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冒险赴约
周水见天野如此说话，知道面前这位戎王是欲擒故纵：虽有意参加两族会盟，却又要拿些架子来冷一冷他们周使。那周水是随着兄长周甲多年辗转摸爬滚打磨练出来的，岂有不识此等圈套之理。何况这次出使天戎部，自己又负有兄长所托的重任，真个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他说了半天，口也渴了，端起奶酒，饮了起来。
天野下首陪客的天戎族长老天祥老人，一看事态竟发展到这种地步，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是，他是看着天野长起来的，知道这小子有数，也不怎么过于担心局面失控。毕竟，戎人的性子以悍强为荣，不惜得罪对手，虽然最终会一笑抿恩仇。
当初老人对周媛弃周奔戎是有怀疑的，一直以为是周部首领别有用心，以女儿为诱饵，使的美人计，来搅乱他们天戎部的安宁，他们周人好从中渔利。可是，自从周媛为了天野，不惜与父兄绝情断交而委身于天野，陪着他们一路奔波，受尽诸般苦楚，不但众戎人个个佩服，就是当初对周媛持怀疑态度的天祥老人，也在最后不得不啧啧称赞。他一看情况这样，很为天野的沉着而叫好
天野也知道刚才妻子的意思，只是在没摸清周使的真正意图之前，他不能当他们的面点破给周媛听。因此，刚才他故意说了那些让妻子和周使都有些失望的话。
此刻，他看到周水这条老狐狸端起了奶酒，若无其事地喝起来，似乎还喝得津津有味，坐待他天野有何下文。天野心里骂道：这老狐狸，真够狡猾的！在耐心和作假方面，他天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城府怎比得上那周水之深呢？
他踱来踱去，仿佛正在思考，怎样给周水他们一个答复。
帐篷脚地当中的大火塘里火苗儿扑吐扑吐地闪着红黄色的光焰，炉子上的大陶锅里熬着的乳羊时而浮上来，时而滚下去，咕嘟咕嘟唱着，锅盖怎么也盖不严实，四周热气腾腾直往久冒，一阵阵的膻香味儿钻到每个人的鼻子里，沁人心脾。
见周水坐得也有些时候了，尤其是那两位副使周一黑和周阿，眼见得如坐针毡，好见次就差要跳起来了，只是周水不发话，他们倒了不敢造次，只能心里暗暗地骂天野这戎贼太难对付。
天野看了他们三位的狼狈样，心里暗暗好笑。看看时候也不早了，他想想也差不多了，是时候给他们摊牌了。
正好这时候周媛见锅里的羊肉也熬得到火候了，便示意女奴盛给各位品尝。
三位周使一见这趟差事眼看就泡汤了，干脆饱餐一顿这戎人的乳羔肉就打道回家吧。
戎人终年以牧为生，在饮食方面与周人大不相同。戎人吃肉，通常都是学着老祖宗那样，采集了老林子里的滋补中药和野外那些馥郁的香草树皮，炖在锅里，且不煮熟，而讲究的是带血的肉才算劲道可口，吃了不仅充饥耐饿，更能增加勇猛气概。所以，戎人不论男女，在吃肉时都是不讲究吃相的雅俗的，看他们吃肉，胆子小的人会吓得不敢动刀下手去锅里切割那可口的美味的。周水他们一看出使不成，管他什么，只管放开肚子来吃喝，乳羔加奶酒，饱餐一顿就回吧。
天野虽已经成年，但戎人天性豪放，不拘小节。一见这三位周使吃得如此开心，这样忘形，不由得豪情大发，大叫一声：“拿大碗来！我为三位送行！”
奴隶取了大碗，倒满了奶酒，端给天野周水他们。
天野见他们人手一碗，便双手举杯往前一推：“三位辛苦了，我先干了这杯为敬！”说罢仰头一饮而尽，随即用衣袖擦了一下嘴角的酒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着三位周使也同样一饮而尽。
见他们几位奶酒下肚后，便也变得不再拘谨，倒显出了几分豪气，天野心里稍稍舒展了些。待奴隶把酒斟满了后，他再次举起了大碗：“这一碗酒，是敬岳父家的贵客，还请同饮！”说罢又是一饮而尽。周媛也端起酒来，小饮了一口。
待到第三碗酒斟满时，天野举起酒来，朗声而道：“刚才贵使说了周戎两族会盟之事，我天戎部不是不愿意参加，也不是不相信贵部的诚意。只是，前不久才发生了那样的悲剧，我天野作为本部族的新首领，虽不能忘却旧仇，但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何况，周媛离了贵部来我天戎部，我们两家便是翁婿之亲。遭遇那场不幸之后，咱们双方都远退数百里，已然表明周戎两部无不可调和之怨。”周水他们听天野如此说来，刚才的失落便又像在冰里倒进去沸腾水，满碗都已经升温，变成满怀的喜悦了。
