,整夜欢声始终不绝于耳,直到夜色深沉,大多人露出疲态,高澈才一挥袖摆:“夜深了,宴也该散了。”

        宗亲外戚们都往宫外去,宫门外灯火点点,正是各家奴仆牵着马匹或驾着车等候,只有常山王高庸遣走侍从,一个人醉醺醺朝着后宫方向去。他位高权重,一声呵斥便让阻拦的人不敢上前,就这么在侍卫宦官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的去了。

        独孤元贞回了寝宫还未来得及沐浴,刚脱下衣袍,解开发髻,就听通传外面有人求见。

        “夜深了,若不是重要事,明日来禀吧。”独孤元贞答复道,她素来重礼节仪态,从不衣衫不整见外人。

        “娘娘,外面说是十万火急的事。”侍女又回来传话。

        “宣。”独孤元贞披了件外衣,话音刚落不久,就见一个小宦官六神无主的进来,哆哆嗦嗦的行了礼。“娘娘,常山王常山王”

        “常山王怎么了?别慌张,说清楚。”独孤元贞皱起眉头,心里有些忐忑。

        “太妃娘娘刺死了常山王。”

        “什么?”独孤元贞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离奇的事。

        “常山王醉酒,不知怎么来了仁福宫,欲对欲对太妃娘娘不轨。太妃娘娘呼救,奴才们上前阻拦,常山王大怒,命奴才们出去,谁若敢踏进一步就凌迟处死。奴才们被赶出殿外,忙派人去告知陛下,谁料去的人还没回来,只听殿内厮打撞碎器物的声音,还有太妃娘娘的哭声奴才们害怕,只好硬着头皮推门,便见见常山王倒在地上,已是气息微弱,身上的伤口不停冒着血”小宦官说着,竟吓得哭起来。“太妃娘娘手里拿着一把匕首,身上手上脸上也都是血。”

        独孤元贞听着攥紧了拳头,怒容满面。“李太妃怎样了?可有受伤?”

        “太妃娘娘并未受伤,但受了惊吓,久久未缓过来。”

        “去仁福宫。”来不及重新梳头,只是挽起简单的发髻,穿着朴素的常服,独孤元贞就强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步辇。

        高澈先她一步赶到仁福宫,正命人将血淋淋的尸首抬出,独孤元贞还未来得及看清,就被高澈的衣袖挡住视线,怕可怖的景象惊吓到她,等尸首上盖了白布,高澈才缓缓放下手臂。

        “朕已命人去请三位辅政大臣入宫,母后随朕去议政殿等待吧。”灯火煌荧,高澈长发披散,宽大柔软的素色衣袍上系着一根九环白玉带,定站在独孤元贞面前,美丽而又虚缈。

        独孤元贞与她对视,心里涌起强烈的念头,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庞,好证明眼前的一切不是一场离奇荒谬的梦境,可微微抬起的手刹那间又垂下,定了定心神,回到充满血腥污秽的现实。“太妃在哪?”

        “太妃娘娘已移至偏殿沐浴更衣。”一旁的刘荣答道。

        “本宫去看看她。”独孤元贞觉得上天不公,总是在无休止的折磨一些人。

        “朕先去议政殿了。”高澈从独孤元贞身旁走过,走出几步,又回望一眼仁福宫。困在这座牢笼里的鸟儿,过了今夜就自由了。

        等独孤元贞到了议政殿时,高澈正低着头坐在御座下的台阶上,一旁的婢女半跪在她脚边,替她梳头。

        独孤元贞走近,接过婢女手中的木梳。突逢此事,谁都有些无措。

        高澈缓缓抬起头,摆手让侍奉的人都出去。

        “陛下不要过分忧虑,会有解决的法子。”独孤元贞安慰道,也像方才婢女那样,半跪在高澈身旁,梳理着她的长发。

        “这些日子,母后尝到了吗?”高澈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独孤元贞梳头的手停住,不知她在说什么。“尝到什么?”

        “嫉妒的滋味。”高澈漆黑的眼眸盯着独孤元贞。“过去儿臣千千万万次尝过的滋味,看着父皇以夫君的名义,理所当然的在您身边。”

        独孤元贞恍然,这些日子高澈忽然的转变,原来是压抑已久情绪的发泄。可尝过了嫉妒又该如何?高澈是她的继子,是她侄女的丈夫,这早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高澈又喋喋不休道:“朕带皇后去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想同母后去做,但却不能的。朕时而想象着她是您,时而小心的从她口中探听着您在闺中时的事,但无一列外,都让朕更怨恨上天,为什么没让朕早生二十年,换一个身份出现在您面前。”

        其实高澈根本不在意她们间的身份,但她明白这是独孤元贞的心结。

        独孤元贞没有说话,沉默着替高澈束好长发,将木梳轻轻放在地上,站起身来。“今夜有更重要的事要议,陛下不该说这些。”

        “朕偏要说。”高澈不肯退让,像是被今夜突发的意外压垮,任性胡闹起来。可只有高澈自己心里清楚,她展示在独孤元贞面前的脆弱,大多都怀有目的。

        “本宫尝到了。”独孤元贞的目光幽深如潭,注视着高澈。“本宫躲来躲去,始终无路可逃。”顿了顿,才又有些艰难的将心声说出口:“其实本宫很羡慕殊儿,羡慕她能名正言顺的在你身边,羡慕她能无所顾忌的爱你。不,你说得对,不是羡慕,是嫉妒。可本宫不能,不能接受,不能纵容,只能抗拒。你说你爱慕本宫,那本宫今日告诉你,本宫同样爱慕你。”说出这些话,像是撕裂伤口,展示给高澈看,把尊严与廉耻都弃之不顾,独孤元贞一改平日的温柔冷静,逼问道:所以呢?你想怎样?你要本宫怎样?”独孤元贞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好情绪,无力的问出最后一问:“我们又能怎样?”

