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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两难


  安然颔首,逶迤而去。

  关唯宫是皇帝为安贵妃特建的。入了垂花门可见一石砌小池,直棂门窗,屋舍开阔。左右廊庑直立着红漆大柱,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颇显皇家威仪。

  众人皆聚在御花园,这儿反而没什么人。迎面而来几个宫女,朝她屈了屈腿,她看着不说话,跟着到了花厅。

  “怎的这会子才来?”

  安然入门便听到柔声细语的怨怼,她循声看去,就瞧安贵妃着着九翟冠大衫霞帔,坐在紫檀木的圈椅内,轻捻茶盖,说不尽的风情。

  饶是一眼,足以勾起不少前尘往事。

  做鬼太久,脑中没留下多少面容。记得的,除了至亲至恨之人,安贵妃也算其中之一。如今相见,更为感慨。不因别的,安氏一族内,安贵妃同她长得最像。

  安贵妃还只是安知时,常被拿来和她比较。她那时还挺不服气的,明明长得有七八分相似,大家偏认为安知更漂亮些。她唯独胜的,只有鼻尖那颗小痣。程颐说,这颗痣生得俏,小小一点,颇有韵味。

  现在想来,他们是全然不同的人,比较不得。

  再者说,安知的确有之过人之处。光是一个眼神,那样媚骨天成,寻常男人瞧着骨头都酥了。而她,生来就没有这个慧根。

  “回娘娘,方才与人多嘴耽搁了。”她硬扯笑上前行礼,“给娘娘问安,娘娘长命百岁。”

  安贵妃起身拉她的手,亲近道:“快别这么拘谨,都是自家人。前些日子你遇难,休养了许久,如今可好些?你再不进宫,本宫都快闷出病来了。如今真好,总算把你盼来了。”语毕,又显出十分的自责“怪本宫没安排好,叫你遭人暗算。这事儿当本宫欠你的,回头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安贵妃一如既往的和善,世人皆称她是妖妃,孰知她除了貌美,更是个善察人心,体贴人意的妙人。

  安然受宠若惊,细想人与人也要看眼缘的。从前她和安贵妃的关系,并没有现在这样亲近。看来还是小堂妹与安贵妃更合得来些。

  她怕自己露陷儿,惹人怀疑,横竖还是那些说辞:“娘娘无需自责,是臣妇自己不小心。现下身体无大碍了,就是磕坏了脑袋,有些事儿记不清了,时常犯迷糊。倘若闹了笑话,还请娘娘海涵。”

  安贵妃听罢上下打量着她,“方才就觉得你拘谨得很,像换了个人似的。你身体欠佳,本宫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说着似有些迟疑:“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妹妹可还明白?”

  这话有旁的意思,安然了然,笑而不语。

  此时有宫女来报,道了声安排妥当。安贵妃微微颔首,摒退了下人,而后转身嘱咐她:“你且在这儿候着,本宫先行一步。”

  安然诧异:“开宴在即,娘娘这是去哪里?”

  安贵妃拍拍她的手,温和道:“圣上还在御书房,本宫去瞧瞧。妹妹放心,这儿安全得很。谢元桢再怎么神通广大,总不能把手伸到我关唯宫来。”

  她话中有话,安然未经深思,隐约明白所言何意。果不其然,安贵妃莞尔,压低了声音:“忠义侯片刻就到。”

  安然面色煞白,不待她回应,安贵妃便带着一众人离了花厅。她木木站在原处,瞧宫女们唯唯施礼,鱼贯而出。

  这算什么?叫她单独见程颐么?本以为在人前遇到,再怎么进退两难,总不见得在光天化日下撕破脸皮。谁知会是这般情况。

  他见她无非是为谢元桢,可她若不答应呢,他会叫她全身而退?

  她思量着,想打个马虎,先行一步,回头说没见着,他们总不会疯到将她就地正法了。

  安然盘算着要走,不料,迎面来人,堵她个措手不及。她心口微颤,等不及抬头,近前一寸处是四爪麒麟的官服补子,其下又见灵芝祥云玉胯带,当下一个激灵,僵着身子后退三尺。

  安贵妃前脚走他后脚就来,着实快了些。

  安然惶惶:“见过侯爷。”

  程颐没说话,反手阖了门。大敌临前,恐插翅难飞了。安然闻声微窒,蹙了蹙眉。

  思绪百转千回,脑子又浮现出她被赐死的那一幕。她含恨而终,时至今日,满腹的怨恨也没有消退过。

  安然心口钝痛,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她本能的不想见到他,做鬼的时候就是如此。

  “谢夫人这是要走?”他嗓音微沉,气势凌人。

  前些日子在护国寺遇上,那时离得太远并未看清。如今他近在咫尺,仔细看来没多大变化,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就是皮肤暗了些,更添几分威严。可不是么,他三十有一,又贵为忠义侯,正是风头最甚之时,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阔别多年,过得可快活?呵,践踏她的一片情深,攀龙附凤的伪君子。

  安然止不住有点想翻白眼,事实她也这么干了。她低着头,程颐以为自己看错了,迟疑一瞬,没有多想。

  心中有恨,奈何敌人比她强了千百倍,此番情形下,她不得不收敛情绪:“妾身等侯爷多时,不见来人,方才只是出去瞧瞧。”

  安然知道,这人一板一眼,只信眼中所见,不问缘由。他认定她要走,那便是要走,她再怎么解释也是徒然。

  他是习武之人,斯文内敛,举手投足间却又十分利落。这会儿不动声色,撩袍坐在圈椅内,审视地看着她:“听闻谢夫人近来身体抱恙?可曾好些?”

