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所谓端庄
莲子拿了碗筷进来之后，徐清欢便再没有管万俟誉，自个儿扫着桌上的食物，一副谁先下手谁有得吃的饿死鬼投胎样。
万俟誉其实并不太饿，但看她吃得香，也不由多了些食欲，便开始和徐清欢抢饭吃。
为什么是抢饭吃呢？
主要是因为徐清欢吃东西的模样是真真的像是有人在跟她抢一般，比男人的吃相还豪迈。而万俟誉这一做法，也只是让她坐实了‘抢饭吃’的事实。
一顿饭下来，桌上的饭菜包点是真真的一点没剩。
万俟誉看着徐清欢摸着肚子豪放打嗝的样子，嘴角不由抽了抽。
他觉得，要是自己没在这儿，他的爱妃能将盘子里的油都舔干净！
“你上辈子是饿死的么？”万俟誉忍了许久，到底还是没能忍住。
徐清欢眨眨眼，若有其事地说：“不是啊，我上辈子可是生在富贵人家，死之前都还饱餐一顿呢。”
“……”
万俟誉发现，自己永远理解不了她的脑回路。不过，这也让他更加确信一点——这个顶着云妃皮囊的人，真的不是云妃本人！
他从前虽然是一直冷落云妃，但只要他想知道，稍微查一下，便能将云妃从前的消息都给查出来。
云妃是生在富贵人家，父亲是左相，她虽是被惯着长大的，可云家人却从来没有疏于对她的礼数管教。
之前初初接触这人，也不过是有些无礼，他也本能地认为是云妃在怨他多年冷落。但一直相处下去，他却发现，这人不仅仅只是无礼，她无礼得都到了某种境界！
就像是民间不服管教的——刁民！
虽说此事诡异，但由于天虞一直由风信坐阵千年，对于借尸还魂这种荒诞说法，万俟誉而今也不得不信。
这世间，本是存在鬼怪妖魔的。
他知道。从得知风信为国师守护天虞皇室千年时，得知皇宫地下镇压着一只千年怨灵时，他就知道了。
因此，在查明云妃从前性子的时候，他很是坦然地便接受了，但他并不拆穿。
因为他一开始觉得有意思的，会喜欢的，就是现在这个人，而非原本的那个云欢。
只是，不知为何，万俟誉心中总是觉得，眼前这个人，不会在自己身边待得太久。
她心中藏着有事，是他猜不出来的。
唉——
罢罢罢！
猜不出来，便等着她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若她真有什么目的，总会暴露人前，不可能隐瞒一辈子。
徐清欢见他发呆，心底有一瞬的慌张。
她抿了抿唇，想了下措辞，道：“皇上您可是锦衣玉食过来的，今天来应该不是专门为了跟臣妾抢食才来的吧？”
“？”抢食？
万俟誉想了想方才自己没能夹几筷子，饭食就空盘了，真是一点没感觉自己在抢食。
“哎呀呀，刚刚干过就要不承认啊？皇上，这不是君子作风啊。”徐清欢笑得明艳，但心中却是恐慌的。
她怕万俟誉看出端倪。毕竟，万俟誉看她的眼神，已经时常带有怀疑的色彩了。
她的时间不多了，更不能在万俟誉身上出现偏差。
所以，她只能用这种方法转移万俟誉的注意力。即便最后的代价会是一顿板子，她也只能这么做。
不过，万俟誉听着她这话虽是气，却也半点没有真的要怪罪她的什么的意思，扬扬眉，便接着话道：“爱妃你方才的吃相也半点不像金枝玉叶的模样啊，要不要再去言仪阁学学怎么做个优秀的皇妃？”
闻言，徐清欢连忙摇头：“不不不，不用不用，我其实可以很端庄的！”
万俟誉失笑，口气揶揄：“怎么个端庄法？朕倒是从未见过爱妃端庄的模样呢。”
说没见过她端庄的模样是假的，但她大部分时间不端庄却是真的。
徐清欢虽在宫中待了许久，又记起了许多前尘往事，脑子里的知识算是与一般大家闺秀齐平了，但骨子里到底还是那个被徐家人处处欺负的徐清欢，因此，平素倒是将自己放得松垮垮的，半点没有大家闺秀和皇妃的模样。
尤其是在知道自己这种状态万俟誉不会对她多有责怪反而还挺喜欢的情况之后，她便更是随性了。
而原本，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骨子里本也是个随性之人。
若是没有特别需要端着的事情，她便也不愿时时端着。
徐清欢想了想，说：“该端庄的时候臣妾从没给您丢过脸吧？”
“那倒是。”万俟誉勾着唇，看着她，眼中有光。
