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和解（2）
于胭将水杯捞起：“等着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毕竟你们都说我基础不差。”
“我也骄傲，绝不容许在赛场上出现失误。遗憾这词，我也不想它出现在我身上。”
季襄欣赏地看着她，随后点头：“你自己能明白就好，我能教你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这场比赛，于胭就按照自己对削球的见解以及刚刚季指提点她的那些技巧来应对。
女孩将那条红色的发带绑在额头前，她用发夹将额前的碎发夹到耳后，随即便拿着毛巾上场，她的球拍和那位削球小将并排放着，球拍上确实有很大的差别，于胭驻足看了几眼。
其实季襄在这场比赛前同她说这么多关于浮躁不浮躁或者情绪的问题，就是想用沈埸上场比赛的案例告诉她，打削球切忌自身浮躁。
本来节奏就很慢，这时候就需要打乱对手的节奏，比如说将落点打散，亦或者见她控制在近台，让她不能做太多施展。
比赛正式开始。
于胭没有同削球手打过比赛，准确来说需要先适应对手的打法，但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快地进入状态，她提前施压以激励自己。
比赛进行到一半，于胭才逐渐适应过来对方的打法，她就是属于那种典型的远台控制，她主动攻击的次数不多，大半时间都是在防守，但稳健性也很勉强。
以于胭现在的拉下旋能力，对付她则是正好能够将比分追回来。
而于胭属于抢攻意识很强的人，第三局开始就不给对方攻击的机会，她吸短将对手控制在近台，随即便开始多次拉下旋。
对手是刚从二队升上来的小将，她在削球上造诣也并没有很高，接球反应慢，这点倒是让于胭又顺利拿下两局，最后以4：1的大比分领先取得胜利，进入半决赛。
于胭上午的比赛全部结束，下午则是有场和苏芒配合打女双的半决赛，对手是和于胭同一时期升上来的两位小将。
沈埸已经在转角处等她。
男人手里拿着刚给她买的奶茶，见她走进来便笑着递给她：“比赛哥哥已经看过了，你打得很精彩，打削球确实就应该这样。”
于胭一直对他突然就和教练顶嘴这事存疑，在她印象里的沈埸冷静自持，是鲜少会出现这种错误的人，除非是有能影响他情绪的人出现。
而这样的可能只有两个，一个是他的父亲沈巍，另一个则是他已经过世的外婆。
后者前几年已经去世，那就只剩一种可能，就是刚刚那场比赛时，沈巍出现了。
于胭不能确定，只能问他：“哥哥，我还是不明白你刚刚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你这样是跟教练顶嘴，是要受罚的你知不知道？”
沈埸愣了下，而后偏头想要躲开她的视线，他的眼尾微微泛着红。过了片刻后，他才重新回过头，随即垂眸淡漠地瞧着她。
男人声音喑哑：“其实你们眼里看到的从来不是真正的我，你们根本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感受。”
“沈巍从小就逼我才会让我变成现在这样，阴冷孤僻，好不容易有个真心对我好的人，在我满心欢喜地去找她分享夺冠的喜悦时，他们却在想怎么瞒我她走了的消息。他们从来不会考虑我的感受，不会考虑我有没有这个想法，我要不要做，甚至我能不能这么做。”
“他们觉得我只要按着他们的意愿走，我就能很快成才，我如果不这样做，那就是自甘堕落。”
“我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我怎么可能照着他们给我画的人生轨迹行走。我有自己想走的路，我就不信我一条独木桥走到底会走不出那片黑暗，我努力想要打好乒乓，在我以为我已经接近成功的时候，我却突然失误了。”
沈埸几近疯狂：“你说我怎么接受得了？”
“我怎么接受得了这样的自己，谁不想在巅峰时期多打几场比赛，多拿几个冠军。但我呢，我就这样失误了，我很自责，也很愤怒，我懊恼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当我看到方指导的时候，我的情绪就全都爆发出来了，因为他也是让我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他的训练方式有多伤人只要我自己知道，但为了成功我之前都忍下来了。他说我倔，我如果不对自己狠点的话，以现在乒乓改朝换代的速度，我还能打几年？我还怎么实现和你的承诺？我还怎么跟沈巍证明我离开他也能成功？”
沈埸无力地垂下手：“我这是在为自己考虑。”
“其实你们眼里根本都没有我吧……”
“如果眼里有我的话，你们应该就会知道我现在有多难熬，我有多少次想就这么直接去死，死了就没有负担了，反正也没人管我，是不是？”
于胭心一阵绞痛。
沈埸此刻红着眼眶看着她，她有点后悔问出这样的问题，后悔让沈埸陷入这样的泥沼。
于胭抬起指尖抚上他的眼睛：“哥哥……”
