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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罢,既然你已经有了决断,一切随你吧。”看着张曜灵那一脸坚定的神色,张天赐只好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前去寻仇的打算。

  “叔叔,说完了我的事,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突然来到了这里呢?”随着一边张天赐往回走,张曜灵一边问道。

  “还不是你爹,就是我大哥,他一狠心把你派到了这里来。但是过去了几个月了,他又开始想自己的宝贝儿子了。再加上大嫂茶饭不思的,他也担心你一个小孩子在这战场上会出现什么意外,所以就派我带了五千兵马,到这里来接应你了。”一没了张重华在眼前,张天赐又变得无法无天起来,对自己这个严厉的大哥又开始调侃起来。

  “叔叔,你说……如果我把你刚才说的这句话告诉爹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呢?”张曜灵眯缝起眼睛来,轻轻地说道。

  “别,你小子可不能这么不厚道!”张天赐一下子脸色就变了,一把抓住张曜灵的手臂,语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灵儿,你看你叔叔平日里对你不薄吧?这次又是我义无反顾不怕苦不怕累地到这里来给你支援,你总不能这么对待你叔叔的好意吧?”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因为在家里闲得无聊,再加上想要避开我爹,所以才会这么痛快地出来的呢?”张曜灵翻了个白眼,一下子就揭穿了张天赐大义凛然的谎言。

  “嘿嘿……”一口被张曜灵道破自己的心思,饶是张天赐皮糙肉厚,现在也不禁讪讪地摸着脑袋尴尬地笑着,“这也不能怪我呀,我怎么说也是一个大人了吧,你爹他还老拿我当小孩子看,一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对就要开始训我。不就是比我早出生了几年,至于这么对我吗?我这也是没办法,再说咱们叔侄二人也有几个月没有见面了,我这也是很想见到你的。”

  “就算是有,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吧。”张曜灵伸出大拇指与食指来,比划出一段短短的距离。

  “这你可真冤枉我了,咱们两个谁跟谁呀,我怎么可能这么无情呢?这一次来陇西,想你是最大的一部分,而出来玩一玩,才是那最为微小的一点点而已。”张天赐马上就叫起屈来,伸出自己两根粗大得犹如胡萝卜一般的手指,同样比划出了一段短短的距离,以示自己的清白。只是他那两根粗大的手指和张曜灵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放在一起,怎么看都有一种滑稽的感觉,让张曜灵忍俊不禁。

  “好了好了,叔叔啊,我算是败给你了。”张曜灵扬起双臂作投降状,主动停止了这一场毫无营养也毫无价值的争执。

  “这就对了嘛,要相信我,我是清白的。”张天赐收回伸出去的手指在鼻子上一拧,颇有些得意地说道,“这一路过来啊,我才发现,这男人最大的荣耀,就是在战场上为国杀敌。从大夏一直到上邽,死在我手上的苻秦士兵,少说也有三四十人。这一路杀过来,那感觉真是爽啊!”

  “叔叔,不要说得你跟一个杀人狂魔似的。在战场上杀敌固然很痛快,但是你有没有想到过,那些上阵杀敌的士兵们,他们才是每一场战争的主力。你自己一个人杀得爽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他们的心里,到底是愿不愿意呢?”

  “这一次陇西一役,我第一次上了战场,感触良多。”张曜灵伫立在路边,静静地看着道路两旁茫茫无际的荒芜田地,“只是因为一些人的野心和欲望,这数百万的青壮男子,就要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而在战场上,和一些素不相识的人以命相搏,却没有丝毫的其他选择。每一次战争,不管是哪一方获胜,最后留在战场上的,都只有成千上万的累累白骨,无人问津。”

  “死去的是上万的士兵,但是要承受这种无妄之灾的,却是上万个家庭,近百万的无辜百姓。这些家庭不但失去了至亲的儿子、丈夫、父亲,而且在承受这种失去亲人的同时,他们也失去了自己家庭的顶梁柱,维持一家人生计的田地,再也没有什么壮劳力去耕种了。”

  “你看,”张曜灵伸出手臂指了指道路两旁的广袤田地,一望无际的平整田地上,见不到任何忙于耕种的老农或者耕牛的身影,只有遍地的杂草生长得极其茂盛,“现在已经是三月了,早就过去了耕种的最佳时机。但是在这里,有着大片肥沃的土地,但却是没有一个人去耕种。战争不但夺走了耕种的壮年劳力,而且使得社会动荡,人心惶惶,无人安心生产生活。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却不知这漂杵的鲜血,那高高在上的王侯们,又会有几人在乎?”

