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遇到故人
十六遇到故人
小满在城门前提前下了车，与沈师兄告别后，整整衣服独自向城门走去。
她脖子里挂着隐息玉，这个小小的吊坠能将她的修为隐匿到炼气中期，刚好就是不太引人注意却又能为有心人探知的一枚合格的小小鱼饵。
传闻有妖怪先以吸干凡人精血为由，引得修仙者来探查除妖，再神不知鬼不觉地使用妖力设圈套把修仙者一一抓了去。至今已有一些散修和十几名外门弟子不知所踪。外门弟子自是没有资格做什么魂牌的，也不知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穿过护城河的吊桥和高高的城门，拥有一百多万人口的东极城的繁华盛景迎面而来：
街道边特意为行人修建的廊道上，过往淑女们的环佩叮当夹杂了廊下风铃的轻响，宛如仙乐缤纷；路中央来往行驶的马车除了私人所有的，更多的则是出来招揽生意的出租马车，招手即停；街道两边的商铺大多比赛似的修了四层五层，还要饰以精巧富丽的鲜艳彩绘；市场上，刚从雾海打捞上来的鲜鱼鲜虾与涿玉山上采来的珍贵灵植在一起并排售卖；银庄里，修仙者使用的灵石与金银兑价交换。端的是万户生息，热闹无休。
还有些其他地方少见的景象：这位窈窕娇娘接了俊郎君递来的同心结，小扇掩口轻笑，头上噌地冒出了两只兔耳朵；那边老者走的累了，衣服下便挂下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儿，垫着石凳大大方方一坐。人们一脸视若无睹的表情，早已见怪不怪。
东极凭山临海，妖修极多。他们就这样混杂在人群中生活，个别极其出色的便渡海投奔了妖修的门派——莲华宗。大部分仅仅能修成人形却自觉登仙无望的，贪图东极城的繁华，便留在这里如平常百姓一般地过日子。
所以无怪乎掌门仅仅先让他们探查情况——若是不分情况把所有妖修一网打尽了，非但冤枉了绝大多数好妖，弄不好还要得罪莲华宗，东极的繁华也怕是也难以为继。
小满乐得像那些凡人女孩儿一般四处逛逛：先看了这家摊子上的新样丝绣衣料，再去那家糖食铺子买些糖果子蜜饯儿，还要手中举着一个摊主照着她样子捏的面人儿，顺路再去各种新奇有趣的店里看看，寻思一下给师兄师姐和师父他们带点什么小礼物回去，最后找了个支在僻静处的馄饨摊子，坐下要了一碗馄饨。
她取出储物戒把买的小玩意儿仔仔细细包好装进去，心中暗自冷笑：“跟了一路，该忍不住了吧。”
从买糖食开始，她就察觉到有一双眼睛紧紧盯上了她。她故意买东西尽量用灵石付账，表现的像一个趁家里不注意偷溜出来玩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中途她进了几家店，每次出来仍然能感受到那道绝非善意的目光，看来这条鱼上钩了。
店家端上馄饨，小满左手拿起勺舀了吹凉，右手悄悄抓紧了藏在怀中星影的剑柄。
她默默在心里计算着地形：这个位置靠近街角，背后是街道，面前和右边都是墙。
她感觉那个盯着她的人动了。
腥气。好浓重的腥气，仿佛还带着海潮的湿润……摊子上的其他人仿佛无所知觉地继续吃着，他们闻不到吗？
腥气越来越浓，让人几乎无法忍受。小满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心里数着：五，四，三，二……
少女端坐吃饭的身影突然维持着姿势平平向左移动了一尺，恰好闪过身后突如其来的那道青色光芒。她顺手扬起手边的罐子，红色的辣椒粉立时扬了那人一头一脸——
小满转身拔出星影，封住那人退路，厉声喝道：“什么人！”
那灰衣人一击不中，倒也不慌，慢慢转过身来，揭掉头上罩帽——他长了一张鱼脸。
食客们惊叫起来，一个个跌跌爬爬慌乱逃命，只剩可怜的摊主躲在灶前瑟瑟发抖。
饶是小满见过后山众多魔兽，这张脸也让她心惊不已：两只圆而鼓出的大眼，脸上不断向下流的黏液上沾满了辣椒粉，下巴上几根肉须暴张开来，黑洞般的大嘴一张一合——妖修中有鱼类吗？
它口中伸出蛇一般的长长分叉舌，毫不在意地在头上舔了一圈，沾到的辣椒粉被他刮掉不少——下一瞬它脸色顿时变了，背鳍刺破衣服根根直立！
