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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又逢


  酒过三巡,他执转酒盏,眼中氤氲着醉意,意识似抽丝剥茧般愈发清明。

  前有狼,后有虎。左右皆是不易对付的人,就算是逃出去了,没个名正言顺的由头,经不住锦衣卫的细心盘查。她的身份太惹眼了,除非是死了才好。

  陆琮反复斟酌,略微有了些头绪。待神回席上,面前的老人耷拉着脑袋絮絮叨叨。窗外日头西斜,显然已过了未时。他搁了酒,起身拜别:“时候不早,晚辈得回去了。”

  “你来去匆忙,又是心事重重的。”安二爷迷糊得厉害,拖着长音似在念佛偈。

  他无奈摇头,轻笑:“再耽搁些得吃晚膳了。”

  管家刻意给他们留个清静,四下无人,陆琮将安二爷搀回房。老爷子晕头转向,脚步不稳,边走边扬声含糊:“琮儿,你如今活得这般体面,那便要接着体面下去,莫要把时光蹉跎了。”

  他应了是,全然是哄孩子的口吻:“一朝一夕忘不掉,若是多耗些年岁,总归会忘记的。”

  谢元桢不曾回来用午膳。

  他素来繁忙,连休沐都不得空闲。安然心里别扭,得知暂时不用相见,反倒轻松了不少。

  阿竹见她捂着胸口吐气,难以置信:“夫人……大人是您的夫君,您怎么还这样怵他?”

  安然耷拉着肩,抿了抿嘴,睨了阿竹一眼道:“说得像你不怵他似的。”

  阿竹含糊其辞:“不可同一概论。大人待您是极尽心思了,寻常人没那样的福气。”

  她不禁腹诽:这哪里是福气,简直要夭寿了。

  不过,他承诺不冒犯,勉强是做到的。分明不是个磊落的人,在这点上,还秉着君子之风,倒挺令人讶异的。

  回想昨夜夜醒,她正巧窝在他怀中。那时迷糊,当下反复斟酌,说不清是谁占了便宜。安然清楚自己的习性,睡觉不规矩,爱往人身上拱。想到这儿,她心底尴尬,木木地扒了两口饭。

  一不留神吃多了,她横竖百无聊赖,便逮着日头在宅子内闲逛消食。冬至将近,外头不比屋里,披上暗绣忍冬的兔毛斗篷,又捧着手炉,自是十分适意。

  东边栽了些腊梅,安然前一日夜里路过,嗅到了花香,由此长了记性。正巧眼下生了兴致,便想去瞧瞧,却不曾料想,遇上了谢元桢与谢婉。

  透过几棵腊梅树,放眼望去,眼前是一座四角亭。亭中两人相视而立,不知在说些什么。一方是垂目含羞的窈窕淑女,一方是风姿卓然的少年郎,神仙似的模样,站在一起别提多般配。

  安然微怔,不曾多想转身就要走。阿竹拦住她,硬生生将她扳了回去,十分坚决:“婉姑娘那点心思您不知道?她退才是,轮不到您退。”

  她无奈拧着眉:“我见到夫君便头皮发麻,趁他没发现,赶紧回吧。”

  阿竹瞧她这幅没出息的样,恨不得得吐出一升血来。说来也巧,那头谢元桢无意转身,恰巧瞧见了两人在拉扯,谢婉的话只字未听进去,单是与安然对望了许久。

  安然张着嘴,神情呆滞,幽幽呵出一缕白气,泄了力般:“方才要走你不让走,这……这下好了。”

  她避他如蛇蝎,谢元桢大抵是能料想到的。她生来白皙,今儿穿得明艳,立在腊梅树旁捧着手炉的憨傻模样,像是倭匠手下塑的娃娃,精致俏丽。

  安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觉得自己要被活生生瞧出个窟窿来。她暗叹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生怕叫人误会了。

  “孤男寡女在一处有什么可聊的?婉姑娘都这个年岁了,以她的身份,总该避着些。”阿竹想着颇为兴奋,用手腕顶着她撺掇,“夫人,大人定是瞧见咱们了,您还不快去。”

  “阿竹……你快给我闭嘴。”她勉强扯了扯嘴角,福了福身,落荒而逃似的,拖着没缓过神的阿竹离开了。

  两个丫头不熟悉府上排布,绕了好些冤枉路,兜兜转转,不知何时到了门口。安然驻足,思忖一番,提着马面裙裙,摆跨过门槛往外头去了。

  京城的街市一日往常,眼前人流如织,耳边稀疏传来吆喝叫卖声。许久不出门,她一路走来似梦非梦,感慨良多。

  阿竹见她闷声不吭,捡着话问:“夫人怎么出来了?”

