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梁生与桑上篇
玉七刚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姑娘趴在床边，哭的梨花带雨。
“表哥，你终于醒了，姑母守了你一夜刚去休息。”
“小桑呢？”玉七毫无征兆地听见自己开口说话，大抵明白，自己和叶莫应当是被拉入了某鬼的回忆中。
也不知自己附身的是谁？还有叶莫！叶莫竟然也来了。人死后如果执念太强，在特殊情况下，有极小的概率会产生回忆幻境，将共情者的意识拉入回忆中，经历主人所经历的悲喜。
这种回忆幻境没有任何伤害，只要完整经历一遍就能结束。但此次回忆幻境，为何拉入了两个人？是否与在碧湖村见到的老夫人有关？
“洛姑娘无事，被带回去医治了。”表妹继续柔柔弱弱地说道。
玉七只觉这副身体坐立难安的心情，突然平静下来，随后起身向外走去。
“表哥你要去哪？你需要多休息休息。”
“不必跟来，明日我和母亲说清楚，送你回去。”
走出屋子来到前院，零碎的记忆出现在玉七脑海中。这副身体的主人叫梁生，是村里唯一的秀才。
梁生母亲从商，家境优越，下嫁梁家后，梁家便成了村子里最富裕的一家，整个梁家皆以梁母为尊。
梁生与村医之女洛小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梁母却觉得洛家女常年与伤者为伴，抛头露面，更是多与男子接触，配不上自己的儿子，便为儿子寻了位娇小可爱体贴温柔的表妹。
昨日梁生受家母之命陪表妹入镇子里，傍晚归来时，路过村里的小书堂，见洛姑娘在里头习字，梁生二人便上前问候。
书堂建在村子入口，与村民的居所相隔甚远，主要是男子读书所用，内放有书籍、名帖及笔墨。书堂的先生与洛姑娘关系不错，便将打扫书堂的事情交给洛姑娘，好让她借着打扫书堂的时间，读书习字。
入了书堂，三人寒暄几句，掌灯温书。外头有人唤梁生帮忙读信，梁生随那人回家取信，再回来时，书堂已燃起熊熊烈火。
玉七只记得，昨日已成功救出叶莫附身的那位洛小桑洛姑娘，不幸的是她左手被烫伤。结合叶莫左手也有伤的情况来看，不难明白叶莫为何附身在了姑娘身上。
只是眼下并不清楚，这段回忆是谁留下的？梁生还是洛小桑？是否跟碧湖村的现状有关联？也不知能不能同叶莫交流，也好问问，他那边的情况如何。
转眼间，梁生带着拜礼来到村医家，洛父听说了昨日之事，很感激梁生冒险救出了自家宝贝闺女，至于书堂的重建，亦是由梁家来负责。
“洛伯父，小桑她怎么样？都怪我不好，没有照顾好她。”梁生担心地问道，心里忐忑不安。
“小桑左手烫伤，其他无碍，此刻刚喝了药歇下。你冒着生命危险救下她，我已是感激不尽。”洛父又补充道：“你若实在放心不下，就去看看她。”
梁生走到后院，站在洛小桑门前保持着敲门的姿势，犹豫不决。
玉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更是感受到梁生心里的纠结和愧疚。玉七恨不得魂穿，推门进去。追媳妇儿就要迈得出脚，说得出口！
这人在家不是挺横的，看着有勇有谋的，一到心上人跟前咋就磨磨唧唧的，真是中看不中用。
叶莫！叶莫！玉七隔着门大喊，希望里头的人能听见。如果叶莫是个姑娘，我保证现在就表白，瞧梁生这怂样儿，就生气！
这一生遇到个喜欢的，容易吗？遇到不用掰弯的更不容易，老天爷对你这么好，梁生你得好好珍惜啊！
玉七一边在心底碎碎念，一边叫着叶莫的名字，一边感慨自己那还没开始就要结束的恋情。
叶莫啊叶莫，你还好吗？这才多久没见，就忍不住开始想念。
正当梁生鼓足勇气准备敲门时，一只手挡住了梁生的动作，那是位身穿黑色衣衫的男子，温和的笑着，低声道“洛姑娘睡下了，梁公子不如晚些时候再来？”
“多谢告知，险些扰了小桑休息。”梁生小声回道，又看一眼紧闭的木门，不舍地离开。
梁生走后，那黑衣男子轻轻敲门，进去。
