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可爱她娘舅（18）
炎炎夏日，正值午时，林秀才的私塾里，一棵大榕树下朗朗读书声响起。
自从林秀才教导的符未臻一年就考中了秀才，方圆十里的人都上门请求林秀才收下自己的孩子。
只林秀才已是白发丹心，重拾科举之心，分不出心神照顾其他孩子，万一因为自己耽误了好苗子怎么办？林秀才婉拒了那些人的束脩。私塾里仍是只有亲朋家的那两个小童，未臻推开院门，就见到他们摇头晃脑地诵诗。
“符师兄。”两个小童见到未臻，连忙停下见礼。
“你们继续，我去寻先生。”
微风阵阵，藤椅上的林秀才见到自己的得意门生来了，瞄了他一眼，没有询问来者何事。
阳光从枝叶缝隙漏下，在地面上晒成一个个形状不一的金斑。
未臻跟着林秀才享受了一会儿静谧的午后阳光，才从篮子里拿出符秋兰亲手做的糕点，还有符家的老手艺，簇毛春菌面汤粉末。林秀才只需要将水烧开，放进这种汤底粉末，再下面条，如果觉得单调，还可以随自己心意添加各种佐料，例如蘑菇，碎肉，荠菜等。
林秀才之前生活比较拮据，又要教养两个小童，过去几个月，可以说是未臻寻各种机会补贴他。林秀才严词拒绝过几次。
但未臻实在太会说话了，讨喜又幽默的话就像小辈在他膝下哄他开心一样，这让林秀才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儿子，如果儿子还活着，应该跟符未臻一样大吧。想到此处，形单影只，年迈体弱的林秀才当真将未臻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
林秀才并没有大肆宣扬符未臻是自己的弟子，一来两个都是秀才功名，如果现在才来收徒，有占便宜之嫌；二来也是为符未臻着想，如果以后碰上名师大儒，见符未臻无师长教导全靠自身努力上，收做关门弟子。
所以在他心底，给符未臻取字，是世叔这样的长辈给小辈的一种关照。
在外院诵诗的其中一个小童，领着一个穿着小厮服饰的人进来。
“先生，知府大人来人了。”
那名小厮恭敬道：“这里是大人送的端午节礼，请您收下。”
未臻站起来接过，沉甸甸的。
那名小厮笑道：“是黄米八宝粽和红豆桂花粽，厨房包了一大筐，咱们大人想到了林秀才您，特意嘱咐小的送过来。”
“谢过你家大人的节礼，这是之前你们大人想要的青祿元《百颂楼藏志书》藏版，本想亲自送去。你家大人端午要回京吗？怎么这么早送节礼？”林秀才问。
“老爷的事，小的可不知晓。”那小厮笑着摇头，小心翼翼接过那本被精心包裹的古籍，生怕弄皱了一张纸，这可是大人特意关照的老友，他们这些奴仆可不敢耍威风耍到人家头上。
等知府大人的小厮离开了，林秀才坐回藤椅，才跟未臻说：“……看来京城出了大事。”
“先生为何如此说？”
“之前你阅读邸报的习惯就很好，多听多看多思，继续保持……还有，时间不早了，这些粽子也带回去几个，给你家小丫头换换口味。”
林秀才没有解疑，将小厮送来的粽子分出一些给未臻，分完了就让未臻赶紧回家。
被林秀才“扫地出门”的未臻望着紧闭的大门，诵诗的小童已经开始背起《三字经》，看来先生是不会再给他开门了。
临近端午，每家每户门上挂蒲草，艾叶，柳枝，雄黄酒的香味传遍街头巷尾，小半夏给未臻缝制了一个香包，里面有艾草，薄荷等草药，闻起来还挺香的。
这个朝代之前的邸报他囫囵吞枣看过一遍，流出市面上的需要等一到两个月，未臻才能买到，因为是手抄本，价钱还不低。
对于未臻这种准备进官场的，这个钱又不得不花。
经过客顺来酒楼的时候，岑掌柜冬日养的膘很快瘦了下去，未臻寻他来问有没有邸报卖。之前是未臻自己去市面上搜寻，后来岑掌柜说他有路子，是活版印刷的，便宜不少，让未臻到他这儿买。
只要是做过生意的都知道，信息差能帮助生意人很快占据市场，对商机和政治敏锐的都会关注上面官员的变动。
上一次岑掌柜在未臻有意无意的提点下，很快在新任知府方大人面前留下深刻印象，这让他每一次见到未臻都像黄鼠狼遇见了鸡，热情洋溢得恨不得一口吞了。
“秀才公啊，稀客稀客，今儿有秘制烧猪，称两斤回去不？”岑掌柜使眼色，店小二很快递过来一个油纸包。
未臻调整了下，才堪堪适应他过度的热情。
“多少钱一斤？还有雄黄酒，有没有？给我打五斤。”
“有，当然有！正宗的雄黄酒，做菜祭祀最好。”岑掌柜笑得乐呵呵，自从抱上新任知府大人的大腿，他这酒楼生意越来越兴隆，这还要多亏了符秀才这位贵人啊。
未臻在柜台上搁了三两银子。
岑掌柜“哎呦哎呦”叫唤。
“多了，多了。”
“那先记着，对了我之前要你找的邸报多吗？”未臻指尖叩了叩柜面。
“你说邸报啊，有，当然有，来来来，朝廷刚下达下来，京城来的，我这儿第三日就拿到了。呐，加上这个，那三两银子刚刚好，都拿走吧！”
“那好，有空了我寻你喝酒。”未臻接过那些邸报，书童提着一罐雄黄酒和一袋烧猪肉，往家儿去。
符秋兰见到弟弟又提着东西回来，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在知道那些粽子是林秀才的后，嘴里忍不住念叨：