小满顾不上对敌人尝到了辣椒的狼狈而幸灾乐祸，她摆好了止戈剑法起手式，眼睛一霎不霎地盯着对方。
“叮！”大力的冲撞几乎震裂她的虎口，这一下也让她看清了对方的武器，是一把短短的青色匕首。小满定定心神，止戈剑法一式一式如行云流水般使出来。她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练一遍，这就投入实战了！
这套剑法势大力沉，小满半套还没使完就累的汗流浃背，而那对手似乎对这剑法相当忌惮，虽然力气奇大却未沾到半点便宜，显得越来越焦躁！突然，它掇起一旁的桌子板凳向小满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小满侧身躲过，那怪趁机暴起，转瞬便冲出摊外。她拔步便追，忽听旁边有人大喝一声：“小心！”两道青光自灰衣人身上激射而来，小满一凛，用剑挡过一道，另一道却不知怎的打歪了，嗖地嵌入翻倒的桌子之中。
她被这意外一挡，灰衣人蓦地跳上对面的房顶，只三两下腾跃便不见人影。
小满眼见追不上，悻悻地转过身，看到馄饨摊前站一个身着外门弟子服的青年。
那青年生的身材高大，眉目俊朗。他目光明亮，嘴角含笑，温声开口道：“小满，你没事吧？”
小满愣愣地看着他，她确定以前并未见过他，内心却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悸动，她认识这个人！
那人见小满盯着他愣神，嘴角的微笑渐渐化为落寞：“贵人多忘事，想必…想必仙长已经将我忘了……”
这声音如霹雳般地唤醒了小满的记忆，那是来自朱小满原身的一段深埋心底的记忆——她心脏砰砰直跳，失声喊出：“江大哥！”
江大哥，江云湛——以前朱小满原身尚在宗门做外门弟子时，曾得到这位江大哥的多次照顾。小满抚了抚心口，她明白了这种强烈感情的由来——这个原身朱小满应该对这位江大哥怀有过深埋心底的恋慕之情。只不过后来江云湛另有别任，所以不得不分开了。
这股强烈的情绪也感染了现在的朱小满，她不由得也对江云湛产生了一股亲切之情：“江大哥，你怎么在这儿……啊！”
她突然发现江云湛手臂上被割伤了一道，伤口中涌出的，是青黑色的血！
小满急切地过去扶着他坐下：“你中毒了！这是——”她忽然反应过来，想起那道打歪了的青光：“刚才是你替我挡了一下？”
江云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脸色却发青：“来不及了，就……”
小满着急地查看伤口：“这得马上解毒，对了，用解毒丹……”
江云湛苦笑一声，挡开小满道：“哪里用得到解毒丹，我运功把毒血逼出就行了。”
“那怎么行，余毒未清，后患很大的！”小满对上江云湛有几分尴尬的眼神，忽然明白过来：她也做过一时的外门弟子，在还没有收到逍遥峰的份例之前，外门弟子在丹药灵石这些消耗品上有多困窘，她也是体会过的……
小满不顾江大哥的连声劝阻，径直在自己储物戒中翻找一番，找出一个小瓶，揭开盖就硬往他手里塞：“吃下去！”
江云湛拗不过小满，只得服了一粒，小满眼见着他气色逐渐恢复正常，渗出的血也不再发黑，才松了一口气。她忽觉脸上有些痒痒的，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落下泪来。
江云湛看到她流泪有些慌：“小满，江大哥已经无事了，你，你勿忧心”
小满抹了一把脸，哑声道：“你这伤口还需包扎下。”便找出白布棉纱等物，屈膝蹲下，替他快速包好了伤口。
江云湛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动作，低声道：“多谢了。”
“应该的。”小满应道，她站起身，查看了一下现场，从桌子里和地上分别寻到两片青色的闪光圆片，用白布托了让江云湛看：“江大哥，你看这是什么？”
江云湛细看了一刻：“……鱼鳞？”
小满点点头：“我看也像。”她把那两片鱼鳞包起，放在身上，随即扔给还在发抖的摊主一块灵石，拉起江云湛的手：“我们边走边说。”
江云湛从善如流，两人穿街过巷向城门慢慢行去，一边小声交谈：
“江大哥，你可曾知道有鱼化形的妖修么？”
