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没杀人
南宫玥轻笑。若是没有，她拿着账册挡脸做什么？
不过南宫玥也不戳破，只看了看她手中账册：“连日看账，可有什么收获？”
邱晚娘看着南宫玥好一会儿，然后眨眨眼，慢慢地吐出两个字来：“钱多……”
“噗……”一边的穗禾一个没忍住笑开了。
*
日子一晃便到了邱家四少爷杀人案庭审的日子。
大理寺公堂之上，正大光明的牌匾正悬，所来之人除了京都府尹，大理寺卿裴渊，还有一众协理官员，一排排下来，十分严肃。
不多时宁王到，提审犯人，便开了庭。
邱如彬很快被带了上来，身穿囚服，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才不过一个月的牢狱生活，早把他这个邱家的四少爷折磨得不成人形。
他站在原地，梗着脖子就是不肯下跪。他用他那双平日里浑然的眸子扫了一眼众人，许是经过了一场鬼门关，他的眼神与从前已然大不相同。
这些堂上审他的所谓大人们，此刻心里都不知道怀着怎么样的鬼胎呢！所谓的光明正大，所谓的执法严明，他们自己又有几个是真正奉公守法的？
他最后将目光放在正坐上首的南宫玥身上。但见南宫玥那双平日里看起来温温润润毫无杀伤力的眼眸里，此刻散发出来的寒光，却让他心里没来由地一凛！惊堂木一拍，邱如彬自然而然跪了下来。
原告是死者的亲娘，玉家表少爷的娘亲高氏，状告邱如彬故意杀人。不多时请证人上堂，左不过是说亲眼看见邱如彬和那玉家表少爷争执，然后邱如彬杀了人之类云云，邱如彬一概不认。
他跪在地上看着南宫玥冷言而问：“宁王，他们不过就是几句话，就想定本少爷的死罪，难道这大理寺断案，都是如此草率吗？”
几位大理寺的官员铁着脸，邱如彬对簿公堂还能这么嚣张，只怕是对律法全然不放在眼里！他们看向宁王，此事几乎都是宁王在办理，到底如何，还看他如何作为。
南宫玥不慌不忙，让寒风传了证物上来。但见一柄发亮的匕首，刀身冒着微蓝的光泽，底下一众观望的群众窃窃私语，原来这匕首上有毒啊。
“证人不认，如此证物，你难道也不打算认吗？”南宫玥问。
众人再仔细看那匕首，才发现匕首的刀鞘上镶嵌着精美的宝石，刀柄上还嵌着一颗鸽子蛋大的宝石——如此精美之物，怕不是贵族人家绝不会有的。而且那匕首锻造得十分锋利，一看就与普通的刀子有着天壤之别。更有认得的，看到刀鞘上刻着“一品”二字，便知这是一品铁匠铺出来的东西。
“但凡一品铁匠铺出来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如此定制之物，自然留了身份印记，”寒风道，“邱公子莫不是不想承认这东西是你的吧？”
邱如彬看着那匕首，心里悔不当初。如今大陆上流行到一品铺子去买东西，一品居卖糕点，一品火锅店吃火锅，一品玉器行卖玉，这一品铁匠铺自然卖的是铁器。无论是哪一样店铺，卖的都是精品，贵族们都以拥有一品铺子的东西为荣。所以他特意去定制了这么一把，谁知道如今却成了他致死的证据。
“这东西是我的，那又如何？！”邱如彬早做好了打死不认的准备。
“仵作已然验出，这上头的血迹正是死者的，难道邱公子还想抵赖吗？”寒风看着邱如彬，只觉得邱如彬实在是无耻至极。
众人哗然，立刻对邱如彬指指点点。想不到身为大长公主的儿子，竟会为了一个戏园子的女人杀人。杀了人，人证物证俱在，竟然还不承认，真是不要脸！
大理寺卿裴渊面容严肃，恨不得此案迅速完结，立刻拍了惊堂木：“来人，邱如彬犯故意杀人罪，证据确凿，现……”
“慢着！”
岂料当堂有人一喝，大理寺卿随众人一道朝门口看去。
“大长公主嫁到——”
但见南宫如雪摆着公主依仗，分开众人，朝公堂之上而来。早有人忙忙设了座位，南宫如雪却不急着坐下，只用她那双凌厉的眼眸冷冷地看了看众人，看得众人一个个都躲避她的目光，不敢和她对视。
而分明，犯案的就是她的儿子。可是她站在那里，还是让人觉得想要臣服。当朝的大长公主，本身就是一个不可撼动的存在。若有人想推翻她，自然需要强大的力量。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裴渊的脸上：“裴大人，仅凭这些个不知是否有效的证人，和这把如彬早就遗失了的匕首，就想定他的罪，大理寺断案也未免太草率了些吧！”
裴渊看着南宫如雪，当真是指鹿为马。人证物证俱在，都能被说得毫无价值——如此无视王法，在当朝恐怕只有大长公主敢这么猖狂吧！
