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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朕早就不在乎名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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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曰成仁, 孟曰取义。从小在门阀世家长大的李靖对这八个字又是尊崇,又是鄙夷。孔孟二人自己都不仁义,又怎么能让人信仁义?宋襄公傻乎乎的信以为真而讲仁义,在楚军渡河的时候不肯半渡而击, 让出位置,结果等待楚军列阵堂堂正正而战的宋襄公嗝屁了。有如此珠玉在前,谁还会认为仁者无敌?李靖在李家见过不少温柔善良的女子结果被人诬陷背主盗窃而打死, 见过满腹才华就要被推荐为官的公子被人打断了腿,因“仪容不正”而失去了官位,一生落魄。

  谁说好人就会有好报,仁义就会仁者无敌?身为世家弟子的第一课就是看清书本和现实的距离。

  但是, 这仁义终究在十余年的苦读之中渗透了他的骨髓, 身为大随臣子,受到杨広的看重,难道要投降大随的逆贼胡雪亭不成?李靖微微冷笑, 逆贼胡雪亭纵然此刻得志, 但历史定然会记住她的丑陋,不忠不义的反贼的名号将会跟随她到永恒。他笑了笑,轻轻的跨了一步, 挺起了胸膛,身为忠臣义士岂能投降逆贼而玷(污)了自己的名节?死则死尔。

  李靖的脚踩在了牢房中的枯草上, 枯草咯吱的响着, 一些虫蚁爬出了枯草堆, 又爬了回去。李靖抖了一下, 这辈子都没有在如此肮脏的地方住过。

  如此一打岔,李靖胸中的豪情壮志消失无踪,窗外的清风让他回想起了自己十几年的苦读。他自幼聪明,多少朝廷高官夸耀他可以成为国之栋梁。“可与论孙、吴之术者,惟斯人矣。”“卿终当坐此!”这类极其荣耀的夸奖他记得很清楚,当年他听到了这两句话的时候,心里不是得意和骄傲,而是韩擒虎杨恕还算有眼光,以后自己取代了他二人的地位的时候,多少给他们留一些面子。

  只是,这是少年时候的赞美啊。

  李靖顶着神童,顶着被韩擒虎杨恕看重的超级人才的名头已经多年了,却一事无成。自从韩擒虎去世,他在仕途极其不顺,什么“可与论孙、吴之术者,惟斯人矣。”“卿终当坐此!”并没有让他过得更加的好,他在洛阳城外的某个小县做了多年的小县尉,久久不得提升。这还是李家花了大钱,疏通了关节才得来的宝贵职务。

  被韩擒虎和杨恕夸奖的超级人才就只能做个县尉?满朝公卿就没有一个识货的?就算别人不识货,杨恕就不记得他这个神童了?

  李靖曾经怨恨过杨恕,任由他蹉跎,是想扼杀他的成长吗?岁月是个大宗师,教会了李靖无数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可与论孙、吴之术者,惟斯人矣。”韩擒虎这么说,不是因为他李靖多么的有才华,是因为韩擒虎家中的子弟只喜欢聊朝中的政治,谁家的势力大涨了,谁家与谁家结亲了,谁家看样子要进六部了,身为贵胄,向往庙堂之高,不聊朝政,难道还聊诗书?韩擒虎在韩家找不到一个可以聊军事的人,就像一个喜欢下棋却家人不理睬的老头子终于遇到了某个也喜欢下棋的晚辈,那开心和喜悦是无以复加的。

  李靖苦笑,当年少不更事,看了两本兵书就以为了不起,其实能懂得多少军事?韩擒虎的“可与论孙、吴之术者,惟斯人矣”当中,更多的是韩擒虎对不陪他聊军事的韩家子女的讽刺和怨怼,与李靖的真正实力一点关系都没有。换成阿猫阿狗与韩擒虎聊军事,多半也会得到这句评价。

