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灾民
京都四大家族，其中之一便是邱太傅家。原本邱家与裴家联姻之时，邱家已然鼎盛。然后来裴家女儿裴紫裳死后，大长公主嫁入邱家，邱家的势力便又更加强大起来。
只是裴家势力却因此衰落不少。虽然宫中有个容贵妃，但到底是外亲，算不得数。
而此时此刻，邱家的主屋里，掌握着权利巅峰的南宫如雪正立在窗边，一脸不可置信。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南宫焱会派杀手杀她的儿子邱如彬，毕竟她和南宫焱一直以来都是合作关系。
——如今的太后并不是南宫焱的生母，而她这个姑姑，就起到了从小到大照拂的作用。亦姑亦母，却绝没有想到南宫焱会对她的儿子下手！
南宫如雪回忆这件事情发生的始末，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可能是个阴谋——从南宫焱安排南宫玥调查案件开始，他就是为了让这件本来意外发生的事情离间她和南宫玥之间的关系。
“如果我死了，咱们邱家就定然和宁王水火不容，”邱如彬道，“娘，您可还记得当初皇上为何要把二姐嫁给宁王？”
南宫如雪自然也是聪明人，邱如彬如此一说她就明白了：“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邱家本来就容不下邱晚娘，南宫焱索性表面上做好人，将邱晚娘嫁到宁王府，也料到咱们会借此在宁王府安插眼线……”
“表面上看是为了缓和两家的关系，其实暗地里是越发挑拨，”邱如彬道，“总之皇上的用心，断不可能是真的为我们好。如今他愿意以大赦天下之名留下孩儿一命，其实不也是让玉家有苦说不出，恨透了咱们家？”
“想不到他如今翅膀硬了，竟想要自己飞了！”南宫如雪恨恨地道。其实她早该想到这些。只是因为她以为南宫焱是在为她寻方便，表面上的那些利益让她的双眼被蒙蔽了。
如果今日邱如彬不告诉她当初宁王府外庄上的杀手是南宫焱派去的，到今日她还蒙在鼓里！
“初生牛犊，却也和本宫玩起那些权利制衡的游戏来！”南宫如雪冷笑一声，重新在位子上坐了下来，冷冷地道“既然如此，南宫焱就不要怪本宫对他也不客气了！既然本宫有能力让他坐上皇位，就也有能力让他从那那个位子上下来！”
又说了两句话，邱如彬便走了。
不多时梅英进了来：“夫人，方才樱珠已经替四小姐请了个大夫。”
“怎么说？”南宫如雪回头。
“夫人，蹊跷的是，这夫子进府是从后门进的，而且悄悄摸摸的，所以梅英并不知到底结果如何。”梅英实话实说道。
“悄悄摸摸地？不是说只是风寒么？要这么小心翼翼做什么？”南宫如雪心里疑惑，起身道，“走，去瞧瞧。”
南宫如雪在梅英的陪同下，才走进邱晚苓的院子，便撞见樱珠带着个大夫鬼鬼祟祟往外走。
“站住。”南宫如雪冷冷地看着樱珠慌乱的小脸，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夫，夫人……”樱珠没想到南宫如雪会突然出现在这儿，吓得声音都在颤抖。
“大夫给小姐瞧过了？”南宫如雪又将目光转向低着头的大夫身上，又示意身后梅英将大夫的样子记住。
“瞧，瞧过了，就是风寒，大夫已经开过药方，想来小姐不日便会痊愈。”樱珠想着如此说，南宫如雪便会放人走的吧？
“嗯，”南宫如雪“嗯”了一声，看着那大夫的目光却深沉，“既是风寒，慌慌张张像什么话。快送大夫出去吧。”
“是……”樱珠心里只觉得一口气瞬间沉了下来。夫人不再追问便好。如今见南宫如雪让走，立刻带着大夫一溜烟儿似的走了。
南宫如雪看着两人的背影，话却是对梅英说的：“你可记得他的模样？”
“记得。”梅英低头。
“那便好。”南宫如雪满意一笑，转身朝邱晚苓的屋子而去。
彼时邱晚苓的另一个大丫头樱珍正扶着半躺在床上的邱晚苓，皱着眉头一边拍着邱晚苓的后背。
邱晚苓干呕得脸色都要像被粉刷过的墙一样惨白，浑身的力气都要用尽一般。然而胃里的翻腾，还是让她不停不停地做着同样的动作。
樱珍实在看不下去：“小姐，就这样瞒下去也不是办法呀，您看您现在的模样，迟早要露馅儿的呀。总不可能以后都不到前厅吃饭去了吧？而且您这肚子……”
邱晚苓猛地握住樱珍的手，因为她看到地上一道长长的人影投在地上。