  “这不是兜不回去了么。走走也好,在院子里憋得慌。”

  阿竹想了想,点头道:“您这些日子尽待在府上。宫中不去了,寻常关系好的那些夫人姑娘也不来往了,像变了个人似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可还记得,那日与安贵妃外游,我受贼人追杀,险些丧命。”她随意说着,信步逛进一家首饰铺,掌柜呈上些许钗环佩玉,她兴趣寥寥,选了几样,搁下手中把玩的玉镯,目光落在一只银柄珊瑚短匕之上。

  “都是四月个之前的事儿了,大人这般护着您,您仍害怕么?”

  “我亦不想的。”她微叹,将匕首插上鞘,随意看向四周,不一会儿便捕捉几个形迹可疑之人。

  心绪落定,十分坦然——身旁有他的人保护着,就算是程颐想出手,也得掂量掂量轻重。少许牺牲,换来一时的安宁。起码……不用腹背受敌,四处窜逃了。只不过,谢元桢到底喜欢她什么?安然十分想不明白。

  “这上头珊瑚雕样还算精巧,寻常用不到,赏玩赏玩也是好的。夫人刚才收了些发钗,您若喜欢,这把短匕就随着赠予您了。那掌柜说得兴致盎然,安然被打断思绪,扬唇一笑。

  他全然当个玩意儿卖,殊不知,这把匕首通脊羽毛旋焊,夹钢冶炼,能削铁如泥。安然固爱金银首饰,更善选兵器。她不点破,颔首:“那便却之不恭了。”说罢将那短匕收入后腰。

  掌柜哈腰:“夫人客气。”

  首饰铺的对街正是茗芳楼。程颐凭栏观望,眸间幽远。

  身旁人断不清他的心思,不敢妄言。过了些时候,他沉声道:“账册还未到手,这时候去御前空告一状,可别指望本侯替你们收场。”

  屋内是汉唐陈设,紫檀木案几、锦绣的蒲垫,两上垂着钩挂珍珠的帛帘,以他为首,分座两排皆是反陆派的臣子,堂间煮茶的女子容貌俏丽、娉婷袅娜,一一顺延奉上茶盏。

  交头接耳一番后,其中一位官员开了口:“户部尚书贪墨,兹事体大。倘若清查,陆首辅脱不了干系,这一状告上去,总会叫圣上警醒一二。只要圣上起了疑心,就算当下证据不足,届时锦衣卫出马,还愁寻不到蛛丝马迹?至于账册……前些日子还有些眉目,熟料叫人截了胡,是下官失职。”

  程颐仍旧观察着眼下街道,略有些分心:“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你们可知那账本如今流落何处?”

  瞧他这般气定神闲,底下人便知他是有了些眉目的。另一人身子前趋:“还请侯爷明示。”

  “户部的把柄早早都落入了谢元桢手中,你们竟还毫无头绪。”他侧过脸来,凝着眉戾气微显:“各位大人在朝中作为多年,就这点能耐?”

  语毕,四下噤声,众人皆凝了神色,半晌未有人接话。谢元桢既是陆首辅的得意门生,又得皇青眼,他攀升得太快,实在是令人措手不及。

  “侯……侯爷说得极是,是我等大意了。”

  “先前如此轻敌,可曾料到,你们这群人加起来都斗不过一个谢元桢。”事到如今,没时间耽搁了。陈颐很快平定了心绪,语调淡然:“也罢,暂且给圣上吹个耳边风。择谁去呢?”

  他一面盘算着,一面转而捕捉窗下那个娇俏的身影,视线久久未挪开。

  万不曾想到,安六家的丫头当真反水倒戈了。为了与他作对,罔顾生父、兄弟的死活,看不出来,年纪轻轻,倒是个足够狠心的。

  他怎会奈何不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先前没逮到机会,今日当真凑巧,竟然自投罗网。

  该是时候点播她一番了。

  他伸手招来部下,低低吩咐了几句,随即踅身缓缓至案几旁撩袍趺坐。烹茶的婢女上前奉茶,他天人之姿固然叫人心神向往,锦衣玉袍的斯文打扮,一举一动皆是体面的,奈何不露声色也掩藏不住骨子里的肃杀之气,奴婢不敢多瞧,只一眼,便颔首退了。

  官员们不愿揽着等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等了半天未有人回应,程颐只好替他们做个决断,他抿了口茶道:“户部出的岔子,必是陈大人出面最为合适。”

  正四品的户部侍郎,的确合适。可惜这不是个好差事,圣上近来心绪莫测,最怕立功不成还惹一身骚。严格来说,同在户部,上头贪污,下属知情不报,难辞其咎。

  陈侍郎当下变了脸,他看在眼里,不紧不慢道:“陈大人尽管去谏言,旁的莫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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