  “卿终当坐此!”这一句是杨恕说的,只是当时韩擒虎就在李靖的身边,大笑着推荐自己的外甥,杨恕随便考核了李靖几句经书和兵法,就一脸欢喜的说了这句“卿终当坐此!”。李靖历经挫折后仔细想想,不过是见了老朋友晚辈的客套话而已,与“你家孩子一定会当大官”是一个性质,杨恕说得更文雅些而已,拿客套话当真的自己真是傻透了。

  李靖看着窗外,无声的嘿嘿笑。当了多年县尉,眼看提升无望,要老死在县尉一职上之后,他也对县令的子女,县里大户的子女,马路边不认识的百姓的子女笑着说过,“你根骨清奇,注定了是做大事的”,还要配合上摸头和微笑。但要是这些孩子当真了,就会发觉与他一样,一辈子只能原地踏步了。

  只是,李靖是真的相信自己是有才华的。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他仕途不顺,颠沛数年,终究是有些长进的。

  这杨広给了他发展的空间,天下有几人指挥过三十几万大军作战?有几人打得大越皇帝胡雪亭差点嗝屁?李靖冷笑了,他的能力不容否认。

  牢房中有脚步声,想是士卒们正在巡查。李靖毫不在乎,依然站在窗口望着外头。

  杨広给了他巨大的空间,可是那些蛮夷的素质真是太差了,若是他有十万御林军,早就杀得胡雪亭片甲不留了。他心中还有伟大的计划要实现,还要征战天下,树立赫赫功名,成就万世不朽之业。

  李靖的心中有些刺痛,若是死了,就不肯能实现了。难道……他只能投降逆贼,换取一展胸中所学的机会?李靖悄悄的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心,一边是仁义,一边是未来,或者,一边是死得像个人,一边是活得像条狗。

  士卒的脚步声渐渐的靠近,牢房中的各个随军将领或者紧张的看着脚步方向,或者木然的在牢房中或坐或立。

  “……那些蛮夷都跪了下来,用力的磕头,有个蛮夷最可笑了,拿着刀剑比划着(下)身,愿意去势进入宫中做太监伺候圣上。”某个士卒笑着道。

  其余士卒随意的拿灯笼罩着昏暗的牢房,见人都在,也不愿意细细的看,继续说笑。“那些蛮夷懂什么忠孝节义,为了活命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有士卒哈哈大笑:“莫说蛮夷了,随朝将士又能好多少?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儒家子弟还不是一样不知道礼义廉耻为何物。你还没有听说吗,随朝当过宰辅的苏威跑到圣上面前求官,结果被圣上骂出来了,贬谪去倒马桶,苏威竟然没有自尽,这节操真是了不得啊。”

  另一个士卒大笑道:“怎么可能没有听说!那苏威明明是随朝的重臣,受杨家两代皇恩,竟然屁颠屁颠的跑来求官,心中毫无忠义可言,随朝的官吏都是如此货色,怪不得要灭亡啊。”他看了一眼牢狱中的随朝将士,哈哈大笑,不屑至极。“你看着吧,这些人为了活命跪下来求饶的时日也不远了。”

  “随朝哪来的忠贞之士,岂能与我大越比,我大越几千人就敢与几十万人血战,你见有谁投降了?”其余士卒笑着,脚步渐渐远去,笑声不断,依稀仍然可以听见对随军将士的鄙夷。

  李靖浑身发寒,屈辱和绝望冻僵了浑身的血液。

  附近的监牢中静悄悄的,有人轻声的哭泣:“苏大将军竟然投降了……”这个消息打击了不少忠贞之士,杨広的亲信苏威都投降了,他们这些小兵算老几?

  “苏威投降了……”有人愤怒无比,他也想投降啊,他又不姓杨,也不是豪门大阀的子弟,只是小家族的子弟而已,不然怎么会只是普通将领?在大随朝又没有得了多少好处,皇帝死了换个皇帝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照样吃公家饭。可是,投降也要看机会讲技巧的,在监牢中对着普通士卒大喊“我投降”是最不值钱的那种,至少也要在大越将领来劝降的时候装作犹豫不决,然后再咬牙投降啊。可是如此美好的计划竟然破灭了!比他们高了十几级的威名赫赫的苏威竟然没有投降成功,那他们这些中低层将士的未来在哪里?