“反正不给您丢脸就行了呗。”徐清欢眨眨眼，仿佛在说：我真的不想去言仪阁。
万俟誉起身，背着手往门外踱步而行，快要出门时，他便停了下来，扭头对她说道：“七月十五，星辰国会派使者前来，你作为朕的妃子自当出席与朕一同接待。”
言下之意时，到那时可别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
徐清欢莞尔：“臣妾明白。”
“罢了，朕瞧你天天闲得慌，陪朕出去走走。”
“哦。”
万俟誉所谓的出去走走，其实也就是在御花园里走走罢了。
但御花园足够大，该有的东西都有。
假山里水，花木草香，其间穿插着石板路与小石弯，若诚心要逛，一个御花园也足够逛上大半天。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碰巧，徐清欢跟着万俟誉没走多久，迎面就碰见了被宫女扶着一步一生莲的徐若水。
徐若水见到万俟誉，步子加快了些，姿态却还是妩媚的。
走近时，她微微福身，千娇百媚地道了一声：“臣妾见过皇上。”
“起身吧。”万俟誉虚虚扶了她一下，她便趁机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万俟誉的手心，随后便不愿放开了。
万俟誉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扭头看了看身侧的徐清欢。
不知是不是错觉，徐清欢竟觉方才万俟誉看她的那个眼神中，微微带着些……局促？
错觉错觉！一定是错觉！是她眼花了！
徐清欢这般想了，便是弯唇笑了笑，道：“皇后娘娘今日精神很是明媚，整个人看起来都又美上了几分啊。”
徐若水听见这一句夸，自是高兴得尾巴都翘上天了。
她对自己的容貌本就十分自信，而现在受徐清欢的夸奖，她自是觉得理所当然。不过，做人就讲究一个礼尚往来，即便她不愿意，还是得反过去夸两句：
“云妹妹今日看起来也神清气爽的，想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吧？”
说到这里，徐若水不由将目光转向了万俟誉，心中又气得牙痒痒。
虽然她知道昨夜万俟誉没有去梧桐殿，可这一大早的就看见他俩一起出现在御花园里，她便免不得生气。
分明她才是皇后，可皇上每次去她那里都同例行公事一般，做完了该做的事，便走了，连夜都不在她那里过，更别说一大早就同她一起跑出来逛御花园这种事情了。
她讨厌徐清欢，也同时嫉妒着她，但她不知的是，她讨厌、嫉妒着的人，对她亦是存着深深的恨意。
徐清欢笑得眯了眼，“是啊，的确有些令人开心的事呢。”
看着身边的两个女人你来我往，万俟誉保持着中立的态度，站在原地看着就是了。
他向来知道自己的后宫并不算和睦，但女人间的纷争，是最忌讳男人参与的。
即便她喜欢着徐清欢，也绝不能随随便便就为她说话。
否则，她在这后宫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不过……若是将她立为皇后的话……
万俟誉心中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他虽明白自己这般想是不对的，但总是会不自觉想要将好的给她。
也不知是为什么，他从第一眼看见她时，心底里就觉得，自己应该要保护好这个女人。这股子保护欲，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般，只等她出现之后，就从心中破壳而出。
然而，这样的念头，却也只是一瞬间。
将云妃立为皇后，这终究不算现实。
天虞国的皇后，只能是徐若水，这个天命纯阳的女子。
只有她做皇后，天虞才能保得百年太平。
他是喜欢徐清欢，但他也并不是个昏君，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而徐清欢与徐若水两个人，因着有他在身边，到底不会太过放肆，只是在之后面色和善地嘲讽了对方两句，便也歇了气。
只是徐若水拉着他的手，始终不愿意放开。
