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七月十五
徐清欢犟了一会儿，终究没能绷住。
重重叹一声，说：“澶渊，我的王，有些事情呢，我是真的不希望你瞒着我。为我好不想让我知道也好，还是怎么样都好。我们既然认定了彼此，该承担的东西就应该一起承担，你事事瞒着我，自己担着，这让我觉得，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媳妇儿。”、
她撇撇嘴，抱怨道：“就好像是一个外人一样！”
澶渊伸手搂过她，温声细语地在她耳边说：“我没有把你当成外人过，从来没有。”
澶渊这一抱，将她抱得格外的紧。就好像稍稍松开一点，她就会消失一般的，将她箍得死紧死紧的。
“哎呀，你箍疼我了，松松。”徐清欢挣扎了两下，挣不开，索性由他抱着。
她知道，刚才的话，定是将他心给刺痛了。
但她是真的不希望澶渊还像从前那般事事都瞒着她，她是他的妻，他们是要执手一生的。比起让澶渊一人承担所有，她宁愿和他一起担着，不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她都不希望澶渊藏着掖着。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徐清欢说：“澶渊，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明白，我和你在一起，跟你许过的承诺并非只是看见所有美好，然后让你一人面对黑暗。我们既然说过要永远在一起，总不能什么委屈都让你一个人受。”
“嗯，我明白。”
“既然明白了就跟我讲讲冷清秋的问题吧。”
澶渊道：“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隐约觉得她并不那么单纯，可能不算是个完整的人吧。”
“嗯？”
徐清欢睁了睁眼睛，很是震惊。
“仅仅是猜测，但的确奇怪。我不太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生气，但和死人又有些差距。”澶渊说着，又仔细想了想，随后肯定地点点头。
“也就是说，我们很有可能被她骗了？”徐清欢侧目看他，问道。
“也不尽然。”澶渊虽能确定她不是单纯的凡人，但对于她的事迹，却是不了解，且她对徐清欢所说的事情，也都能与事实对上。或许，只是有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出了点偏差。
但他肯定，冷清秋绝对不是什么善类。
他不能让自己的人被她伤害到。故意也好，误伤也罢，都不行。
就算有那么一丁点苗头，他都得及时掐灭了才行。
“既然不确定，那就先静观其变吧。你放心，我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徐清欢说完，将身子软软地往澶渊身上靠去。
“嗯。”
澶渊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软成了水，软成了泥，和着徐清欢身上的香气，在心中泛着涟漪圈圈。
……
时光飞逝，转眼就又至七月十五。
这一天，宫中的气氛似乎异常沉重，清晨不但没有上朝，且万俟誉还特意批准了徐若水这个做皇后的回家一趟。
有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偏生是在今日，他们搞得这般神秘兮兮的，免不得勾起了徐清欢的好奇心。
毕竟，七月十五这一天，对于徐清欢来说，是特殊的一天。
是她的生辰，亦是她的忌日。
她想知道，徐家人在这一天，到底会做些什么。
于是，徐清欢让澶渊摸出几个月前用过的木人，将其幻化成她现在的模样，然后又叫澶渊施法替她隐去了身形，便双双携手出宫了。
回徐家。
那个，她离开了一年，但无时无刻想要回去的地方。
当然，她想回去也只是想回去报仇，而非是因为想念那里的什么人或什么事物。
徐府。