  “在哪里?在天地之间,在青史之上,在人心之中。”许久,李靖冷冷的道。“一国既亡,岂能没有与国同亡的烈士?吾李靖当为大随流血,让后人知道我大随非没有忠贞之人,非因为失人望而亡国,实在是时运不济。”

  监牢中又复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话,哭泣的声音也止住了,安静的好像没有人存在一般。

  几日后,士卒们又进了监牢,给每一个随军将领送了酒菜和鸡腿。

  “好好的吃了,今日午时三刻送你们归西。”大越士卒们轻描淡写。牢中的一群随军将领脸色发黑,有人颤抖的根本站不起来,有人缩到了墙角,有人冲过去抓住牢房的栅栏,什么不能向小兵投降,至少要等个将领来劝降等等全部不在乎了,只是大声的嘶吼着:“我投降!我投降!我是大随御林军将领,六品官!我愿意投降!”

  有人带了头,哭喊着投降的随军将领就多了。“小人是被杨広逼的,其实小人对胡星君忠心耿耿!看小人的脚底,左脚写着‘星’字,右脚写着‘座’字!”“我是御林军的中流砥柱,我功勋无数!征讨高句丽,征讨拉其普特,征讨党项吐谷浑,我参与了所有大战!我有几十本嘉奖我用兵如神的圣旨,我能为了大越皇帝陛下创造更多的功勋!”

  一群大越士卒哈哈大笑:“果然如此。”牢房中众人都听出了其中的鄙夷,但谁都赔着笑脸,一脸的忠诚和劫后余生。

  李靖冷冷的看着那些往日部下的丑态,呵斥道:“你们还有自尊吗?”一群大随将领毫不犹豫的反击:“你是大随朝的贵族子弟,从小荣华富贵,与国同休,那是你们勋贵的责任。我们只是为了混口饭吃的普通人,为什么要与随朝同归于尽?”“就是,就是!我们哪里知道杨広是贼子,星君才是正统,我们只是听命于上司而已。”更有大随将领怒斥李靖:“你是大将军,你身世显贵,到了法场也会有人大喊刀下留人,你又有面子又有忠义还有无限的前程,我们可不同,我们没人喊刀下留人,我们若是不投降,就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我们的家人还在等着我们回去!”“我还有父母要赡养!”

  闪烁的烛火中,李靖盯着一群大随将领,脸上慢慢的浮起了笑容:“嘿嘿……嘿嘿嘿……”终于成了放声大笑:“我大随三十余万大军围攻成都,却不能成事,就是败在你们这些人的手中!”一群随军将领心态好极了,这种废话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李靖继续狂笑:“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们今日能够为了活命背叛大随,他日就能同样为了活命而背叛大越!”一群随军将领脸色大变,愤怒的满脸通红,这句话就太诛心了,李靖这是要把所有随军将领尽数断送在菜市场的断头铡下吗?

  “你!”一群随军将领颤抖着指着狂笑的李靖,紧张的看大越士卒们,生怕那些士卒心中起疑,不再接受他们的投降。

  几个士卒大声笑,道:“想要投降,你们要拿出诚意!”

  一群随军将领愣愣的看大越士卒们,什么诚意?投名状?这难度很大啊!大随将士要么成为了尸体,要么就在这个监牢当中了,哪有投名状可以交。

  “有的。”几个士卒认真无比。大越要的是与前朝割断,对大越忠心耿耿,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那就是投名状。

  一群随军将领猛然醒悟,立刻就有人大骂:“杨広是个禽兽!杨広是个昏君!”这种言语太没有创造性,立刻有人叫道:“杨広开无遮大会,所有人不穿衣服!”至于无遮大会其实是佛教用词,意为不分贵贱,僧俗,智愚,善恶,一律平等对待,认真探讨和辩论佛法的大会,谁忒么的还在乎,只要说得多了,总有无数的人以为无遮大会就是不穿衣服的(淫)乱聚会的。