“小桑姑娘该换药了。”黑衣男子轻柔地说道，笑意如春风。
洛小桑坐起身，秀丽的脸庞滑过一丝落寞。玉蘅仙君安静旁观，不解洛小桑为何突然伤心，刚刚门外景安的呼唤声自己听见了，但回应的话他似乎没有听见。
黑衣男子看着洛小桑手上的伤痕，心疼地说道：“如果昨天我也在，一定不会让小桑姑娘受到分毫伤害。”
“小伤而已，养些日子就好了，能活下来已是万幸。”洛小桑不以为意，只是难过进来的人不是梁生。
“我听说他先救的是他那位远房表妹，我只是心疼你，你这样好，他竟不知道珍惜。”黑衣男子面露伤心，看向洛小桑的眼神满是深情。
“书堂是我负责的，如果那位妹妹有任何闪失，我都担当不起，先救她是应该的。”洛小桑解释道，但每说一句，都心痛不已。
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小桑姑娘为何要去书堂学习？如果我能早些遇到你该多好。”黑衣男子替洛小桑换好药，便起身离开。
只留下洛小桑依靠在床上发呆。每天傍晚去书堂，是为了多学一些，让梁母能接受自己。书堂的大火本就来的突然，说是外头挂的纸灯笼被风吹落，引燃了书窗，冬日天干物燥，似乎说的通。
黑衣男子是受伤流落此地的外乡人，被洛小桑和梁生救下，在医馆养伤，自从伤好之后，便留在小医馆中帮忙。不仅洛父上山采药，还自觉承担起家里的重活。
黑衣男子的心意，洛小桑是知道的，也明确拒绝过，但他还是执意留下，就算得不到回应，也要留下守护她。
玉蘅仙君整理着洛小桑脑海中的记忆碎片，猜测这位洛姑娘就是老妇人口中的儿媳，那梁生应该是老妇人的儿子。
这段回忆中，应当有碧湖村变化的原因。回忆中的村子并不满足产生回忆幻境的条件，尤其是能将仙君意识拉入其中的幻境。
一片祥和的碧湖村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家中的梁生，先是拜见梁母，表明立场：“母亲，儿子有心仪之人，只愿娶她，还请母亲成全。”
“你这孩子，脾气这般倔！”梁母看着跪在身前的梁生，又想到昨日发生的那些，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个好儿子是在威胁自己，生死同归。
“罢了，随你。”梁母说着妥协，却还是将小表妹留下，说是喝完喜酒再送她回去。
梁生心知梁母还没死心，但梁母能同意这门亲事，甚至将“喜酒”二字都说出来，梁生已经很开心。
玉七呆呆地看着，还沉浸在没有得到叶莫回应的悲伤之中。丝毫不想体会梁生此刻的快乐，果然，人的悲喜无法相通。
梁生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放着一支蝴蝶银簪。梁生确认簪子还在，整理衣襟，大步向洛家走去。一路上满面春风，连带着玉七郁郁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洛家后院里，洛小桑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午后的阳光正好。
玉七有些难过地又唤了声：叶莫。
玉蘅仙君回应道：景安。
失联了半日的两人，终于接通对话，玉七欣喜万分，问道：你感觉如何？
玉蘅仙君便将此刻的感受说了出来：难过。洛小桑在难过。
玉七无奈又问：你能不能看出来这些回忆是谁的？
玉蘅仙君思考片刻回道：梁生与洛小桑，就是老夫人口中的儿子和儿媳。我猜的。
玉七大为震惊：我记得故事的结局，洛小桑和人私奔！洛小桑不喜欢梁生？我感觉梁生很喜欢洛小桑。
玉蘅仙君有些为难的说道：不是，洛小桑一想起梁生就会难过，她说自己喜欢梁生。
这样的喜欢，跟玉蘅仙君对玉七的喜欢不一样。玉蘅仙君在心底暗想，还是景安好，一想起景安就会开心。
“小桑。”梁生缓缓走到洛小桑身前，看到小桑那只被裹住的左手后，身体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昨日的事，对不起，都怪我。”