门面依旧壮观华丽，即便徐家人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官职，但光是一个皇亲国戚的名头，也够他们洋气的了。
两人畅通无阻地走进了高墙院落之中，熟悉的回廊青坪，熟悉的琉璃青瓦，还有熟悉的空气氛围。
徐清欢心间也不知是惆怅还是恨意，总之情绪翻涌，理智像是被巨浪吞噬了一般，只想在这里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才好。
下一瞬，一只凉凉的手忽然将她的手紧紧握住，狂躁的内心顿时得到安抚。
侧目看过去，澶渊也正好在看着她。
她道：“怎么？”
澶渊薄唇轻启，一张一合轻轻说着：“若你想杀了他们，我不会拦你，但若是没有把握全部杀光，便先等等。”
“嗯……”
徐清欢垂了垂眼睑，低低应了一声。
握着自己的那只冰凉的手又紧了紧，随后，澶渊便道：“走吧，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你看，府上的人全都穿的素白麻衣。”
经澶渊这般一说，徐清欢才注意到这些微妙的变化。
府里上上下下，竟都披麻戴孝的，像是家里死了个什么重要的人似的。
“走吧。”徐清欢反手握了握澶渊的手，将他拉着跟着府里的大流走。
她发现，这些人好像都在往同一个地方去。
——徐氏祠堂。
果不其然，两人跟着走来，便看见祠堂里里外外跪了一片。
而这些人所拜的牌位，却是徐清欢始料未及的。
阴女徐清欢之灵位。
徐清欢将那牌位上的金粉刻字看得清清楚楚，半点不差。
“哟，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我活着的时候不对我好点儿，怎么等我死了却都来拜我？”徐清欢眼带讽刺地看着跪在最前面那身着素白麻衣，头顶白帕的中年男人，十分鄙夷地说。
徐清欢到现在都还觉得恶心，这样一个男人，竟会是她的父亲！
是了，她的父亲，徐宏。
一年不见，徐宏已经发福了。
原本瘦高的身形已经圆润了许多，棱角分明的面貌也变得油腻圆肥不少，年轻时的俊俏，已在岁月的洗礼中，被深深掩藏在风霜之下。
褪下俊俏年轻的外貌，徐宏给人最直观的感觉就是贪婪！
这副外貌，就好像他贪婪的证据一般，越是贪，越是难看，令人作呕。
阿娘啊，你看看你曾经爱过的男人，到底是怎样一只猪头！
徐清欢提步缓缓走到徐宏跟前，看着灵台上烟袅袅的香烛，徐清欢一起之下抽出了藏在袖间的短剑，毫不犹豫将燃着的那一部分齐齐斩断。
大风阵起，吹灭了掉落的烛火苗苗，又卷起他们头上的白帕翻了翻，便又恢复平静。
“怎么回事？！”徐宏大骇，赶紧起身去看。
那香烛很明显有着刀痕，可只是一瞬的事情，他们没有看见有任何人进来，不、就连影子他们也没看见！
可这香烛为何就在那么一瞬之间尽数被拦腰斩断了？
看起来，活像怨灵在发泄怒气。
想到这里，徐宏忽然大喊：“徐清欢！”
听见他的喊声，整个祠堂的人都躁动不安起来。
徐若水更是惊得面色煞白。
她皱着眉不悦地道：“爹，你在说什么？她早就死了！”
不料，徐宏却摇了摇头，说：“不，她没有死。我感觉到了，她就在这里！”
徐若水道：“不可能！爹，她早就被埋进地里了，怎么可能还会活过来？棺材封得死死的，任她再有能耐也跑不出来！”
徐宏依旧不信，他拾起半截白烛，看着上面整齐的切口，摇摇头，有些魔怔：“不，不，肯定是她回来了。”
“绝对不可能！”徐若水咬牙，声音冷了许多：“若你不信，我现在就命人去挖了她的坟，让您看个明白！”
徐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竟能讲出这样的话来。
他暗暗捏紧了手中的蜡烛，低低喝道：“混账！你知道她是什么妖孽么？若她存心寻仇，岂是一个棺材困得住的？”
徐清欢道：“什么意思？”
徐宏欲言又止，抬眼看了看跪了一地的下人，高声道：“你们继续跪着！若水，你同我来。”
说着，徐宏便带着徐若水转身走进了祠堂侧边的门。
徐清欢见状，自是与澶渊跟着上前去。
进了那屋，徐宏便将那扇门关得紧紧的。
转身，好几个牌位并列放在墙边的神龛上，牌位前燃着粗壮的香。
徐若水看着这些牌位，有些不太明白。
“这是……”
徐若水看着那些牌位，有些不明白。