  大越士卒淡淡的道:“有什么话,中午在菜市口再说。”一群大随将领懂,要辱骂杨広,与杨広划清界限,当然要在人多的地方才行,如此才能回不了头。但一群大随将领依然不肯停歇,继续大骂杨広,唯恐就差了这么几分印象分,在生与死之间落到了死的一边。

  李靖怔怔的听着大随将领们的漫骂,这群人当中至少有半数是他认识的,叫得出名字的,那个躺在地上大叫“胡星君是我小娘亲,比亲娘还要亲”的男子曾经跟着他在高句丽数次冲杀,以少胜多;那个谄媚的笑着“我生是大越的人,死是大越的鬼”的络腮胡子曾经带着十几人冲向党项的数千人;那个愤怒的骂杨広十八代祖宗的家伙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他的性命……一张张熟悉的脸,一个个为了大随浴血奋斗,看轻生死的勇者,竟然在此刻变得如此的陌生。李靖只觉人性之恶难以言说,地狱若有十八层,人性定然可以突破到十九层。

  李靖不知道,越是坚定的信念,一旦消失,崩溃的就会更加的彻底。

  “李某没有在战场上处决了你们,真是不长眼啊。”李靖长叹着,识人不明,输的不冤枉啊。一群随军将领没人理会他,只管不停的咒骂杨広。

  光阴真的是像箭一般的流逝,仿佛只是呼吸了几下,这时辰就到了午时,士卒们涌进来,将一群随军将领捆缚了双手。随军将领中有人直接倒在了地上,凄厉的哭喊:“我已经投降了,为什么还要抓我?”牢房之中到处都是哭声,更多的随军将领瑟瑟发抖,只盼大越言而有信,只要他们当众与杨広和大随划清了界限,立刻就饶了他们的性命。

  李靖任由大越士卒捆了他的手臂,不用士卒们推拉,大步出了牢房。在踏出监狱的那一刻,他抬头看太阳,阳光并不刺眼,他看着太阳笑了笑,有太阳见证他的忠诚和不屈,此生足矣。

  “是条汉子。”大越士卒们赞扬道。

  屈突通和尧君素站在菜市口,第一眼就看到了大步走来的李靖,在一群畏畏缩缩哭哭啼啼的人当中,昂首挺胸的李靖太引人注目了。

  “咦,那是李靖?”屈突通认得李靖,当年韩擒虎带着李靖在洛阳到处的夸耀,屈突通也见过李靖几面。

  “原来彼李靖就是此李靖啊。”屈突通终于知道随军大将李靖竟然是故人之后。“可惜,可惜。”他叹息着,韩擒虎的外甥壮志未酬就死在了这里,韩擒虎只怕会难以瞑目。

  “你可别心软。”尧君素提醒道,苏威的事情还没过去,若是再招惹了李靖,屈突通的人头就真的保不住了。他看看左右没人注意,低声道:“想想你儿孙。”屈突通心中一凛,他儿子是个脑残,差点坑死了全家,想要屈突家不断了香火,他万万不能死得太早。

  李靖大步走近,终于到了屈突通和尧君素的面前。

  屈突通深深的看着李靖,故人之后最后的愿望他还是可以实现的,问道:“李靖,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若是想要见什么人,吃什么东西,只管开口,若是想要托孤,也没有问题。

  李靖淡淡的道:“大随灭亡,终究有人要流血,那就从李靖开始。”大步走上了刑场。屈突通微微叹息,韩擒虎的外甥果然不凡。

  四周并没有多少人围观,看人被砍头的事情在成都城中一点吸引力都没有,成都城中活着的人中大多数都沾染了鲜血,几十万人的战场都见识过了,谁在乎看处死百十个大随将领。

  “杨広是个混账王八蛋!”有随军将领在推搡他的士卒手中奋力的挣扎着,大声的喊到。

  屈突通嘿嘿的笑,虽然这种无耻又恶心的手段是他下的令,但真的见人为了活命鲜廉寡耻,他很是有些受不了。尧君素叹气,若是易地而处,他又会好多少?他细细的想着,只怕是差不多的。不然,他又怎么会因为杨広背弃了他们,就投降了大越呢?与这些怕死而投降的人相比,其实也就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而已。

