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冰岩城
午餐肉号来到了星辰公司在木卫四的最大基地，冰岩城。刚刚到达的的萧一在港口的立体码头中等待电梯。人群摩肩接踵，和在太空中稀薄的人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一片繁荣之中，萧一还是嗅到了危险的气味。紧张的局势似乎萦绕在每个人脸上，港口还在紧锣密鼓地运行着，但是萧一能明显看到，冰岩城周围临时挖掘、架设的防御阵地，而且，似乎有车辆从冰岩城中不断撤出，港口的货运很多都标记着星辰公司安保的标识，更有星辰公司安保力量的运兵船不断抵达港口。
立体码头上，等待电梯的水手们的交谈更是印证着这一点，似乎已经有很多星辰公司的货船在外行星之间活动时，遭到了基因改造人的生物科技公司的盘查，甚至有一些船失踪了。
对局势稍有认识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大战将至的信号，没有那么容易的。
“看来局势是够紧张的。”李凌对萧一说。
“是啊，我看到冰岩城外围的阵地了。”萧一回应。
“而且公路上的运输车辆很多都是星辰公司安全力量的，码头执勤的星辰公司安保也至少增加了一倍。”李凌对木卫四的码头再熟悉不过了，这里是星辰公司在外行星物流业务天然的中枢，需要集中外行星开采的矿产，需要运送给外围空间站、矿场的补给，数百艘像午餐肉号一样的货船，将星辰公司的触手伸向深空。
“这我倒是没注意。但是很明显，码头的流量增加了几倍。”郝天齐在申请降落权限的时候就意识到泊位的紧张，此次停泊，他费尽心机才争取到七十二小时的在港时间，超过这个时间限制，轻则被港口扣分，重则被驱逐，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事情闹大了，整不好午餐肉号就得被处罚。
“局势看来不明朗啊。”萧一感慨着。
午餐肉号的船员终于来到了电梯门口，电梯打开，弥漫出比港口、飞船更重的润滑油、金属和霉菌混合的气味。这种气味，在太空时代几乎如影随形，令人困扰。萧一等人挤进了电梯，电梯开始飞速下坠，不多时来到地面，电梯门打开。
迈出一步走上地面的感觉是十分奇妙的。尽管木卫四的重力加速度很小，但是脚踏实地的感觉竟然如此令人安心，终究，萧一还是没有摆脱人类地球的起源。
走出电梯是港口列车的站点，有固定的班次通向冰岩城，线路笔直，路径并不远，列车运行的速度却飞快，等待的时间不会太久。
“前往冰岩城的人员注意，近期安全局势紧张，边检更为严格，请不要携带违禁物品进入冰岩城，领取补给品的地点已经更改至……”广播的声音很好听，却也几乎程式化，没有太多的新意。
车站等待的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人面露兴奋，有人却愁眉不展，人的悲喜果然并不相通，就像此时的李凌等人，并不能理解萧一的兴奋。他已经很久没有登上辽阔的大地了，很久了，比他们任何人都更久。曾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一旦飞出来，便再也不想回去了。
“我们接下来什么行程安排？郝天齐给我们争取到了七十二个小时。”张岳问。
“我们先去接下货运任务，领到补给品，复活张峰，张岳的弟弟，然后回到午餐肉号的，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李凌的规划已经非常极限了，情况紧急，不容午餐肉号的再多耽搁了。
“那这样，转化站怎么办？”吴树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们现在没有时间了，一旦战端爆发，港口关闭，我们都将陷于战火之中，到时候局面不可收拾。”李凌在当前只能舍弃一个能从长计议的方案。
没什么办法，李凌的方案是最可靠的。
然而萧一并不认为情势能有如此乐观，时局的变化，可能会超过他们的设想，但是现在说出来为时过早，何况他并不确定，一切皆有可能。
很快，列车来了。随着人潮蜂拥而上。列车启动，加速过程风驰电池。
车窗外的冰岩城，正在飞速变大，变得更大，直到侵占了一般的视野，列车才开始减速，减速的过程中，冰岩城巨大的穹顶仍然在变大。
伟大的工程，靠得越近，越能感受到伟大的力量。萧一看着几乎充满天际的巨大穹顶，感慨万千。穹顶内部的建筑物在纷繁中不失秩序，立体交通沟通整个穹顶内部，车流穿梭，往来不息。