万俟誉对于这种事情其实已经习以为常了，古往今来，后宫妃嫔皆是众多，可皇上只有一个。说是求着皇上雨露均沾，但若真的雨露均沾，恐怕没谁受得了。
所以，后妃为了争夺皇上的喜爱，即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也难免会有失态的时候。
而他这个皇后就更加的了不得了，完全就是个小女儿家的心态。
说庄重吧，倒是没有多庄重，说她不适合做皇后呢，可她偏生生着纯阳的血脉，天定的命数！由不得他说什么。
只是，对于这个皇后，万俟誉说不上有多喜欢，而眼前还有他喜欢着的徐清欢，便不由皱起了眉。
咳了两声，万俟誉出声喊道：“皇后。”
听见这一声疏远淡漠的皇后，徐若水心里‘咯噔’一下，几分失落蔓延，却是乖乖地放了手。
得知自己是纯阳女时，她无不庆幸。因为她那时就知道，自己就算是以秀女的身份入宫，到最后也肯定会做皇后。
她的血脉就注定了她永远要高人一等，但做了皇后之后，她却有些恨自己这一身血脉。
做皇后，皇上的结发妻，天下的女主人。这是多令人神往的一个位置，从前的她，亦是常常幻想着。
可真做了皇后，她才明白，皇后，不过是禁锢她行为举止的枷锁罢了。
因为她是皇后，所以，即使她只有十八岁，也必须得十分端庄，绝对不可露出小女儿家的心态来。
想与喜欢的人牵手，拥抱，想同他做世上最浪漫的事……
想很多很多，却也只能够想想，然后用最最端庄的仪态和最最华美的衣装将一切想法都包裹在内心深处。
这一切，都只因为她是皇后！
一国之母，不可以任性，不可以有小女儿心态。
因为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一国风范，代表着她的夫君，整个天下霸主的颜面。
失落是肯定的。
可徐若水到底是习惯了这样的模式，失落一瞬，便就恢复庄重。
浅浅吸了一口气，纵使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躬身垂眉道：“皇上，臣妾身子有些不适，便先回去了。”
“嗯。”
徐若水见他并没有多余的话要说，便也识趣地道一声“臣妾告退”，便由身边的大宫女搀扶着错开万俟誉和徐清欢离开了。
走远之后，月来看着她有些许哀伤的脸色，不由心疼。
“娘娘，在皇上心中，最重要的还当是您。”
徐清欢摇摇头，没说什么。
她明白的，若非自己这一身血脉，或许自己根本没有机会被皇上看见。
她曾引以为傲的姿容魅力，在那个女人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虽然极其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
那个女人，的确很美！
即便已经将近花信，不比她们十几岁的女子年轻，可眉目间却多了些许属于那个年龄的韵味。
而且，那张脸，真的难以多见。
左相之女云欢的美，她在徐府时，便早有听闻。
这才是真正的天之娇女。
还曾有人预言，她是个天生有凤凰命格的女人。
这对于她徐若水来说，不可谓不是个威胁。
虽然她纯阳命格注定了皇后的身份终究属于她，可人生那么长，中间难免有变化。
本来，若没有纯阳命脉，以皇上对那个女人的喜爱，为皇后的，根本不可能轮到自己。
她心中有数，若是先前还觉得皇上这般冷血的人不会喜欢谁，那现在她却敢肯定，皇上这个人，并不是对谁都冷淡。
他的冷淡，只对自己不喜之人。而他的热情，同样是只对自己所喜爱之人。而那云欢，显然就是皇上所喜爱的。
他深深喜爱着那个女人，她是个女人，她看得出来。万俟誉的确喜欢着云欢，那份喜欢，热切得不像话。
亦或许，他对云欢的喜爱，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包括他本人，都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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