  “今日始知人心本恶。”尧君素低声道。

  那些少少围观的百姓起着哄,还以为能够见到坚贞不屈的英雄,没想到竟然投降了。“软骨头啊!”那些百姓大声的骂着,“若是我被大随抓住了,绝不会投降大随的。”

  越来越多的随军将领破口大骂杨広,只要骂的几句,就会有大越士卒给他们解开了束缚,那些随军将领骂的更凶了,一旦骂出了口,再也没有任何的顾忌。

  “这些人用不得。”屈突通淡淡的道,尧君素冷笑着点头,太没有节操的人谁敢用?

  “圣上说蜀地重建需要很多人手,他们正好去服苦役。”尧君素道,偌大个蜀地有的是需要破土动工的地方,足够让那些人一辈子耗在苦役中了。

  被解开双手的随军将领越来越多,最后只剩下了寥寥数人依然被捆绑着。

  李靖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同袍幸福的抚摸着手腕,活动着手脚,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期盼,只觉手脚冰凉。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可以活下去,而我李靖却不能?”李靖愤怒无比,论家世,论能力,论操行,论资历,论地位,他哪一样不比那些随军将领强上几倍?为什么如此优秀的他却要壮志未酬身先死,而这些废物渣渣却能优哉游哉的活下去?

  “不公平,不公平!”他看着身边,竟然只有几个人闭目待死,为大随朝殉葬。

  “为什么?为什么?”李靖的心中越来越惶恐和愤怒,他都愿意为了大随而死了,那些不如他的人就更应该为了大随而死。他恶狠狠的看着那些欢呼劫后余生的同袍,只觉人影,树木,道路,阳光都在扭曲,一张张黑色的鬼卒的脸从阴影中冒出来,狞笑着看着他。

  “蠢货!你不死,我们吃谁啊。”一个狰狞的鬼卒在李靖的耳朵边狂笑着。

  李靖颤抖了一下,蠢货,蠢货,蠢货!他为什么要死?他还没有为了百姓谋福利,没有为了天下开太平。

  李靖想要大喊我投降,却有些喊不出口,最后的一丝羞辱感缝住了他的嘴,忠义廉耻做成的丝线松松垮垮的缠绕着他的嘴唇,让让他无法开口。

  “屈突通!屈突通为什么看我的眼神这么古怪?”李靖猛然想了起来,心砰砰的跳,转头望向屈突通。屈突通正在与尧君素说话,没有看向这边。李靖死死的盯着屈突通,回想刚才短暂的见面。“难道,屈突通手中握着胡雪亭的圣旨,会在最后一刻刀下留人?”他越想越对,随朝的老臣子都知道他是韩擒虎的外甥,算得上是故旧,难道要看着他死?屈突通肯定要去向胡雪亭求情啊,大越朝缺少能领兵打仗的人,他正好可以填补大越的空白。

  屈突通和尧君素谈论着蜀地需要处理的诸多事宜,以及如何融入大越朝廷之中,浑然不知道李靖期盼的看着他。

  “时辰快到了,屈突通一定会拿出圣旨赦免我的。”李靖颤抖着,拼命的寄托着最后的希望。但屈突通丝毫没有转过头来拿出圣旨的意思。

  刽子手走到了李靖的面前,竖起大拇指,道:“好汉子,我定然会给你一个痛快。”李靖的脸色惨白如纸,终于猜到没有“刀下留人”。

  “若是有圣旨,早就该拿出来了。”李靖抖得更厉害了,他是大随朝皇帝杨広的重臣,从辽东打到高句丽,从高句丽打到党项吐谷浑拉其普特,不同于只会拍马屁的苏威,他是杨広实打实的亲信,属于杨広造(反)集团的核心贼人,胡雪亭赦免了谁也不会赦免了他。