“怎么上门做客还连吃带拿的？下次你可不许这样知道吗？”
说完，还打发管事婆子去林秀才家送刚制作好的粉条，一共十公斤，农家手工，地道又有风味，就是费点劳动力。
未臻摸了摸鼻尖。
“对了，今年跟去年不一样，你需要参加诗会什么的吗？还有你家先生节日有什么安排？需不需要跟他一起过节？”
“那日有诗会，沈公子邀请的，就是那个上门嘴馋咱们家青梅酒的，他还邀请了二十来个秀才，先生也在其中。只是先生说腿脚不好，就拒绝了。”
“那你去不去？地方在哪？”
“在棠湖山，我提前几日过去，顺便去看看有没有人阳奉阴违，多收了租子。”
之前未臻给小半夏买了很多田，因为准备科举的事，定下佃租之后就没再管了。
他将此事交给符秋兰，只是符秋兰不方便出门，就算有管事婆子辅助，但难免会有疏漏之处。
“那好。”符秋兰点点头。
未臻笑了一声，捏了捏小半夏，小半夏如今长高了许多，快成大姑娘了，未臻看了看她今日写的大字。
嗯……一个是半吊子，纯粹只会馆阁体的秀才，另一个是习字一年，字迹娟秀可爱的小姑娘，不错不错。
“你可以绣一些端午的诗句在香包上面，就给舅舅。”
半夏问：“自己作诗吗？”
未臻笑眯眯道：“如今你也认得许多字，不要求对仗工整，也不限制平仄，给自家人欣赏欣赏。”
这个时代只要是文化人都喜欢作诗抒情，半夏也不例外，蓬勃的创作欲·望在心中发酵，“只是端午一个题目吗？”
哟，小丫头来劲儿啦？
未臻背着手看了看门上的菖蒲，又看了看井边泡着水的糯米，道：“那就以‘恶月’‘粽子’‘雄黄’‘艾草’来作诗，怎么样？不难吧？如果你能在我去棠湖山之前作出五首诗，那块澄泥砚就给你。”
这种小游戏激发半夏的好胜心，她确认道：“是那块朱砂红的砚台吗？”
未臻点点头，那块砚台只有三个手指大小，是他跟官学里的学子出去游玩的时候淘回来的，得到舅舅的回应，小丫头高兴地蹦跳了一下。
“那就这样说定喽，不能反悔哦！”说完扭头就跑回西厢房，那是她的地盘。
符秋兰看着她的背影，好笑地摇摇头，
“现在只有练字读书才能压住她的性子，之前的绣技都荒废了。”之前送给弟弟那个香包是绣的最好的那个，其他的根本拿不出手。
未臻：“没事，姑娘家家，这样活泼好动才鲜活。”
回到书房，未臻将这几个月的邸报整理了一下，邸报内容以皇帝谕旨，皇室动态，朝廷法令，大臣题奏等为主，这一次，多了一条比较特别的。
“楚王锡平有罪，削王爵之位，贬为庶民。”
这个楚王是老皇帝最宠爱的妃子方氏所生的，得宠了二十多年，怎么无端端地被老皇帝厌恶了？而且惩罚这么严厉，彷佛这个楚王犯了什么谋反的大罪。
这里隔得太远，如果不是未臻特意阅读邸报，他根本不知道朝廷大小事变动。莫名地，他想起了上个月的邸报，其中有一句：
“……恶月甲午，流星贯紫宫，危疑。”
意思是五月份将会有一颗流星坠落到帝王宫禁，这颗流星会带来不好的消息，甚至会危害到帝王。
然后果真，在五月份的邸报中翻出了一句：“显矣，帝赦大都罪徒，减天下赋银，算四十。”
联系上下，又想到那个被贬为庶民的楚王，未臻忍不住咂舌，好一出皇子夺嫡的大戏！
……
半夏整整兴奋了七天，这七天她翻了好多本书，只要是自己觉得好的词句，她都照模照样地抄下来，遇见不认识的词句或字会跑来问舅舅，得到舅舅的回复后又钻到房间里琢磨诗句。
还是符秋兰看不过眼，把小丫头拉过来一起包粽子。
“既然要作诗，就要接触生活，闷在房间里算什么？过来洗手，包好了可以送给你舅舅的朋友们。”
半夏有些被打断的扫兴，不过还是乖乖坐在桌子旁边。
符秋兰跟家里的管事婆子快速包好了几个。
有红枣，花生，勾芡好的五花肉，蘑菇，板栗等，还有一些果脯，有晒好的杏子，柑果，婆娑果等，都是铺子里售卖的那些。
半夏一脸沾沾自喜地背着自己创作的诗，背完了就问娘亲和嬷嬷怎么样怎么样？
符秋兰和嬷嬷们听得懂那些字，但听不懂那些意境啊，典故啊，只是不断夸奖“做的真好”“做的真棒”。
身边人给了半夏极大的自信心，她志得意满地跑到书房，“舅舅！我做好了！”
“做好了？这么快？真厉害！”
未臻搁下狼毫，接过纸张。
前面两首直白朴素，读起来通俗易懂，之后三首可能是想卖弄自己才学，堆砌了很多典故，深度是有了，但意境跟题目不符。
“不错，不错，我最喜欢这首，还有这首。”
抽出通俗易懂的那两首诗作，未臻又看了看另外三首，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好好夸奖了小丫头。
“继续努力，不过别忘了练字。等舅舅回来，给你带簪花小楷的字帖。”
这个作诗比赛本来就没有评判标准，半夏还是得到了那块心心念念好久的澄泥砚。
她高兴地大叫：“谢谢舅舅！”
符秋兰在后院听见了，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停留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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