  张曜灵语气忧伤地说完这一番沧桑之言,就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无尽的远方不说话。

  “嗨,你这小子,我就是说了一句话,哪里就引出你这么多的话来?走走走,别在这里傻站着了,你小子要是忧国忧民也得回到城里才能着手,现在先回去再说!”良久,张天赐大咧咧地一挥手,打破了这一个有些压抑的气氛,一把抓住张曜灵的手臂就要走。

  “呵呵,也对,在这里发什么感慨都是没有什么意义的,还是先回去再说吧。”张曜灵自嘲地笑笑,也将自己心中的那一番突然涌现的愁思轻轻放下,跟随着张天赐的脚步向前走去。

  意外地在这里见到了张天赐,张曜灵不用问也可以想得到,现在待在的上邽城内的王擢,恐怕已经是急得快要发疯了吧?

  明明是一场一战就可以解决的突袭,但是张曜灵抱着必杀苻雄的决心,一路紧随苻雄而去,最后在夜尽时分将其一击必杀,这才开始回转。

  但是在城中居中调度的王擢,那可就惨多了。

  且不提张曜灵只有九岁这样一个事实,但单只是张曜灵这一个凉王世子的身份,就已经让王擢担足了心。要不是事态紧急,再加上面对的是苻雄这样一个能征善战的名将,恐怕王擢怎么都不会同意让张曜灵一个人,亲自去主持这一场突袭的。

  我当初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呢?时间已经过了晌午,这公子去了已经一天一夜了。随他而去的那帮无比沉默的卫兵们已经全部回来了,战事大获全胜,斩杀了五千多名敌人,圆满地取得了一开始的战争规划。但是,最为重要的张曜灵,却没有出现在这一支凯旋而归的军队里,这就让心中欣喜的王擢,一下子就让心情跌入了冰窖。

  从名分上来讲,张曜灵可是正牌的未来继承人,是王擢未来的主子。如今王擢还好好地待在上邽城里,活得好好的。结果张曜灵没了,这让王擢,如何去向天下人交代?

  就算不管那些纷纷扰扰的舆论,单只是来自张重华的压力,就绝对不是王擢可以承受的。我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你了,名义上他是正主,但他还只有九岁,他的一切我都交给你了。你倒好,自己一点事都没有,却把我儿子给整没了。仗败了还可以再打,人要是没了,拿什么来替换?

  再加上王擢原来的身份是羯赵的地方大员,如今新降凉州还不到一年。第一战就损失了上万的士兵,这一次如果把张曜灵也给整没了,那么王擢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正是因为张曜灵的失踪,让王擢那因为击败苻雄而生出的一点点喜悦,也被完全浇灭了。天还没亮就派出了几路兵马向东寻找,要不是城里面刚经过战乱还走不开,只怕王擢早就亲自上阵去找寻了。

  只是战事刚刚结束,周围的残敌还没有肃清,王擢也不敢把自己手上这为数不多的兵力全部派到远处去,只是在那处伏击地点周围搜索了一番,而此时张曜灵早已混入苻雄的队伍中一路到了雍城之外,这一番搜寻的结果自然是劳而无功。

  这一连忙活了大半夜,一直到张天赐的突然到来,让王擢的心里更加揪紧了。

  果然,张天赐一见到王擢,就嚷嚷着要见张曜灵。这瞒是瞒不过的,一咬牙,王擢只好把整个事情全部和盘托出,等待着张天赐的喝骂。

  但是出乎王擢的预料,听完了张曜灵现在下落不明的消息之后,一副莽汉模样的张天赐非但没有勃然大怒斥责自己保护不周,反而摸着自己的下巴说了一句让王擢满脑门黑线的话来:“这小子,一定是去做什么有趣的事情去了。臭小子,来晚了一步,恐怕是赶不上了……”

  这都是哪跟哪啊?真不愧是叔侄,都是这么喜欢冒险喜欢玩命的主,却让我一个人在这里提心吊胆!