  “胡雪亭只要忠心,不要能力。”李靖想到牢狱之中士卒们的言词、眼前那些为了活命痛骂杨広的同袍、被发配去倒马桶的苏威,胡雪亭的地盘昭然若揭。

  要么跪下,把钱挣了;要么站着,没钱。又想站着,又想挣钱的事情不存在的。

  李靖颤抖的更厉害了,想到了他的理想和抱负,想到了他的家世,想到了多年苦读。跪下,把钱挣了,其实很容易,是不是?那些同袍不是都跪下了吗?

  李靖的喉咙轻轻的作响,“公起义兵,本为天下除□□,不欲就大事,而以私怨斩壮士乎!”就在喉咙中打滚,这句体面的跪下的台词一定可以让胡雪亭饶了他,他是有能力有才华的。【注1】

  可是,他怎么都说不出口。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还大声的嘲讽投降的随军将领,口口声声想要为了大随流血,此刻却要在屠刀面前跪下了?那些随军同袍会怎么看他?他以后怎么做人?假如他以后只专注于军事,对朝政不发一言,在胡雪亭面前不说话,不谄媚,不求当大官,不求君恩,会不会让世人理解他的愧疚,不再嘲笑他是个投降的软蛋?胡雪亭身为帝王都不在乎名声,他何必在意?不如就投降吧!投降了,就有机会施展才华,为万世开太平了。

  李靖的心跳到了嗓子口,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人生的信仰,节操,认知,三观,感情,自我认同,环境认同,人言可畏,身后名节等等复杂的东西一股脑的挤在了他的大脑中,满溢到了嗓子里,堵住了投降的言语。

  屈突通看看天色,时辰已到,没见到胡雪亭过来看斩杀顽固分子,便走向了刑场。

  “诸位都是一代人杰,气节之上远远超过了老夫,老夫佩服无比。”屈突通取过了水酒,对着李靖等寥寥几个随军将领举杯,一饮而尽。

  “来人,给壮士上酒。”他道。几个士卒端着酒水上来,喂李靖等人饮下。李靖眼睛都红了,再不投降,下一刻就是他人头落地了。

  “胡星君起义兵,本为天下除□□,不欲就大事,而以私怨斩壮士乎!”李靖嘶哑着嗓子,大声的叫道。

  屈突通怔怔的转头看李靖,有些佩服,能够放下尊严投降可不是容易的事。

  “看你的造化了。”屈突通深深的看着李靖,遣人禀告胡雪亭。

  ……

  “李靖投降了?”董纯沉吟,年轻一辈中李靖是个会打仗的,是不是留下了他?蛮夷之地的战争还多得是,只要把李靖送到了极西之地,怎么也不用担心他能闹出花样。

  胡雪亭笑了笑:“杀了。”

  董纯以为胡雪亭不知道李靖的厉害,再次道:“圣上,李靖家学渊源,这次成都城外的表现也不错,战败了那是天意,李靖其实很有些水准的。”

  胡雪亭道:“是啊,‘可与论孙、吴之术者,惟斯人矣。’‘卿终当坐此!’”董纯笑了笑,忘记胡雪亭是杨司徒府的核心中坚人物了,杨恕对李靖的评价自然是会知道的。

  “李靖可能是个人物,可是,在朕的面前不值钱。”胡雪亭毫不在意,历史名将?她早已不放在眼中了。

  “朕缺大将,可是,天下虽大,敢和朕叫板的只有高颖了,朕哪怕是个废物,只要仗着中原人多与高颖打消耗,必胜高颖,何须大将?”

  “朕有演武堂,几年之后就有用不完的将领,何须在意一个李靖?”

