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和解（1）
没人会喜欢……
疯子……
每个字眼都像根细长的针扎在她心里，那里似是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让她难以呼吸。
于胭紧紧拉着他的衣袖没有松开，她昂着脑袋看着他：“没有，不是这样的。”
沈埸情绪很激动：“可是你们喜欢的就是在场上杀四方的我，一旦我出现疾病导致运动生涯结束，其实应该也没几个人会记得我了吧。”
小空间里安静了片刻。
于胭咬了咬下唇，抬眸看他：“沈埸！”
“你给我清醒点，我不允许你说刚刚那样的话，什么叫出现疾病导致运动生涯结束，你现在才几岁的人，你为什么要低看自己。我们只要配合教练和队医好好修养，你就还能打好久的乒乓。我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乒乓或者有没有天赋，但在我看来，你永远都是那个天才，毕竟你可是18岁就拿了奥运冠军的人啊。”
于胭抓紧他手腕：“你要相信自己，你很优秀的好不好？”
她红着眼眶看他，情绪有些起伏：“你明明说过会和我一起打乒乓，我们会一起拿大满贯的。哥哥，我不允许你把自己想的这么不堪。你刚刚说的话那些就当是气话，说了就忘记吧。”
“我们喜欢的从来都是在场上自信满满的沈埸，不管输赢，都恣意潇洒的沈埸。”
“我也不管你一开始是不是为了气沈叔叔才来打乒乓，但此时此刻，你已经和乒乓融为一体了，我不相信你现在还是一点都不喜欢乒乓。如果真不喜欢，谁会愿意坚持这么久。”
女孩的眼角似是有泪水滑落。
沈埸的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他偏头看向另侧。原来不是世界抛弃了他，是他自以为是的懦弱认为全世界会在他失彩的时候忘记他。
心里不断弥漫的酸涩还是溢了出来。
他俯下身与她平视，女孩咬着下唇看他。
他轻叹了一口气，安慰她：“于胭不哭，哥哥跟你道歉，好不好？”
可于胭却依旧越哭越凶，他手忙脚乱地替她擦去眼泪。于胭一直知道，沈埸和沈叔叔的关系不好，她小时候偷偷溜去过几次他家里，不是见沈叔叔在比他学游泳，就是看见他在挨打。
但那个站得笔挺的少年绷直的嘴角从来都没有任何一丝松动，一棒子敲在他的骨头上，“砰”的一声吓得于胭往后退了好几步，渐渐红了眼。
敲在他身上，却疼在她心里。
后来那天，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她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担心了他好几天，出去训炼的时候被爷爷和梁外公骂了好几回。
思绪渐渐飘了回来。
于胭抬眸对上男人的视线，他的神色依旧寡淡，就像刚刚出现伤痛疼得握不住拍的人不是他一样，就像刚刚红着眼倾诉自己是不是没人喜欢的人也不是他一般。
于胭没忍心，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腰躲进他的怀里，回想起那段时光，他不开心，她也开心不起来。
那段时间，一直爱她的妈妈被她那狠心的爸爸逼死了，爸爸带着后妈远走高飞去了国外，只留下爷爷还有她在北宁那个小胡同里生活。
是沈埸的出现，让她好似看见了光，但是她不知道，光的背后竟也有这么多的不堪和隐情。
沈埸摸着她的脑袋，安慰着这时候反倒有些红了眼的她，“你看着哥哥，哥哥给你道歉好不好？”
于胭摇着头：“沈埸，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只想要你能快点振作起来。”
沈埸垂眸瞧着她，点头，随后揽过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哥哥听你的，乖，不哭了。”
于胭的身高只到他的脖子，她靠在他的肩上：“比起你是不是冠军，我更想看到站在我面前的沈埸哥哥是健康快乐的。”
“嗯，哥哥听你的。”
她擦了擦眼泪，从他怀里钻出来，抬眸看着他：“腰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严不严重？现在还疼不疼？”
沈埸下意识松开揽在她腰上的手，随即不自觉地踹进运动服的兜里：“没有很严重，现在已经不疼了。”
“这次输了不要紧，现在好好养伤，咱们争取世乒赛上赢回来就可以。”
沈埸笑着冲她点头：“哥哥听于胭的。”
他从兜里找出张拧的皱巴的纸递给她：“擦擦眼泪吧。你的下场比赛快开始了，哥哥到时候过来给你加油。”
于胭撇了撇嘴：“那你现在干嘛去……”
沈埸点她额头，无奈地冲她笑：“猜到你待会儿打完比赛肯定会嘴馋，哥哥先给你买杯奶茶去。”
于胭眼睛亮了亮，开口准备补充。
沈埸抢着回答：“要原味奶茶，再加很多很多的珍珠，是不是？”
于胭雀跃地点着头。
沈埸给于胭买奶茶去了。
于胭下局比赛所需的场地还在进行比赛，赛前她被季指导叫到乒乓球馆突击训练。于胭背着运动包赶到的时候，季指导已经在场馆角落的那张球台边等她，于胭小跑着过去。
于胭刚坐下，季指导便笑着夸她。
“于胭，我完全没想到你对秦若华了解的这么透彻，你在技战术的改变上很灵活，确实是个很有天赋的乒乓球运动员。”
于胭呆愣地瞧着他：“没有，都是季指教的好，不然我也没机会参加世乒赛。”
季襄侧头笑出声：“我可还没来得及教你快攻这个战术，你的基础真的很扎实。”
他回过头看她：“你爷爷是于淞南？”
“季指导，你认识我爷爷？”
季指示意她过来，准备让她练组多球，男人轻笑着发了个球过去：“他是我的师兄，也是我的偶像，我这辈子也算是在追逐他的步伐，可是我还没有达到过他的高度。”