列车直接开进了穹顶，随后穹顶降下门，将列车隔绝在穹顶的加压舱内，等气压加回了穹顶内的水平，加压舱打开，列车们也打开，萧一生平第一次踏上了冰岩城。
“我们先去接货运任务，六百吨固态水，张岳我们走！”李凌催促着。
但是星辰公司物流部门的门口似乎已经堵了很多人，人人面露焦急之色。
“怎么，老兄，你们没有拿到任务么？”张岳已经凑上去，问其他船上的一名水手。
“不知道，说是航线管制，让我们要么继续等，要么就回码头。”那个水手很明显也不耐烦了。
“你们已经等了多久了？”张岳满脸赔笑。
“少说也得有三个小时了。”张岳的心瞬间冷了下来。
“这样，分头行动，郝天齐，你守在这里继续等着接货运任务，张岳，你和我去转化站，李凌，吴树，你们去领补给。分头行动！”萧一已经来不及解释原因了，他察觉的气味不对。整个冰岩城蔓延着一种人人都清楚，但是人人都不愿说出来的微妙气氛，这是大战前的紧张，谁都不知道战争可能在什么时候开始，只好麻痹自己，当作战争永远都不会发生。
萧一在午餐肉号的上的权威已经稳固无疑，船长了李凌都不会对他的决定产生任何怀疑，毕竟这是带他们走出笼子的人，而他虽然被扔在边境空间站数年，但是对情势的判断却入木三分，很明显，他感觉到了什么。
张岳立刻把领取任务的文件递给郝天齐，郝天齐对这件事倒是轻车熟路，张岳知道为什么萧一要带他去转化站，复活的张峰，记忆中将只认识这个哥哥，星辰公司是不会对成为机械人之后的记忆做备份的，服务器备份的，只是那个做出转化为机械人的自然人的记忆，显然，星辰公司也认为转化为机械人之后，并不会留下什么太美好的记忆。
冰岩城规模巨大，但是有赖于交通的高度发达，萧一和张岳很快来到了转化站，本以为这里应该门庭若市，谁知这转化站竟然门可罗雀。似乎没什么人愿意在这个当口转化为机械人，大战将至，机械人会被派向最危险、最恐怖的战场。
萧一和张岳在自助终端上预约了恢复，很快一个转化站的工程师接待了他们，面无表情地翻阅着张岳提供的资料，和李凌已经提交过的资料做了简单的对比，发现并没有什么差池。
在货运任务中被星际海盗袭击，机械人被彻底物理损毁的事情已经太常见了。那个工程师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正在申请恢复的并不是一个人，而只是在像维修一辆车之前检查维修保养记录一般，翻阅着张峰的履历。
一切例行公事，这里还有直系亲属，更是没什么困扰，手续上甚至还简单了很多。
萧一看着在审阅文件的工程师，忽然想笑。做一个转化工程师，在自己的边缘空间站，和这里又有怎样的区别呢？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一眼看到未来几十年的无聊，都是一生注定的空虚，只不过自己此时，已经冲破了这层障碍。
“好了，你们的恢复请求被批准了，请你们稍等。”转化工程师从服务器端下载回了张峰的意识，并没有使用张岳提供的离线版本，那是李凌下载到的备份，可能是出于文件一致性的考虑，毕竟冰岩城的数据连接，比午餐肉号的可是要好上不止一个量级。
工程师并不回避，启动了恢复程序。
转化舱内，张峰新的机体正在从骨骼、内部设备开始逐渐拼接起来，透明的转化舱下，这个过程是如此科幻，精妙绝伦。开发机械人机体的，一定是个天才，在实现功能的同时，让这个过程充满了机械的诗意。随后，仿制的皮肤逐渐包覆机体。
终于，张岳看到了自己曾经被星际海盗大卸八块的弟弟，张岳的眼睛中，悲伤十分有限，因为痛苦的部分已经被剔除，他现在只是根据自己走进“碎笼”之前写在笔记本上的待办事项完成而已，自己的弟弟死了，需要去恢复他，他也是一个机械人，仅此而已。
萧一扫了一眼操作界面，此时，工程师正在恢复张峰的意识，操作界面是如此的熟悉，想当初自己在这个操作界面前，把多少人的意识导入过机械人的机体啊。虽然仅仅过去了几天，萧一却感觉自己已经离这种生活很远了。
转化舱的舱门打开，张峰已经被唤醒，例行公事地接过了工程师手中的身份识别。
“再见。”工程师仍然那么机械。
张岳看到了自己的弟弟，仍然十分亲近地走上去。
“哥哥！”张峰看上去，比张岳要乐观很多，他们仿佛还是亲密无间的兄弟，没有海盗袭击，也没有创伤后应激综合征。
兄弟亲密地拥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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