  “所谓名将名臣,无非是同一件事做的多了,经验爆表,也就成了名将名臣,卖油翁已经说明了真相,‘唯手熟尔’。雪岚,葵吹雪,椰菜,李珂,三狗子,佘戊戌……只要让她们去极西之地拿蛮夷练练手,不出几年,个个可以成为名将。朕何必在意一个李靖?”

  董纯点头,他也只是随便一说而已,他一辈子都在战场厮混,哪里不知道名将就是用人命堆出来的,胡雪亭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何况大越朝如今靠黑科技碾压天下,名将其实没什么用,只要几百艘飞艇投下石油燃烧包,战争就结束了。

  胡雪亭不在意的笑,看着士卒离开大殿回禀屈突通。凌烟阁的名臣她已经杀的够多了,哪里在乎再杀一个。

  “要不要建立一个大越凌烟阁、凌云阁、潇湘阁、英雄阁,每楼各挂一百零八个名臣的画像,合成先天八卦之势,从数量、质量、寓意、内涵全面赶超李唐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进入世界一流水平,开创时代的先河?”胡雪亭沉思,为毛有种李唐备份的感觉?她冷笑着抬头看天,以为胡某会按照李唐的作法复制黏贴,走相同的道路,成为一个放大版的李唐?你丫一定脑残了,胡某不知道李唐是怎么管理天下的,更没兴趣走古人走过的道路,胡某要走自己想走的路。

  一个小脑袋凑过来,紧紧的贴着胡雪亭的脸,顺着胡雪亭的目光看天空。

  “你干嘛?”胡雪亭问道。椰菜眨眼睛:“师姐,你老是恶狠狠的看天空,我也想看看你到底看什么。”胡雪岚和葵吹雪激动了,就是啊,胡雪亭老是用看八辈子仇人的眼神看天空,到底是看什么呢?“我也要看看!”胡雪岚和葵吹雪挤了过来,紧紧的贴着胡雪亭的脸,向着天空张望。

  “咦,那朵云好奇怪,像一只鸡腿。”胡雪岚道。椰菜和葵吹雪惊喜的道:“真的好像!”“我要吃鸡腿!”又转头同情的看胡雪亭:“师姐,没你的份。”

  胡雪亭怒视三个小丫头,身体中却努力的运转着内力,内力在体内的每一寸流动都如万箭穿心一般的痛苦。胡雪亭惊喜了,这是走火入魔了?这么高级的玩意儿没试过啊。她探头探脑的看周围,没看见扭曲的空间碎片,很是垂头丧气:“该死的,师父的内力到底有多深啊,为毛我现在还追不上?”

  胡雪岚这回不帮姐姐了:“师父说他从小练功,天赋异禀,聪明过人,绝世才华,又服用了无数的灵丹妙药,苦练了几十年才有如今的成就。姐姐,你怎么可能比得过师父?”

  胡雪亭怒视胡雪岚,叛徒!

  胡雪岚眨眼,道:“姐姐,其实我有师父留下的绝世灵丹妙药的配方,你把这碗参汤喝了,我就告诉你,然后你就可以比师父还厉害了,好不好?”

  胡雪亭愤怒极了:“你侮(辱)了我的人格,还想侮(辱)我的智商?来人,把她拖下去打一万棍!”

  ……

  刑场之中,百余名随军将领冷冷的看着李靖,目光中鄙夷极了。

  “还以为我们是软蛋,是渣渣,是无耻之人,李靖就是为国殉葬的英雄,没想到不过如此。”有人大声的道,就是想让李靖听见。

  “自古患难见人心,平时大义凛然,到了危难时刻终于露出小人的嘴脸,不外如是。”有人冷笑着。

  李靖闭目,一声声的辱骂进入他的耳朵中,他的心中,他无言以对,这是他应得的。他就是怕死,就是懦弱了,他知道。

  那去行宫禀告的士卒跑了回来,随意的看了李靖一眼,对屈突通禀告道:“圣上口谕,杀了。”屈突通点头应了,怜悯的看了李靖一眼,既然想要挣钱,就跪下啊,以为可以假装跪下,或者跪一半,然后开开心心的把钱挣了,那是白日梦。