天野不理会他们的神情，继续将未完的话说了下去：“请诸位贵使回去转告贵首领，既然周部有此诚意，我天戎部也会坦诚相见。届时我天野将偕夫人一同来周部参加会盟！”
这周水听得是喜不自胜，笑逐颜开。心里庆幸，总算是完成这趟危险的使命了。同行的周一黑和周阿两人也是，对周水适才在席间的沉着应对暗暗佩服！
听到天野刚才宣布的这个消息，这群人里最高兴的要数周媛了。她本来想，这次叔父与两位副手出使狄道与天戎部通好这件事能够顺利达成，那样的话，岂不是皆大欢喜？可是，好事多磨，一波三折，在这当中竟然又发生了那么多的小插曲，害得自己担惊受怕，到头来虚惊一场！这天野，真是个愣头青，周媛心里想着，用眼睛半含嗔怪半是情地瞪了他一眼，天野也冲她做了一个鬼脸！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周水他们毫无察觉而正好是他俩不约而同地相视一顾的那瞬间。
这里天野与周水他们在次日商定好了天野的行程以及周部落如何接待天戎部等事项后，便送周水他们离开狄道，返回周部去了。
下过一场绵绵的春雨之后，由于石头山不怎么蓄水，大大小小的山沟里溪水猛涨，洮河的水也涨高了很多。这狄道山川沟壑都像浇灌了一场饱满的油水似的，滋润新鲜，花草树林仿佛在一夜之间突然长高变肥了，到处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听当地老人说，在狄道，这真是一个不多见的雨水充足的春天。
天戎部新迁到狄道，持续多日的春旱，对于游牧的戎人来说，真不是一件好事。羊群在经历了一冬的窝圈之后，蓄积的脂肪都快要消耗殆尽了。倘在春天吃不到新鲜肥美的青草，对于那些食草动物来说，无异于得经历一场劫难。牧人们眼巴巴地看着羊群的膘不但没有长起来，反而在日渐消瘦，心里急得像是有猫爪在挠。部里的长老们也多次齐聚到天野的大帐篷里，一起商讨此事。为此，天野也曾多次去洮河对岸狄人那里商量借一些他们贮备的草料，可是，天旱旱大家，逢上这样的饥馑，不管是戎人还是狄人，日子都不好过。这场迟到的春雨对于那些快要把膘耗完的牛群和羊群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而眼看着那些牛羊的膘一天天上去的牧人更是喜上眉梢。
天野在送走周水他们之后，又迎来了这场喜雨，也是乐不可支。而周媛就给他讲她们周部落里在遇到这种喜事的时候，一般会感谢上天和诸神，还有列祖列宗，是他们的福佑，才有这样的及时雨，造福于子民。还有，倘若遇到联姻会盟交战等有关家国部落的大事，有时候既不筮，也不卜，就看最近的天象如何显现，以此来看所预兆的吉凶。周水他们来的时候，正是大旱，而他们走后，却又喜降甘霖，这一定是上天诸神列代祖宗在保佑天戎部子孙，应当及时祭祀，以感应天恩。天野听她这样说，也觉得有理。其实在戎部落里，这些以游牧为生的族群，也是敬天畏神，极重视天人合一的。他们很多时候，比周人和中原地区的那些敌对族类更迷信于鬼神。这一点，从他们的祭祀和葬礼仪式都可看得出来。
所以，周媛坚持认为，这场喜雨应当说是周戎两部化敌为亲，共结盟约，永为一家的征兆。天戎人应当抓住机会，依天意而行事，及时与周部缔约。
天野自然也是很乐意看到两部的和好胜初的。
不过，这场春雨的确是上天好生之德的体现。因此，他与族里长老商议后决定，将祭天仪式与赴周会盟两件事合并到一起，择一吉日，举行一个盛大的仪式，既是敬天，又是为赴周启程饯行，这样，也算是族里的一件大喜事了。
这一天，天野与周媛都是节日的盛装，在全族上下的欢呼簇拥下，举行了祭天仪式，然后又出席了族里长老和亲族为他开办的饯行酒宴，安排好了他离开部落之后的人事安排、日常放牧等事宜后，便打算辞别大家，趁着这股喜气，扬鞭启程一路往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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