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 百年大计路何方

　　昨天段珪带他俩来过此地，却说此处乃是追云峰最高处，在此处看日出也是视野极佳。

　　这仙缘崖还有个美丽的传说，青云门开派祖师谢凌云原本是个郁郁不得志的江湖小虾，一日路经青云山，只觉此处云山雾海，风景奇绝，便在山中游玩，流连忘返，入夜便留在其中一座山峰顶端酣睡。

　　做了一夜春梦，梦见有仙女下凡，传了他许多术法，还与他携手江湖，快意恩仇。百年之后，那仙女回归天庭，他万分不舍，踏云追去，到了南天门，被守门天将喝醒，这才发觉乃是南柯一梦。

　　他便将那座山峰命名为追云峰，还在山崖刻上“仙缘”二字。虽说美梦终成空，梦中那些术法他却记了下来，借此扬名天下。

　　又过了百年，他蓦然想起那场仙缘美梦，于是重回青云山，创建了九天之一的青云门。

　　这当然是后人杜撰，也不可能有人在梦里成为绝世高手，只是这仙缘崖从此就出了名，丝毫不弱于浮云山。海棠也不知为何要来此地，她那样娇柔的背影坐在断崖边，真让人害怕一阵风就把她吹了下去。江释也不叫她，就这么悄然站在她身后凝望。

　　天渐渐亮了起来，碧空如洗，晴空万里，远天干净的让人羞愧。

　　天空本是昏暗的，又被逃脱出来的微茫晨曦染白，渐渐地，灰白里显出几许淡淡的浅蓝，那浅蓝越来越浅，又在天边浸染出一道红霞，霞光里慢慢露出一抹红润。

　　一轮朝阳红似火，似乎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却依旧极缓慢，极缓慢，一点点努力爬了上来，终于冲破云霞，跃上了云层。夺目的光芒，射的眼睛生疼。一眨眼，云天已是一色，万里尽染霞光。

　　那一刻光芒斜射过来，在海棠身后投下清瘦的影，她逆在霞光里的背影比散落在远天的云霞还要难以捉摸，看上去只有那么几步距离，又仿佛远在天涯，无法触摸。

　　江释突然觉得，她比洛水还要冷漠，比桔梗还要飘渺，但又完全不是这样的感觉，不是洛水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是桔梗那般隐没在山水画间。

　　他也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感觉，怎么也想不通，就把那口淤积的闷气叹了出来，也就惊动了海棠。

　　就在这时，隐在云海中的凌云峰上传来清脆中带着急促的钟鸣，钟鸣十二声，随后便有大批追云峰弟子赶往浮桥。

　　有人误以为江释也是同门，见他无动于衷，便高声喊道：“愣着干什么，掌门师叔鸣钟传召，还不快去棋盘山听训。”

　　江释正想去看看出了什么大事，也就跟了上去，挤在人群中。到了棋盘山才发现，上面早已站满了人，也是各脉弟子站在一起，形如方队。

　　中央天元立着九人，他只认出柳河西，想必这就是九脉宗主。而那拢手于长袖，蹙眉立在天元星位正中央的白发老者，应当就是掌门凌云道长乙木长空了。

　　段珪看见江释下来，也是吃了一惊，赶紧过来拉住他，又不便下逐客令，嘱咐了两句，让他站在最后面不要露脸，以免被掌门瞅见。江释倒不信他能认出来，毕竟九脉弟子少说也有上万人，哪能每张脸都认得。

　　见各脉弟子陆续到期，乙木长空朗声道：“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各脉弟子共同商议。”

　　说到这里，他将众人扫了一眼，继续说道：“众所周知，我浮云门承接青云门衣钵，实为九天正宗。但镇派神剑被风尘子那叛徒盗走，至今藏于青城山，实乃奇耻大辱，更为天下人笑柄。昨日苏师弟向我请命，意欲前往青城山夺回神剑，大家意下如何啊？”

　　他这一问，下面自是呼声一片，也几乎全部是赞成的声音。就让江释这个外人来想，本门镇派神剑在别人家里，你有什么脸面说自家是正宗。

　　那苏幕遮听见呼声颇为得意，人心所向，你乙木长空还要犯了众怒不成。

　　乙木长空自是把他那份喜色看在眼里，倒也不觉恼怒，转口又道：“想必大家也知道，这三百年间，我浮云门屡次前往青城山讨要神剑，从未占到半分便宜。不仅如此，每次两派争斗，劳民伤财不说，还会折损我浮云门大批好手。也是受此拖累，我浮云门在上届九天会武中排名垫底，更是贻笑大方。神剑固然重要，也不过是个死物，为了这么个死物连年争斗，也不知埋没了多少英魂。他们也都是大家的前辈乃至于亲人，你们觉得，真有这个必要吗？”