两人慢慢抬头一看，南宫如雪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边上，大概把樱珍的话都听进去了。
“娘……”邱晚苓立刻低下头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南宫如雪。
“夫人……”
樱珍的脸色也“唰”得一下惨白，都怪她胡说来着，这下夫人什么都知道了……
然而南宫如雪并没有樱珍意料中的愤怒，反而静静地看着低头的邱晚苓，脸上全都是平静。
然而她紧紧地捏着袖子的手心，却是出卖了她此刻的内心。邱晚苓还未出嫁，却先怀了孕，这对于邱家，对于她大长公主，对于皇家来说，无疑都是一个奇耻大辱。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若再责问邱晚苓，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先接触邱晚苓的痛苦。
“梅英，取些酸的吃食来。譬如酸梅，越酸越好，就说本夫人突然口刁，想吃了，”南宫如雪仍旧盯着邱晚苓，话却是对着梅英，一字一句说的，“另外此事不得张扬，本夫人不希望第五个人知道。”
梅英是多聪明一个人？除了邱晚苓和两个侍女以及夫人和她，这里就算起来五个人了。若是不想要除了这五个人之外的人知道这件事，那么就指的是刚才偷偷摸摸到府上来给邱晚苓看诊的大夫了。
夫人这是要她灭口去呢。毕竟方才在院子里，夫人就问过她，有没有记住那大夫的模样，那时候夫人就已经在暗示了。
“是。”梅英瞬间领命，转身出了屋子。
让樱珍到一边伺候，南宫如雪亲自来到床边，抬手便给邱晚苓输送了些真气，将她体内乱窜的气息慢慢抚平。邱晚苓胃里这才不那么翻腾了。樱珍扶着邱晚苓躺下，邱晚苓已经累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待樱珍又取了些热水邱晚苓喝了，休息了一会儿，脸色好些，南宫如雪才又开口：“孩子是谁的？”
邱晚苓知道终究躲不开这一劫，她娘守了她个把时辰都不愿意离开，可不就是为了问个究竟吗？
她轻轻地闭上了眼：“腊月初八……”
腊八那日玉山之上，就像噩梦一样。侵犯她的人倒是继续逍遥快活了。她原本不想把这事让南宫如雪知道，可是事情出了意外，她有了孩子——如此她便无法隐瞒下去。
“腊月初八……”南宫如雪忽地呼吸一窒。她几乎立刻就知道了邱晚苓指的是谁。当日在玉山的时候，她就抓到过玉之衡。
但是当她抓到玉之衡的时候，邱晚苓却不知去向。再后来收到消息邱晚苓已经回府。再问邱晚苓有没有发生什么的时候，当时邱晚苓是极力否认的。
所以当时那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岂料今天邱晚苓忽然发现怀孕，那么一切都很清楚了。
“玉之衡……”南宫如雪猛地起身，“本宫要宰了他！”
方才她极力忍住自己的怒气，不过是因为邱晚苓是她的孩子。她再怎么发火，她知道邱晚苓也是骄傲的一个人，如今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本来对邱晚苓就是一个天大的打击了，如果她还对着邱晚苓爆发，就越发是伤害邱晚苓了。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孩子的爹是谁，南宫如雪终于有了个突破口。
“你怎么这么傻，为何当日不和娘说？”南宫如雪当真有些恨铁不成钢，对着邱晚苓道，“若是你当日就和娘说了这事，一来娘可以立刻向那玉之衡讨个公道，另外也不至于……”
也不至于怀了孩子。这世上多的是避子药，事后喝了，或可没有如今这样的祸端。
想到邱晚苓肚子里的孩子，南宫如雪却忽然冷静下来。她如果现在就去找玉之衡，只怕会把事情闹大，到时候邱晚苓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可是如果不找玉之衡讨个说法，难道她的孩子，就这样白白被糟蹋了吗？
“不……”南宫如雪忽而态度坚决，“必须让玉之衡娶了你！”
“娘！”邱晚苓听到这话，无疑比得知自己怀孕还要绝望，“娘我不想嫁给他！”
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就是南宫玥玥表哥了，她怎么能嫁给玉之衡呢？