“梁公子言重了，我还没登门道谢。”洛小桑起身说道，言语间有些陌生。
“小桑你别生气，我看这个，我母亲同意了我们的婚事，我来是想问你，愿不愿……”梁生话还未说完，便被一人打断。
“梁公子也太客气了，我家小桑就算手上的伤再也好不了，那怕一辈子不嫁，也用不着梁公子来可怜。”黑衣男子适时插话，捧着一叠蜜饯走来。
“不是这样，我是真心喜欢小桑。”梁生急忙辩解，小心翼翼的看向洛小桑，担心她会误会。
不等洛小桑说话，黑衣男子又道，“那梁公子不解释解释，为何先救你那位好表妹。”
闻言，洛小桑也看向梁生，有些期待他的答案。
梁生将手中的盒子递给洛小桑，正色道：“于公，她是碧湖村的客人，我理应先救她。她体弱多病，当时已经晕过去，不先救她，她一定会死。”
老实人梁生的回答，从未让洛小桑失望过。
“于私，她是你的表妹，你更应该先救她。我身体强健，不需要你救！”洛小桑又气又恼，险些将手里的盒子砸了出去。
“小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心里是想先救你，但……”
洛小桑转身回房，猛地关上门，梁生呆在原地。
我后悔了，我应该遵从本心先救小桑，也许表妹不会有事。
这一刻玉七只觉得心如刀绞，梁生脚下生风般回到了住处。作为局外人，玉七替他们觉得惋惜，梁生很爱小桑，他在努力争取与小桑的未来。
按梁生家人的态度，如果那场大火中，先救出来的人是洛小桑，那小桑与梁生此生再无可能。在梁家人眼中，梁生会是一个为了所谓情爱，放弃至亲之人，而造成这一切的小桑更会被梁家所厌。
梁生第二次冲进火场，是抱着同生共死的决心，是在向他们表态，小桑在何处，我梁生就在何处。
所以如今，梁家人不再阻拦两人，梁母也松了口。
可怜玉七和梁生绞尽脑汁，都不知道人家姑娘为啥生气！
接收到洛小桑情绪的玉蘅仙君，又是一个不理解，被夸身体健壮应该开心才是，这姑娘怎么还生气了？
玉蘅仙君暗自想起自家懂事的准徒弟，经过几个月的药浴，景安强壮了不少，肚子上的肉肉，已经从两块变成四块了。再用不了多久，就能跟自己一样。
其实是：实现了从零到有的突破。
傍晚，洛小桑拜托洛父传信，约梁生三日后碧湖河畔相见。对于此事，洛父乐意至极，巴不得闺女赶紧嫁出去。
洛小桑和梁生两人各自开心地准备着三日后的会面。
玉蘅仙君还在隔空思念自家准徒弟，又想看景安练剑、想喂他吃饭的一天。想起吃景安乖乖吃饭的样子，心情又好了不少。
玉七则是悲愤不已，浑身写满了抗拒，眼看着梁生要宽衣解带，画面一闪而过，竟是到了三日后。
这日午后，安静的碧湖岸边，站着一对佳人才子。
洛小桑并未多言，只是摸了摸头上的蝴蝶银簪。梁生也看见了，这是三日前送她的，她愿意带，她愿意。
午后的日头有些热，晒的人面红耳赤，梁生双手背后，努力回忆之前背的那些句子，可脑子像卡壳一样，一句也想不起来。
沉吟片刻，梁生深吸一口气，道：
“我愿三媒六聘，十里红妆，娶你为妻，此生不负。”
听着梁生说出的这些话，玉七此刻内心激动不已，分不清这是梁生的情绪还是自己的。
洛小桑微红着小脸，将一支玉簪递给梁生，作为回礼。
“小桑，我……你等着，我马上来你家下聘。”梁生双手激动的不知道该怎么放，留下这么一句，转身就跑。
“喂！”洛小桑双手合十，刚刚说的那些誓言还在耳边，一会儿人就没影了。
急什么，我又跑不了，还想再多说几句话。洛小桑懊恼的跺脚。
玉七还没看够玉蘅那张认真观看的脸，一转眼就只剩下一道倩影。如果刚刚说话的是我，叶莫会是何反应？
没想到关键时刻，梁生支楞起来了！真不容易。
那问题来了，梁生和洛小桑明明真心相爱，两情相悦，为何最后落得那般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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