徐宏在屋中焦虑地踱步，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才道：“这些，都是以前的纯阳皇后的牌位。”
“啊？”徐若水简直不敢相信：“为何皇后的牌位会在我们自己家？”
按理说，既是封了皇后，那牌位理应放在皇宫的祠堂，为何他们自己家却供着这些牌位？
徐宏焦虑地叹了一口气，说：“天下皆知，我们徐家自古以来多是纯阳或者玄阴之女，而纯阳女必为皇后，但玄阴女的献祭却是偷偷进行的。除了玄阴女献祭之外，还有一件事也是外人不得知的。”
“什么？”徐若水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因为她看见这些牌位的时候，是彻底慌了。
徐宏道：“徐家的纯阳女，没有一个活得过二十五岁。”
“什么！”徐若水不敢置信地后退了两步。她接受不了。
“你应当知道，你姑母也是纯阳女。”
“嗯，知道。”徐若水努力平复着情绪，咽了咽口水，说：“姑母那是意外！是那个不长眼的虞太妃不长眼，将她撞下了水才死的！”
“你姑母死的时候，是她二十五岁生辰当天。”徐宏道：“你姑母已是我们徐家活得最久的纯阳女了。”
“不！那就是意外！爹，我不会死的！”她不会死！更不想死！
纯阳女，天生凤命，为天虞带来福运的命，怎么可能这么短命？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徐宏闻言，忽然沉了面色，说：“我也不想你死，所以，我叫你不要惹怒了她。”
他口中的“她”，在场之人，包括无人察觉的徐清欢与澶渊，都知道是谁。
但是除了徐宏，或许没人知道原因。
徐若水自然是不知道的。她问道：“为什么？那个卑贱的女人，活着我都不怕，难道她死了我还要怕她不成？”
徐宏恨铁不成钢地道：“就是因为她死了，才别去招惹！你要是想好好活到二十五岁的话，就安分些！”
“凭什么？我是皇后，我代表着天虞的气数，我为什么要那么早死？”徐若水也恼了，张口便大声吼叫。
徐宏道：“凭什么？就凭她是个妖孽！秋水娘子是妖孽！她生的女人更是妖孽！你以为她死了这天下就是你的了？”
说到这儿，徐宏忽然泄了气，说：“她回来了，她的怨灵回来了。我们徐家的气数，也快到头了……”
说着，徐宏便退了几步，无力地软在了椅子上。
侧目看了看神龛上的牌位。
一共十个，而徐若水，是第十一个。
她是他的女儿，他自然不会希望她的牌位早早出现在这里的神龛上。可生而为人，注定要遵循天道命理。
他们徐家联系着天虞皇室组合成的天虞国运，就快走到尽头了。
就好像，那神龛一角放着的油灯一般，油快尽了，灯便也快熄了。
若是说，油尽了，加上就好了。
可这盏灯的灯油，却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加上的。
毕竟，这盏国运明灯的灯油，可是那岐王的血炼成的。
岐王已去千年，化身怨鬼，当年的徐姬投身今世的徐清欢。时隔千年，他们终将相遇，而天虞国和岐国的恩怨，也将重新算过。
对于天虞和岐国的恩怨，徐宏其实并不清楚。但是，他是徐家这一任的家主，他继承着徐家人所知的所有秘密，也从一开始就知道，秋水娘子与他生的女儿，就是徐姬的转世。
她出生时眉间那一点血，慢慢融进眉心皮肉之间的场景，徐宏此生至死都不会忘记！
所以，他说徐清欢是妖孽！
正常的人，哪有一出世便能将母体的血融进自己皮肉的？
即使风信说过，徐姬总会绕回徐家，可他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哪里受得了此等冲击！
也是因此，他才一直不待见自己这个女儿，甚至任由下人欺凌也从不管她。
他终究，还是怕的。
怕这样一个浑身带着灾厄的女儿，会给他们徐家招来灭顶之灾。
可无论怎么躲，这灭顶之灾，该来的，终究会来。
国师风信早已预见，他也早就知道，却还是耐不住自己心底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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