  其后,张天赐马上带着五千人就一路向东搜寻,而城里的事情还有很多,肃清残敌、捉拿奸细、恢复生产生活秩序,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都需要王擢来处理,他也只好继续留在城内,翘首以盼张天赐可以带回好消息。

  “将军!将军!”

  正在心烦地看着面前的这一份查清的城内内应名单,忽然从门外传来了一阵焦急的呼唤声,让王擢的心中更加烦闷。

  “何事?”

  王擢头也不抬,简洁地问道。

  “将军,公子……公子回来了!”那名亲兵一路从城门跑到城中的县府,气都没有喘匀就急急忙忙地把这个消息说了出来。

  “公子……”王擢本来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一听这两个字却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眼紧紧地盯着他问道,“你是说曜灵公子回来了?”

  “没错,公子和刚从凉州来的那位张天赐大人一起回来了。现在已经到了过了城门,应该马上就要进来了!”

  “快快带我出门迎接!”王擢大喜,一把扔掉手中的那份重要的名单,一个箭步就出了房门,健步如飞,连身后的那名报讯的亲兵都是追赶不上。

  “王将军,何事如此惊慌啊?”

  王擢一路疾行而去,刚拐过一道门廊,突然迎面出现一个人影,他一把扶住险些撞上去的王擢,一边还笑着调侃道。

  “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少年,紧张忙碌了一整晚,到现在都没有来得及合上一眼的王擢,突然觉得自己的双眼有了一种酸酸的感觉。

  “在下年少无知,行事莽撞,让王将军担忧了!”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憔悴的老将军,张曜灵面色一整,郑重地说道。

  “公子平安就好,过程已经不重要了。”看着面前这个让自己担了一夜心的少年,王擢有心要责怪几句,但是动了动嘴唇,最后只是轻叹了一声,淡淡地把这件事情抹过去了。

  “总之这一次,是在下莽撞了。”张曜灵看了大度的王擢一眼,然后又欣慰地笑着说道,“不过这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这一次,终于把苻雄的性命,彻底留在了陇西了。”

  “苻雄死了?”王擢睁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

  “没错,一刀致命,绝对不会有任何生还的机会。”张曜灵对自己的手段很有信心,然后又诡异地一笑道,“而且,现在的苻雄,早就化作了一堆灰烬,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灰烬?是公子做的?”

  “此时说来话长,其中还有一些要紧的事情要和王将军说,咱们还是先进去再细细详谈吧。”张曜灵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当先一步走了进去。

  “什么?是匈奴人把苻雄的尸首给烧了?”听张曜灵把他在雍城外见到的那些匈奴人的事情一说,王擢大吃一惊,忍不住就霍地站了起来。

  “公子可看仔细了,确定是匈奴人吗?”王擢不是不相信张曜灵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只是这匈奴人几乎已经从历史的舞台中消失了,这突然就出现在了陇西,实在是太让人吃惊了。

  “五胡虽然都是胡人,但他们的服饰语言各异,我曾经在姑臧见过几个匈奴胡商,那一支骑兵的装束、口音及手中的武器,都和匈奴人完全相符。而且,我还听到有一个人言语中屡屡提及汉高祖刘邦,并称其为先祖!”

  “高祖刘邦?那就没有错了,应该就是匈奴人了。”对于匈奴人那些自欺欺人的可笑说法,整个天下可说是尽人皆知。因此一听到有人认汉高祖刘邦为祖,王擢也就可以确定,这些人必是匈奴人无疑。

  “公子可知道,那带队的人是谁?”王擢忽然想到了这一个重要的问题,急忙追问道。

  “我只知道那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少年人,性情残忍,只记得他的面貌,却不知道他是谁。”张曜灵并不是无所不知的,对于匈奴这一个遥远的民族,张曜灵所知道的都只是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对于匈奴的真实情况,却是知之甚少,“哦,对了,我听到那些士兵称呼他为少主!”