“就是！”邱如彬见自己的大靠山终于出现，脸上显出了更多的得意。他娘可算来救他了。只要他娘出现，就没有办不成的事！看这些满口假仁义道德的人还怎么定他的罪！
“大长公主！”死者的娘亲也是当朝的诰命夫人，她的夫君也是当朝二品大将军，更是当朝玉贵妃的堂哥，跟随玉贵妃的大哥和父亲在外征战沙场，立过不少战功，在朝中也享有一定的地位。
所以高氏靠着玉家的势力，自然不觉得自己想讨回这个公道并不难。哪怕大长公主气势再足，地位再高，她的儿子，也绝对不能白死！
想到这里，高氏看着南宫如雪：“大长公主，人证物证俱在，贵公子杀我儿子此事既已属实，裴大人和宁王秉公执法，大长公主难道想颠倒黑白不成？！”
她的儿子已经下葬，她夫君都没来得回来参加自己儿子的葬礼——而杀人凶手邱如彬如今就在堂上跪着，就快要被绳之以法，大长公主想翻过天来？没门儿！
“高夫人，若本宫没有确凿的证据，会出现在这里吗？”南宫如雪冷笑，只凭嘴上功夫就想和她斗，还欠火候！
“是吗？那就请拿出来！”高夫人才不信南宫如雪当真能颠倒黑白！
“带上来！”南宫如雪一声令下，梅英立刻带着几位证人出现在庭上。众人看去，但见流芳园的刘园主和副园长，而更引起轰动的，是站在两位园主中间翩然而来的绿萼。
那一身湖绿色的长裳，上头暗绣的绿萼梅花，随着她行进的步伐在风中轻轻晃动，如同真花儿在风中轻轻摇曳。她行动之间仿若带风，每一步都走得新人眼球——天生就是站在舞台上的人似的。
再看她的脸，虽然用一捧浅色的面纱蒙着，却能看到她动人的眉眼，只消一眼，不论男人女人都立刻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忘记了自己身在公堂之上。
“民女绿萼，拜见各位大人……”
绿萼在邱如彬身边跪下，邱如彬早看得呆了。他有多久没看到绿萼了？她还是这般美丽，这般引人注目。她今天是来给他作证的吗？是来救他的吗？
邱如彬心里百味杂陈。本来杀了玉家的表少爷，就是因为她。
“绿萼姑娘，你有何话要说？”裴渊惊堂木一拍，周遭的窃窃私语立刻既都停了。
“民女今日前来证明，当日邱少爷的确与玉家少爷争执，但玉家少爷并不是死于邱少爷之手。”绿萼低着头，并不去看任何人。但她能感觉到堂上那个人的目光，就在她的头上。
他从未睁眼瞧过她。但从今日之后，她相信在他的心目中，“绿萼”这两个字，必不再只是一个戏园子里的头牌！
绿萼的话一出，南宫玥好看的卧蚕眉轻轻一皱，看在她头顶上的目光带着一丝稍纵即逝的寒光。然后他看向南宫如雪，正看到南宫如雪嘴角边一抹得意的笑。
众人哗然——堂上证人证物俱在，可此刻又出来新的证人，指证邱如彬没有杀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所周知，当日所传，邱如彬就是为了绿萼姑娘才杀的人。如今绿萼姑娘出庭指证邱如彬没有杀人，难道这件事情另有隐情？难道之前的事情，都是玉家的人刻意谣传？
众人因为绿萼的话都倒向了邱如彬和额大长公主一边。
毕竟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出现两种不同的证人，那么孰真孰假，就只能看谁的证人更有说服力了——如此一来，自然绿萼更有说服力一些。
“绿萼姑娘，”高夫人顿时冷了脸色，“你可要为你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我儿子就是为你而死，你不觉得愧疚就算了，如今还要让他死得更加不明不白吗？”
“夫人，”绿萼并没有因为高夫人的指责而改变，跪在那儿不卑不亢道，“绿萼说的话，自然是负责的。当时事情发生的时候，绿萼就在当场，看得清清楚楚，邱少爷的确没有杀人。”
“是吗？”高夫人冷笑，“绿萼姑娘，你莫不是当我们这些人都是傻子吗？那么多人说有，就你一个人说没有，你觉得你的话能信吗？莫不是你收了什么好处吧？”
此刻高夫人的心里气愤非常——不过就是因为绿萼是受欢迎的，所以大家就更愿意相信一个戏子的话？这当真是荒唐极了！八成就是大长公主在这个戏子身上花了钱，或者承诺了什么，才让绿萼出来做假证吧！