“你是不是开始害怕真正的我了？”沈埸垂眸嗤笑，随即自嘲地扬起唇，“别说你了，我自己都有点怕这样的自己，就像疯了一样。”
“是不是要我变成现在这样，他们才会开心，才会觉得我永远也没办法摆脱他们。”
于胭咬着唇紧盯着他：“不是。”
“至少我不是这么觉得的，你只是选择了一条自己想走的路，一条没有光的路。”
“即使这条路再黑再暗，”于胭停顿片刻，她抬起指尖在黑暗中探到他的手背，随即牢牢地握在手心，“以后我陪着你一起走，好不好？”
那瞬心跳突然开始加速，沈埸脸色闪过一瞬的局促和空白，反应过来后，他垂眸瞥了眼被她牵住的手，那刻似有温热从手心传进来，随即慢慢地汇聚到心脏，化成一阵阵有力的心跳。
他重新抬眸望她，忽地轻笑了声：“于胭，你这样让我觉得我好像个畜牲。”
于胭闻言脸颊微热，反应过来后，立刻松开他的手，可刚刚掌心的温度却依旧还在。
那烫人的温度就像是烙印在她的手心里那般，久久没有消散的痕迹。
女孩脸红地垂下脑袋：“我就是想安慰安慰你，你今天的情绪一直都很不对劲。”
“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情绪很不对。今天的你异常浮躁，你是不是很想打赢这次的热身赛？”
见他垂眸发着呆，于胭小心地戳了下他的手臂，随即继续问他：“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我看到了他，我在人群中看到沈巍了，我太想在他面前展示好的自己。”沈埸脸色苍白无力，垂眸瞧着她，“我不想他到时来笑我，说我就是没有打乒乓的天赋。”
事实和于胭猜的基本相似。
心里的猜想被证实，她有些心疼地瞧着沈埸。
于胭正准备开口安慰他，放在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下，随即铃声响了起来。
是沈叔叔打来的电话。
沈埸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回她的脸上，女孩眼巴巴地盯着他，似乎是在问他的意见。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想接就接吧。”
于胭担心地看他：“那我走远点接，哥哥你站这等我下，我一会……”
“不用，你就直接开免提在这里接吧。这是我迟早要面对的东西，也就是迟和早的区别了。”
于胭最后再瞧了眼他的脸色，随后按照他说的去做，接了电话直接开免提。
她热情地朝那头打招呼：“沈叔叔好！”
那头男人安静片刻后，开口：“胭胭，我没打扰到你吧，叔叔就是想问沈埸……他在你身边吗？”
于胭抬头瞧他，沈埸朝她摇了摇头。
“沈埸哥哥没和我在一起，你要有什么话直接和我说也没事，我要是这几天碰上沈埸哥哥了，到时一定会传达给哥哥的。”
须臾几秒，那头轻叹了口气，回她：“好，叔叔其实也就想说几句话而已，但他把电话给关机了。”
“我就是想说……他这场比赛我看完了，他外公说他打得很精彩。我不是很了解乒乓这项运动，但我也觉得……他打得很好。你能不能帮叔叔问问他，身体还吃不吃的消？世乒赛结束后能不能回家，我想和他……好好聊聊天。”
于胭有些惊诧，随即便闻言抬头看他。沈埸脸色算不上太好，但听到这话之后确实也很震惊，他不敢相信地垂眸瞥了眼手机上的通话信息。
“好的，沈叔叔，我会去帮你问问他的。”
沈叔叔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沈埸这些年一直都在怪我，甚至厌恶我。他一直都怪我把他逼得太紧，怪我逼他学他不喜欢的东西，怪我自私地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他身上。可是我的初衷也是想让他出人头地，我没想到逼太紧会适得其反。他现在的伤越来越重，我反倒有些不想让他在外面闯荡了。”
“胭胭，你帮叔叔再跟他说一句，就说我已经知道自己的教育方法不对了，让他先好好养伤。要真喜欢乒乓，就好好热爱这项运动，我以后不会再逼他那么紧了。”
他好像真的释怀了。
对自己的从前释怀。
也对那些没日没夜地焦心等待释怀。
那头掐断了电话。
于胭抬眸望向他。
沈埸疲倦地瘫靠在墙上：“呵，你说他会不会只是在跟我惺惺作态？”
“他是最了解我的人，他可能知道我只是嘴硬而已，你说他会不会只是想靠这点来把我叫回家，然后再继续给我施加压力。”
“我真是受够有他……”
怀里突然钻进个毛茸茸的脑袋，她将头埋进胸口蹭了蹭，随即抬起指尖环上他的腰。
“哥哥，你不要把沈叔叔想的这么坏，他或许因为你看到你受伤然后有些心疼。你和他毕竟血肉相牵，他不会像你说的那样铁石心肠的。”
于胭从他怀里钻出来。
沈埸垂眸细细地瞧着她，随即俯身靠近她：“于胭，能不能让哥哥再抱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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