“在乒乓球界，他如果说自己是第二，那没人敢称自己是第一。他的右手横拍技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我们这些后辈都是照着他技术的剖析图练的，但也没练成。”
他发了第二个球，随即抬头看她：“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件事吗？”
于胭诚实地摇头回答他：“不知道。”
“你从小跟在你爷爷身后长大的吧？”
于胭点头：“自从我记事开始，我就跟在爷爷身后练乒乓，他是我的启蒙老师。”
“那就对了。”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都说你基础好吗？是因为你的右手横拍技术和你爷爷很像，握拍姿势，起拍动作，甚至连发球的动作都很相似，我常常能从你身上看到他的影子，就像我时常能从沈埸的身上看到梁珈述师兄一样。”
“你跟别人差就差在没有系统地进行过训练，打法随意但又很多变，逻辑思维灵活不死板，这不是一般人在短时间内可以练成的。”
季指停下发球的动作看她：“以后我会对你多加关注，不管是哪个方面，我都会严格要求你。”
“想要快速成才，就必须先树人。”
“想要球品好，首先就要做到人品好。”
他抬头快速地瞥了于胭一眼：“我要说跟你清楚的，暂且就是这么多。”
于胭对上视线，点头：“知道了季指。”
“你接下来碰上的对手是名削球手，不知道你之前比赛有没有对上过这种类型的？”
“还没碰见过。”
一组多球训练结束，季襄将水杯从地上捞起递给她：“我如果没跟你说对方弱点的话，你待会儿上台准备怎么打赢她？”
于胭之前虽没有碰见过打削球的选手，但刚开始启蒙的时候爷爷有给她讲过削球。
削球选手打法多样，近削、远削、加转削、不转削等等，而且打削球很耗费体能。
削球打法不暴力，也在暗中展示着其阴柔之美，近些年输在削球手中的运动员数不胜数，经常会被慢下来的节奏打得晕头转向。
于胭仰头思考：“我可能会主动给对手制造节奏上的变化，应该要让我打球的落点先变散，将她先给调动起来，不能让她站住来削我，这样我的主动权就丢失了。”
季襄似有些惊喜地看她：“你说的一方面是对的，但另一方面你必须要有好的连续拉下旋以及突击下旋球的能力，这是基础。”
季指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放回地上：“那我就先看看你连续拉下旋的能力，开始吧。”
他抓起几个乒乓球发了球，于胭右手拉下旋，第一个球没过网，第二个球还是没过网，第三个球出台，第四个球擦边线，第五个球完美地落在球桌上，随即弹开……
“继续练，找刚刚的手感，多练几组。”
季指拉着她在球馆里又练了几组多球，随即带着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休息，拉球消耗得体力很多，再加上刚打了场比赛，于胭状态有些下降，她垂头丧气地瘫着。
“在赛场上就要咬牙拼搏，像刚刚的沈埸即使带伤也执意要完成这场比赛，这是他对对手和自己最大的尊重。但他的做法有些偏激，他本不应该和教练顶嘴，我希望这种事不要出现在你的身上，气馁和顶嘴都不要出现。”
“作为一个运动员，连自己都没有信心能赢，那你之后的运动生涯就几乎接近尾声。”
“虽然我知道他刚刚可能也只是突然摔倒后自责爆发出来的坏情绪，但跟教练顶嘴就是犯错。他也不该说什么为了气谁来打乒乓，没有人会逼他打比赛。每年向国家队输送的人才这么多，按照乒联主席的话来说，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没有谁愿意迁就你。”
“所以有时候啊，就是不能太浮躁。”
“沈埸近些年脾气确实好了很多，当初在二队可是出了名的臭脾气，惹了教练到我们女队里当陪练，性子倒是压下点。但骄傲的人终归是浮躁的，一旦被惹毛，还会是老样子。”
“你们都还是太年轻，不太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情绪的开关掌控在你们自己的手中，不是稍微加点柴，你就急着要直接点火。”
季指导同她说了很多，或许就是想用沈埸的这个典型例子来告诉她不管何时都不要浮躁，可是当从他的口中听到这样的沈埸，于胭觉得还是有些别扭。
于胭动了动唇，替他解释：“其实那段时间对他最好的外婆去世了，家里人为了不影响他比赛就一直瞒着他，他没见上最后一面。”
“他可能只是自责吧，这次估计也是自责，没有让球迷看到他最好的一面。”
小空间里安静了很久。
季指垂眸轻笑：“谁都能看出来他在自责，但就算是自责，也尽量不要爆发出太多坏情绪，没有人会你的坏情绪买单。”
“不出意料的话，沈埸这次应该会受到处罚，”于胭正想问他，季指完全没给她问的机会，“至于是哪种类型的惩罚，就看他怎么认错了。”
场馆里突然跑进一名志愿者，她拿着喇叭大喊：“于胭！于胭选手在吗？”
于胭举起手来示意自己在。
“比赛快要开始了，请跟我到现场去。”
于胭将备用拍子塞回运动包，回头跟季指击拳，女孩眉眼含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能够自信地面对每场比赛，即使遇到的对手确实强过自己，也要尊重这场比赛。”
“切忌浮躁和将坏情绪过多浮于表面，你是想用沈埸这次的案例来告诫我这些对吧。”
“但我想说，我是真的热爱乒乓，才会一步步凭借自己的努力出现在这里，只要是对我有利的，以我的性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或许这就是我跟沈埸最不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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