“高夫人冤枉绿萼了，”绿萼仍旧轻笑，“绿萼今日来，是想说明真相的。若是没有证据，绿萼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对，仵作所验，玉家少爷身上有匕首的刀伤，但其实真正导致玉家公子死亡的，是匕首上的毒药。而这个毒药，并不是邱家少爷放的，是绿萼……”
绿萼此话一出，无疑在堂上掀起更大的风浪——峰回路转，绿萼这根本就不是来作证的，她分明就是来自首的！
“什么？”
“绿萼……”
什么是高夫人说的。
绿萼是邱如彬叫的。
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意外。但高家夫人脸上的意外，还有一些痛恨：“竟然是你！你为何要杀我儿子！你和他到底是什么仇？！”
“绿萼，你……”邱如彬面上的表情很是复杂。他想不到绿萼怎么会出来这样认罪。这不是替他认罪吗？！他是大长公主的儿子，就算是杀了人，也有办法逃脱——哪怕没办法逃脱，也不至于死。可是绿萼若是认了这个罪，必死无疑！
平日里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会儿这么傻？！
几乎同一时间，邱如彬想到这一点，就立刻看向自己的母亲。大长公主南宫如雪早在一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见绿萼认了罪，面上也没有半点意外。
难道是他娘逼迫的绿萼？
“高夫人，绿萼虽然只是一个戏子，但也是一个人，您并不晓得玉公子对绿萼的侮辱和轻慢。每次到流芳园，玉公子都会让绿萼给他唱曲，但他并不规规矩矩地听，言语侮辱就算了，还对绿萼动手动脚……”绿萼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是冷静。好像这样的事情，她已经麻木了，当众说出来也不觉得丢人。
事实上，众人都晓得那个戏园子是什么样的存在。绿萼说这样的话，众人也不觉得奇怪。
“哼，”高夫人却是冷笑，“若不是你主动勾引，我儿子会对你动手动脚吗？你以为自己多么高洁？本来做的就是皮肉生意，你不愿意，就可以杀人吗？！”
“高夫人！”绿萼忽然厉声打断高夫人的话，“请您尊重绿萼！绿萼是卖唱，但不卖身！连高夫人都如此轻慢绿萼，可想而知玉公子当初对绿萼的态度！所以绿萼恨他，看到邱公子挺身而出，不小心刺伤玉公子，绿萼心生歹意，便在那伤口处悄悄抹了毒药！”
“是吗？”裴渊却不是个昏聩的官员，他紧紧地盯着绿萼，道，“绿萼姑娘，你对玉公子的恨本官可以理解，仵作所验玉家公子的死因，也的确是毒。但此毒若是你抹在伤口上的，如何这凶器上也淬着毒药？”
裴渊说的，是淬着毒药，而不是简单的“抹”，众人听得很明白。他是在提醒众人，绿萼根本就在说谎。
绿萼看了眼一边寒风托着的匕首，道：“裴大人，绿萼的话没有说完，玉家公子伤口处的毒药，是绿萼怕匕首上的毒药还不够致死，又抹了一层的。而邱家公子匕首上的毒药，是绿萼早就淬上去的。因为当日根本就不是邱公子偶然撞见玉公子意欲轻薄绿萼，而是绿萼特意设计的。为的就是假借邱公子的手，杀死玉家少爷……”
“不……不是这样的……”邱如彬听着绿萼将一件件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差点自己都相信了绿萼的话。而事实真相分明就是他用早就淬了毒的匕首意外杀死的玉家少爷！
他是意外杀人，可能还不会是死罪。可是绿萼认的，分明就是蓄意杀人！不仅如此，还陷害他这个公主的儿子，这样的罪责一条一条打在她这个弱女子的身上，这不是要她死吗？！
邱如彬一想到绿萼可能因为自己而死，顿时急得想要否认绿萼的话。
“如彬！”南宫如雪见邱如彬要干傻事，顿时厉喝一声，“你可看清楚你平时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歹毒女人！她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毒计陷害你，根本就不值得你喜欢！”
邱如彬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去？
“不……事实真相不是这样的，绿萼她没有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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