“娘知道你在想什么，”南宫如雪狠了狠心道，“可你可知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还怎么嫁给南宫玥？如今，只能让玉之衡娶了你！否则，你的肚子越来越大，到时候你想别人怎么看你？”
“娘，我们能不能不要这个孩子？”邱晚苓抬手拉住南宫如雪的袖子，如今她一想到要嫁给玉之衡，心里就已经六神无主。这么大的事情，可是要赔上她一辈子的呀！怎么能就因为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决定了呢？！
“你在说什么傻话！”南宫如雪顿时严厉，“莫说这孩子你拿掉了伤身，且说你如今破了身子，你以为你能嫁给谁？！若是没有这个孩子，玉家必不肯要你。可是如今有了这孩子，玉家必须娶你！玉之衡是谁？玉落禾的亲弟弟，嫡出的少爷，虽不是长子，但在家中也是颇有地位的。而且他如今尚未娶妻，你嫁过去，正是最尊贵的存在！”
其实如果再早两个时辰，在知道南宫焱其实是想杀邱如彬之前，得知邱晚苓怀了玉之衡孩子之后，南宫如雪的第一反应定然也是和邱晚苓一样，想要把这个孩子拿掉。可是如今她得知南宫焱不再可靠，如此，和玉家合作，就可以摆上日程了。
这个想法，她也是刚刚想到的。
南宫如雪想着，低头看了看邱晚苓的小腹，忽然觉得这个孩子来得也实在太是时候了。
可是她并没有发现，躺在床上的邱晚苓眼底闪过一丝固执的狠意。这个孩子，她绝不想要！而这一切，都怪当初邱晚娘嫁给了她的玥表哥。若是邱晚娘不嫁，就是她嫁，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情！
*
开春，天地之间渐渐有了暖意。邱晚娘在宁王府的日子也慢慢上了轨道——府中的人也习惯了她们的王妃慢慢接手府中事务，有时候还出城查看查看庄子。
这不，这日邱晚娘在穗禾的陪同下又出了城。办好了事情回城，路上下起了春雨，还带着春日的料峭。邱晚娘并无抱怨，只想着这雨来得及时，一场比一场下过天气转暖，庄子上的庄稼也差不多可以开始播种了。
想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种田的呢。邱晚娘正想着到时候定然要亲自下地体验一下，马车忽然一个趔趄！邱晚娘紧紧扶住车窗，这才没有摔倒。
“吁——”车夫很快将惊了的马，穗禾忙掀起帘子查看车里的情况：“王妃，您没事吧？”
邱晚娘摇摇头，顺着穗禾掀起的车帘子朝外张望：“怎么了？”
穗禾忙道：“也不知哪里冲出来一只野鹿，已经过去了。”
邱晚娘看看车外，走的正是平日里所走的官道，除了细密的雨水仍旧在下，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这地方怎么会突然冲出一只野鹿呢？
邱晚娘虽然疑惑，但终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命令车夫继续行车。
马车轮子咕噜噜又开始行动，然行不多远，忽然前方一阵喧闹，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流浪汉忽然朝马车冲过来，全都做乞讨状，一下子将马车拦在了半路。
“行行好吧，给口粮吃吧……”
“夫人，我们快饿死啦……”
“小的们给您磕头啦……”
五花八门七嘴八舌，突然成了一个大型乞讨现场。
马车不得已停了，邱晚娘示意穗禾将散碎银两给了他们，这才打发走了。然再看那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雨天天黑得快，也不知赶不赶得上晚膳了，”穗禾看了看天色，不禁抱怨，“今日出门定是没看黄历……”
邱晚娘却只疑惑：“城外如何有了这么多流浪汉？从前可没有的。”
毕竟她出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的事情实在是来得突然。
“王妃，您有所不知。北边儿雪灾本来年年就有。如今加上开春又多了水灾，只怕接下来的日子里，灾民会更多的。”车夫倒是见怪不怪，又重新甩了甩马鞭让马重新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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