  “时辰到!”屈突通道,故人之后死在他的手中,他有些愧疚,但他无可奈何。

  “杀了,还是杀了!”百余名随军将领失声惊呼,原本对李靖的嘲笑和不满瞬间化为了对自己的未来的惊恐。在大越朝的眼中,纵然是大随的最高将领之一,也就是随便一句“杀了”而已,那他们这些远远不如李靖的人呢?喧哗的随军将领们立刻安静了,原本稀松的站立也变成了列阵肃穆,悬在头顶的利剑并不是消失了,只是没有落下。

  李靖惨然笑了,最后的一刻,死得像个小丑,何必呢?早知今日,悔不当初。他没有睁眼,静静的闭目待死,眼角有泪水凝聚,恍惚间,一幕幕从未经历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经过:

  【荒漠之中,他站在破旧的城墙上愿望,心中无喜无悲。四十几岁了,双鬓已白,却一事无成,官职不过是三等郡马邑郡的郡丞,七品官,升迁无望,眼看这辈子也就在这七品官的位置上到老了。】

  【李园造反,他被太原军队俘虏,跪在刑场之上,刽子手用白布抹着屠刀,他奋力嘶吼:“公起义兵,本为天下除□□,不欲就大事,而以私怨斩壮士乎!”李园和李世民释放了他,进入太原军中。】

  【他率领大军南下,意气风发,平萧铣,平辅公祏。】

  【大漠荒凉,他率兵击退东突厥的骑兵,背后是苍茫的号角声和李唐士卒的欢呼。他捋须,却捋下了不少的断须,连日苦战,人瘦了,胡须也留不住。】

  【一生被朝廷百官排挤和鄙夷,纵然同样从随朝投降李唐的屈突通也看不起他,他气愤的质问:“五十步笑百步焉?”屈突通苦笑:“至少老夫没有在刑场投降。”他只能握紧了双拳,沉默不语。】

  【在李唐的朝廷之中,几乎不出一言,哪怕与李世民对坐,也能一日无话。不为其他,只是不想再被人嘲笑懦夫果然贪图功名富贵,只是想告诉别人,李靖投降,只是想要有个机会一展所长。】

  无数画面一闪而过,李靖嘴角露出了笑容,嘿嘿的笑出了声,眼泪终于落下。心有所思,死前就能看到什么。哪怕在他狂妄的白日梦当中,他依然过得不这么样啊。嘿嘿,四十几岁还是七品官,这才是他最真实的写照吧,假神童就是假神童,不可能变成真的。平萧铣和辅公祏?这种垃圾也算功绩?击退东突厥?杨恕张须驼宇文述做的多了,有什么了不起?大随朝怕谁都没有怕过东突厥蛮夷。与大越一口气打到极西之地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李靖心中平静了,若不是年少无知,把韩擒虎和杨恕勉励晚辈的言语当真,他怎么会一生如此的不顺,他怎么会看不起杨恕高颖贺若弼,他早就借着韩擒虎的外甥的名头投靠杨恕高颖的麾下了,现在至少也是一个正四品仪同三司了。

  “少时聪敏,大时了了。故人诚不我欺。”李靖笑着,我被年少误一生。

  屠刀斩落,鲜血飞溅,名将李靖倒在了血泊中。

  ……

  某座深山之中,袁天罡看着天空,这天意就真的再也无法揣测了?

  忽然之间,他心头一阵悸动,不自觉的望向某个方向,阳光之下,竟然依稀有一颗流星坠落。他在凝神细看,却什么也没有,失笑道:“光天化日之下,哪里看得见星星。”心里寻思着,若是以前天意可测之时,这是将星陨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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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注1.这句话是李靖刑场投降李唐的原话。我对李靖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作为死刑面前的李靖定然是心潮起伏的,环境稍有变化,选择就会变化,宁死不屈和投降应该在两可之间,选哪一种都不奇怪。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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