        在心里憋了太久,痛痛快快吐露出来,独孤元贞竟感到一丝畅快。她从未想到,自己竟然真有一天,会当面告诉高澈,她爱她,不是再母亲疼爱孩子,而是爱慕。

        未等高澈说什么,只见刘荣就急匆匆进来,“陛下,淑妃娘娘出事了。”

        独孤元贞忙背身过去,用拇指细细将脸上未干的泪拭净。

        “出什么事了?”高澈的面色阴沉下来。

        “淑妃娘娘悬梁自尽了。”

        独孤元贞大惊,转过身来急忙问:“人怎样了?”

        刘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直说。

        高澈无动于衷,想了想后吩咐道:“明日命人传丧讯给柔然,再暗中找人将淑妃尸身焚烧,骨灰随风撒了,衣冠入葬皇陵。”

        刘荣一愣,即便是被处刑的罪犯,也会让家人收尸安葬,淑妃无错无过,何至于挫骨扬灰?

        “陛下为何要如此处置?”独孤元贞心痛不已,虽与赛哈并不熟悉,却深知她的烈性刚强。她和亲嫁给高轩,多少年来不肯学一句汉话,除了身边的两个柔然带来的侍女,再不曾和旁人交谈过。高轩死后,独孤元贞怜她孤寂,许她可以返回柔然。谁曾想柔然又要她再嫁高澈,直至生出子嗣。今日再嫁,她便毅然赴死,对抗柔然和齐国的虚伪肮脏。

        高澈道:“想必她不愿葬于此地,柔然也不会让她的尸身返回。秋日北风呼啸,或许可以送她归家,即便不能,也从此天高海阔。”

        她不再是柔然的公主,也不再是齐国的皇妃,做天地间渺小的游魂,随风飘荡,又有什么不好?独孤元贞被今夜的这些事搅得心乱如麻,由衷叹道:“等本宫离开人世那一天,也如此吧。”

        “不。”高澈十分果断认真得拒绝了。“到那时,朕会将母后的尸身葬于他日朕埋骨之处。”

        “好。”独孤元贞纵容了自己一次,生不能相许,来世又不可知,能许诺给高澈的只有一具死后的残躯。

        独孤衷、斛律重、高轼陆续赶到议政殿,高庸之死非同小可,好不容易稳住的局面又即将生出乱子。几人讨论一番,过了大半个夜晚,才定下决策,如何安抚高庸手下的兵将。

        高澈整夜都没太说话,直到众人商定完了,她才清清嗓子道:“朕欲赐太妃毒酒一杯,以求尽快平息此事。”

        三位大臣都有些意外,这样做确实利于稳定局面,但赐死本无过错,甚至是被伤害的亲生母亲,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独孤元贞更是吃惊,自然不肯,却被高轼抢先一步道:“臣等听从陛下圣裁。”

        “刘荣,那便去准备吧。太妃死后,尸身送往建宁王封地,她不配入葬皇陵。”高澈的语气冰冷淡漠,仿佛处死的只是一个与她无关,不足惜的旁人。说完话,不经心间瞥了独孤元贞一眼,她和独孤元贞向来默契。

        独孤元贞心头一颤,猜出高澈用意,虽难以置信,但选择信任高澈的善良,于是没再劝阻,只在一旁摆出哀伤的神态。

        等三位辅政大臣离开,独孤元贞试探的问道:“不去见她最后一面?”

        高澈摇摇头,“不见得好。”她今夜说了不少谎话,这一句却是真心。

        “都安排好了吗?”独孤元贞隐晦的问道。

        高澈只说了一声“嗯”,似乎不愿多提这件事。她和李氏设局,宴席前就暗示高庸今夜可得偿所愿。为求万无一失,高澈频频给高庸灌酒,又在李氏房中安排了杀手。只不过让李氏假死一事,高澈没有事先告诉过李氏,明日一早,安排好的人就会将李氏送往建宁王高轶的封地。她们母女间不需要和解,永不相逢就是最好的结局。

        “今夜恐怕就是躺在床上,也难以入眠,我们去骑马吧。”李氏心里视作亲人的只有高轶,这份成全怕是撕裂了高澈心里最敏感脆弱的伤口,而高澈视作治疗麻痹这处伤口的良药,便是自己。独孤元贞忽然想明白了高澈之前的反常,迫切的让自己承认爱她。

        “骑马?”高澈疑似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一遍。

        “不愿去吗?”独孤元贞先往外走了。

        高澈默默跟上,如愿从独孤元贞口中听到爱慕,甚至得到了她主动向前一步,可心里却开始隐隐不安。她说过的,说过无论自己做错什么,都会给自己一次改正的机会,高澈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去相信只要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便能得到天下和独孤元贞。只差几步了,一切就近在咫尺。

        两人只带了三五侍从掌灯,夜深人静中到了马球场。

        宦官牵来高澈平日教独孤清殊骑马时用的一匹矫健的大马,和一匹温顺的小马。高澈正欲教独孤元贞骑上那匹小马,只见独孤元贞走向大马,虽然衣摆有些累赘,但还是十分利索的上了马。

        “母后会骑马?”高澈惊讶不已。

        “本宫的外祖父曾偷偷教过本宫,本宫还曾随他去打猎,亲手射杀过野鹿。”独孤元贞稳坐在马背上,笑说起往事,只觉得恍若一梦,吩咐宦官道:“替陛下换匹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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