江云湛剑眉蹙起：“我在东极十几年，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不但我未听说过，相信其他人也未曾听过、见过。”他补充道：“但凡妖修能修得人身的，必是先修去妖骨，化为和人一样的十二重楼。”
小满点点头，十二重楼就是人的十二对肋骨。
“这些妖修在化形之前，重楼或是比人多一对，或是少一对。而鱼这种鳞虫，一生中肋骨是会随着身体长大而不断增加的。这样就使得它们极难化成人形，最多成为妖兽，而且无法离开水。所以无人见过鱼化形的妖修。”
小满沉思一会儿，开口道：“今天那物并未发出声音，不能讲话，可见并非妖修，也许用了什么邪术。”
江云湛点点头：“也有这种可能。”
眼见快出城门，小满忽然想起一事：“江大哥，你现在何处，今日怎会来此？”
江云湛答道：“我这次本来与其他五人是负责侍候南嘉仙长的，但她不许我们跟着，于是我们便单独进城来探查了。”他又微微一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小满你。”
小满一喜，话脱口而出：“南嘉是我师姐，我和她说一声，换你来陪着我好不好？”
江云湛面有犹豫之色：“这……好是好，但岂不是又要麻烦你……”
小满笑道：“不麻烦，师姐她不喜人跟着，我这里又人生地不熟，也实在不好意思让那十位师兄弟跟着我奔忙劳碌。”她看一眼身边的高大身影，感到心里生出一股平和的喜悦之情：“再说，有江大哥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啦。”
这话说完，小满差点被自己酸掉牙：想必这话在原主心里已翻来覆去想过多次，才能说的如此顺畅自然。这种像告白一样的话……她偷眼看身边人，江云湛表情不变，耳尖却已发红。
嘿嘿，这大兄弟还挺纯情的。
她才一动念，忽然反应过来，往下一看：啊这！她自己居然就这么顺溜地拉着别人的手一直走啊走了一路，而且没有任何的不自然……
她赶紧缩回手，脸也有些烧。
回到涵碧宮，天已傍晚。
几位金丹期师兄师姐已先行回来，其他师兄弟们也陆续返回。小满将鱼鳞拿出，交给钟师兄和冯师姐二人。他俩看过了，又交给领队的介山师兄。介山师兄静静地听小满讲述了事情经过，又问其他人：“你们有何发现？”
沈思今道：“今日我在青鸾桥也闻到了那股腥气，追之不见，想来那怪应该是从河里用水遁逃了，谁知它又去攻击了师妹。”
其他也有几人说有闻到腥气的，大多数人一无所获。
介山师兄闭目颔首道：“想来是和水中有些关系了。我们今日去雾海也感受到了妖气，那妖气却行踪不定，无法探查。”
他睁开眼道：“大家先去休息，我等下会把这情况上报给掌门师尊，等待定夺。”
众人纷纷散去，小满看准机会跟在南嘉身后：“师姐，师姐。”
南嘉转身：“何事？”
小满迅速拿出卖萌专用的可爱笑容，还嫌不够诚恳，近前一步轻轻扯了扯师姐的袖子：“师姐，我想和你换个人～”
南嘉条件反射地一把拍开她的手，厉声道：“别碰我！”
小满吓了一跳，满脸通红：“对，对不起……”
南嘉整了整衣袖，大约也觉得自己有些过激，脸有些微红，低声道：“对不住，师姐不习惯别人碰触……”
小满缓过一口气，心想这位师姐大约是有些洁癖。美女姐姐都道歉了怎么办？当然是原谅她！她赶紧说：“没有没有，是我太莽撞了……”
南嘉一双眼睛清凌凌地望着她，道：“刚才师妹要说何事，换人？是那几个外门弟子么？我这里用不着他们，随你心意安排就好。”
小满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笑得犹如花开：“好的师姐！谢谢师姐！”
南嘉本欲转身离去，犹豫了一下，又道：“小满，你可别忘了师尊的嘱咐。”
原来这位美女师姐面冷心热，在担心我啊～～小满心里一热，忙点头如啄米：“我记住了师姐，江大哥是我旧友，和旁人不同，师姐放心。”
南嘉嗯了一声，转身离开。小满则抓紧时间去告诉江云湛这个好消息。
此刻，距此东去三百里，茫茫雾海之中，“她”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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