　　这一次下面可是鸦雀无声了，听他这么一说，江释也觉得很有些道理。一个门派在江湖上能有多高的地位，不是看它供奉了多少神仙，而是看它培养了多少人才。

　　青云门分化两脉，浮云门承接的实力本就大打折扣，再与青城派年年争斗，折损元气，也难怪要从老二沦落到九天最底层。九天会武也是十年一届，且与神农节同年举办。

　　上次浮云门实际上得了第八，不过神农湖千年老幺，也不靠魂术吃饭，去凑个热闹罢了，其他八门就将其忽略不计，故而第八就是垫底。

　　江释这时候也听明白分歧所在，以苏幕遮为首的主战派更看重眼前利益，意欲夺回神剑，为浮云正名。

　　乙木长空为首的主和派目光更深远，意欲息事宁人，韬光养晦，先把根基打牢，逐步恢复浮云门在九天的地位，最后再凭借绝对实力取回神剑，也算实至名归。

　　单从这方面来讲，他更倾向于乙木长空的理念，不过这是人家浮云门的家事，他可没资格插嘴，眼下就看能有多少人深谙乙木长空的良苦用心了。

　　“今次召见大家，就是要为此事表决，各脉九席大弟子均可前来投票。此事关乎我浮云门百年兴衰，希望大家平心而论，慎重考虑。”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又将众人扫了一眼，沉声道：“赞成拼死夺剑的，到我左手边站定。赞成休养生息的，到我右手边站定。你们就是我浮云门未来的栋梁，这些担子早晚也要落在你们身上，哪条路才是我浮云门复兴之路，你们，可要心里有数。”

　　说完这些，他又将双手拢在袖口里，微微阖眼，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苏幕遮也是胸有成竹，悄悄给支持他的几位师弟使了个颜色。

　　江释也注意到了，跟他穿一条裤子的还有挽云峰叶莱真、锦云峰宁浩然、出云峰岳不屈、飞云峰林木曦。单从九脉宗主来算，乙木长空还要落于下风。

　　不过九脉里凌云峰与追云峰的实力最强，影响力也最大，乙木长空又贵为掌门，结果还真不好猜。

　　这时各脉九席大弟子也纷纷开始站队，江释也在暗中查看，这里面最坚定的就是乙木长空与苏幕遮门下弟子，全部都选了各自宗主所代表的意愿。

　　其他各脉就稍有分歧，等所有人站定，江释又乐了。不多不少，两边各有四十人。

　　九脉九席，应当有八十一人，怎的少了一人。少了这一人，可就是平局了。

　　看见这局势，乙木长空依旧气定神闲，苏幕遮脸色可就难看许多，他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着实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乙木长空也将两边弟子又分别扫了一眼，高声道：“风铃何在？”

　　宁浩然往前走了半步，道：“回禀掌门师兄，她十日前返回了物语府，我已命人去寻，想必也快到了。”

　　江释这才知道，风铃也在九席之列，看样子还是宁浩然的弟子。

　　她这一票至关重要，直接决定了浮云门接下来要去向何方。可宁浩然是主战的，私底下多半也提点过风铃，以那小悍妞的性子，多半也是主战，看来乙木长空这百年大计要落空了。

　　少了风铃这票，结果就出不来，大家只好等着。也幸亏差的是她这皇族天女，真若换了个人，让大家等了这许久，日后少不了挨骂。

　　宁浩然说快到了，就跟小二说菜快出锅了一样，俱是毫无诚意。

　　众人从早起等到正午，又从正午等到斜阳。

　　九脉宗主倒是淡定如常，九席大弟子也算镇定，下面这些弟子可就纷纷不乐意了，有人更是小声嘀咕，有人还直呼肚饿。

　　“来了来了……”

　　风铃人未到，声先至，一个纵身便落在棋盘中央。宁浩然吹胡子瞪眼，诘问道：“怎的现在才来，可知大家等你多久？”

　　风铃拍了拍手，笑道：“半路遇见一群毛贼追杀个浑身是血的秃驴，出手帮了一把，耽误了些许时间。等我作甚，师父做主便是。大老远叫我回来，就为这些小事，真是无趣。”

　　她这番话自是引得哄堂大笑，只怕也只有她物语大小姐敢在众师叔面前这般说话。那宁浩然早已涨红了脸，只怪平日里宠她太过，又白了她一眼，问道：“规则你都知道了？”

　　风铃很有些不耐烦，摆手道：“知道知道，不就是投个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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