  “少主?在匈奴人中能独自带军上千人,那就不会是什么小角色……”王擢皱着眉头细细思索,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抬起头来看着张曜灵问道,“公子,那人的左边脸颊上,是不是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嗯……没错,的确是有这样一条伤疤,王将军想起这是谁了?”张曜灵敏锐地从王擢的语气中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寻常,眯起眼睛问道。

  “如果没有什么错的话,那个匈奴少年,应该就是那个原来的铁弗首领刘务桓之子刘卫辰了。”王擢苦笑着说道,但是看着张曜灵满脸的迷茫,王擢就为张曜灵细细地讲述起了这其中的一段家族血泪史。

  匈奴人自从石勒杀死刘曜后,其余的几个部落纷纷退回漠北,离开了中原的势力范围之外,整个民族四分五裂,渐渐衰落了下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匈奴人毕竟是从战国就开始兴起的一个古老民族,即使经过了这么多的变故,依然还是有一些实力的。而这其中,又以盘踞在河套地区的铁弗部为最大的一个分支。

  匈奴人辉煌的历史毕竟已经过去了,即使在河套地区,匈奴人也已经陷入被鲜卑拓跋氏和苻秦的包夹之中,受到两边的钳制,日子并不好过。而到了刘库仁这一代,又被苻秦拆分为两部分,河东属于刘库仁,而河西之地,则归了他的弟弟刘卫辰。

  苻秦人当然不是什么调解家庭矛盾的道德模范,他们之所以把整个匈奴铁弗部分拆给两兄弟掌握,那只不过是想要分裂弱化匈奴的实力,消除隐患而已。

  在阴山以北,还有着鲜卑拓跋氏建立的代国,其主拓跋什翼犍谋略不凡,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又和苻秦的死敌鲜卑慕容氏暗中有勾结。这样一个敌人,苻秦没有足够的实力消灭他,就只好安抚拉拢河套的匈奴铁弗部,以抑制应对代国的威胁。但又不敢完全信任刘库仁,就把匈奴人一分为二,为他们的内部制造纷争。

  曾经和张曜灵较量过无数次的张天赐,对于自己这个满身神秘的侄儿的身手可是了解得很。张天赐自问自己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凉州数得着的猛将了,但是面对自己这个当年只有几岁的小侄儿,竟然一点取胜的把握都没有。如果有一个人可以不在战场上,就可以伤到他的话,那这个人的身手,就实在是有点可怕了。

  “叔叔,你想太多了。”只是一看张天赐那突然变得凝重的脸色,张曜灵就知道自己这个叔叔想岔了,“那人虽然有一点武勇,但比我还是有很大的差距。我之所以会受伤,实在是因为我是自愿挨打的。”

  “自愿挨打?你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张天赐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这个世界上有人会自愿挨打吗?就连傻子也不会这么做呀!

  “没错,我是自愿挨打的。当然,确切的说,我也是迫于无奈,毕竟你侄儿我,还是没有自虐这种癖好的。”

  “动手的那人是谁?”张天赐无心理会张曜灵的那些戏谑之语,简短地追问道。

  “要说那个人,也是我的老相识了。仇池杨氏你应该也听说过吧?就是仇池的大公子杨国,他亲自动的手。”张曜灵用手指了指道路的另一头,淡淡地说道。

  “叔叔,停下吧。”

  张天赐一听完这句话,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无比,也不再多说些什么,转过身子就要走。身后的张曜灵自然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只好无奈地出声喊道,让匆匆而行的张天赐一下子停在了那里。

  “灵儿,我是你叔叔。自己的侄儿被人欺负了,做叔叔如果还是无动于衷的话,那我以后还有什么颜面,来承担起这一个叔叔的称谓呢?”张天赐停下了脚步,但是并不转过身来,只是背对着张曜灵沉声说道,“你放心,你叔叔这一次带了五千名凉州子弟兵而来,比不上你的蝴蝶营,但是对付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混蛋,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叔叔,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来报。我今日所受的侮辱,他日,一定以十倍相报。”张曜灵慢慢地走了过去,走到脸色阴沉的张天赐面前,抬起头对他说道,“但是现在,这还不是时候。”

  “苻雄死了,陇西还是四分五裂的状态,并没有完全被我们掌控。而且在这一路上,我还发现了匈奴人的身影。再加上那个恶狗一般的仇池,盘根错节尚未完全肃清的苻秦势力的,整个陇西依然是不太平的。”

  “西南的仇池,江南的晋室,北面河套地区的匈奴和鲜卑拓跋氏,东面的苻秦,整个陇西甚至整个凉州,现在可以说是群狼环伺,危机四伏。只有先解决了这些大的危险,才是到我来解决这段私怨的时候。”

  张曜灵在地面上来回地踱着步,语气淡淡地说道:“像这种上窜下跳不安分的跳梁小丑,就让他再多蹦达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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