  谢元桢惯会玩弄人心,他则不同,素来都是一针见血的,全然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安然缄默,又如预期的那般,程颐根本不在乎那些没必要的寒暄,直截了当道:“那日茗芳楼,谢夫人失约了。”

  说得很随意,仿佛在闲谈,当下手肘撑在案几之上,双眸微垂,拳头蜷着在鼻下,似是在深思。

  安然见状,不禁警惕起来——这是程颐多年的习惯。

  程颐自幼丧父,母亲吃斋念佛,不问世事,他无人照料,凡事皆一人扛着。加上早年入锦衣卫替皇帝办事,藏的是不为人知的密事,杀的是不该罪昭天下的人。多年被迫压抑着,性情孤僻,不大喜欢与人沟通。她深知他性格殊异,便开始暗自揣摩他的习性。时间久了,对他极细微的动作也格外了解。她尤记得他审问人时,总爱这样蜷着拳头。

  由此看来,这是要审她了……

  安然好不容易活过来,不愿把命送在谢元桢手中,更不愿葬于程颐刀下。

  她斟酌再三,如实说:“妾身两次遭谢元桢追杀,险些丧命,如今,实在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唔了声,身子往后仰,全然靠在圈椅内,手指规律地扣着案几:“这么说来,这些日子你音讯全无是情有可原了?”

  她尽量表现得坦荡些:“望侯爷明鉴。”

  他暂不回应,神色凝结,气氛紧张,僵持不下。

  半晌,他嘴角微仰:“纵使谢元桢手段非常,你也能想尽办法应对。你父亲曾说你聪慧过人,看来是真的。”

  她不出声,他便接着说:“你这次辅夫人当得越发像模像样了。他与你很亲近?”

  她不想解释,但是敷衍两句还是必要的:“侯爷明白的,不过寻常做戏罢了。谢元桢这样的人,哪有那么容易亲近的。”

  她说着,觉得有些不对劲。谢府管辖森严,消息很本出不去。除非……他有安置内线。

  她分明一凛——她不仅是在谢元桢掌握之中,也是在程颐眼皮之下!这便麻烦了,她两方都得罪了,她不死谁死?

  程颐知道这几日她的所作所为,还会信任她么?只怕他早有对策了。

  她提心吊胆着,程颐却道:“不是件坏事。”几乎是的肯语气,全然不在乎她说了什么。

  他素来就是这样霸道,偏爱自顾自的说。若是摆在过去,她定会生气,他也定会一如既往的无动于衷。可是如今物是人非,她对他任何话都喜怒平平,只是她心里打鼓,隐约感到威胁。她斜着眼看他:“妾身不明侯爷何意?”

  她按自己喜好描的妆,十分娇俏。四目相对下,心底极为隐秘的一块微微抽痛,程颐拧了拧眉,略感不适。

  转眼间他撇开目光,单从怀中拿出一只描金青花小瓶,递到她跟前。

  安然惊愕,他要她下毒?谢元桢这样的人,她十个脑子都不够对付的,又如何下毒?再说,她之前送过去的东西,必定是验过毒的。他精明惯了,出不得纰漏。

  这是叫她去送死,亦是在测试她的忠心。倘若她叛变,他会比谢元桢更早出手么?毕竟她知道那么多秘密。

  她恨得直咬后牙槽:“侯爷……说笑呢?”

  他仿佛知道她的忌讳:“无色无味,没个一年半载见不得成效。”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深如潭,这一眼仿佛能看尽人心,“不是说为了我,做什么都愿意么?如今机会来了。”见她迟迟不接手,他轻笑:“还是说……你对我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她险些都忘了,小堂妹是喜欢程颐的,还不是一般的喜欢。为了他,能抛开次辅夫人的身份,不畏生死的对付谢元桢。

  他真有本事,安家出了两个为他前赴后继飞蛾扑火的傻子。可安然以为,相较之下,她情况更严峻一些。起码堂妹当年一心为他,并未同时遭受两方敌对。

  她得赶紧得到谢元桢的信任,如若不然,恐会提早死期。倘若不幸,在程颐下手前她还未达到目的,须寻旁的生路才行。

  安然心中疲累,暗自咒骂,这挨千刀的老天爷,叫她腹背受敌。

  她眼光犹疑,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自然是愿意的。”说完,微不可察地疏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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