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哥哥
容轩幼时习武，母亲管教甚严，铁打不动的卯时起。常年规束下来的习惯在雾国也没有改变，容轩更衣后在□□武台上习完一套枪法，楚清乐还没来，他耐心的等到卯时四刻，正殿一点动静都没有，容轩皱眉，心中略不悦，转到正殿前。
恰在此时正殿大门开启，楚清乐急匆匆的出来。蒙蒙亮的清晨，她穿着嫩黄色的轻衫似刚刚冒出来的花瓣，嫩的滴水。容轩目光在她身上多晃了一下。
楚清乐匆忙小跑到他跟前，圆溜溜的眼睛比平时更加莹润，透出一股奇异的光彩。呼吸微乱，吐出一团一团白雾，像是将她的面容隐藏在云雾后，若隐若现。
楚清乐有些不好意思，“昨天歇的太晚……”
容轩淡淡睨她，没再说多余的话。“开始吧。”
楚清乐跟在他身后。本以为一上来就可以学剑术，楚清乐早早就命人准备好几十把宝剑。四个小太监哼哧哼哧抬过来，楚清乐财大气粗的指着那排从长到短排列整齐的宝剑道：“喜欢哪个随便选。”
容轩眼帘一动，看向她。
“这些用不着，你先从基本功开始。”
“什么基本功？”
容轩眼神微幽，楚清乐莫名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在楚清乐的设想里。剑术，应当气势如虹，身姿飘逸。
万万没想到，容轩所指的基本功是让她扎马步，学习剑术第一天，她连剑穗都没碰到。
容轩指点她扎马步要点。楚清乐不情不愿的听他说。小公主双臂架在身侧，大腿与小腿水平，终于做标准了，然而只坚持了十几秒，她就痛苦的咬唇，泪眼盈盈的看着容轩。
容轩毫不心软。“坚持住，手臂绷紧。”他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抬了抬楚清乐的手肘。
楚清乐欲哭无泪，还没到半盏茶功夫就瘫坐在地上。
“不行了。”她气息絮乱，大口喘气。
冬日的早上非常冷，楚清乐头上身上却都开始出汗，她双腿战栗，肌肉因痉挛而微微跳动。
容轩目光严肃的苛责。“还不到一柱香，你就只有这点耐力？”
楚清乐自觉已经尽了全力，还被他说，心里委屈。“我真的坚持不住了呀。”
容轩微微摇头。“当真尽力了就不会只坚持这么点时间。”
“我又没有从小习武，如果一直这么辛苦肯定会习惯。”
容轩淡淡道：“正因为如此才只要求你撑够一柱香。”他没告诉楚清乐，刚习武的孩子都要坚持两柱香。
“可我是姑娘家啊，难道不能把时间在缩短一点？”每到这种时候她就歪理一堆。
“姑娘家怎么了？我教过一个人，她……”容轩突然打住，似乎不想再提及，眼中眸色有些深沉。
楚清乐还坐在地上仰脸等着他继续说，容轩低眼看她：“歇够了吧，起来继续。”
楚清乐长长的哀叹一声。
一上午都在扎马步，中午用过午膳，楚清乐两眼发直，四肢酸软往床榻一躺，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愿意动。
宫娥伺候她换衣服，楚清乐卸去力道任由她们摆弄。手臂还好，只是有些酸，双腿才是是两股颤颤，稍微一动就阵阵的疼，想到下午还要继续，楚清乐摊在床上挺尸。
容轩教她武功就真的是实实在在的教她。要求楚清乐每日卯时到□□，先背着手像青蛙一样跳半个时辰，再双臂伸直坚持半个时辰，然后扎一个时辰的马步，中间休息的时间寥寥可数。楚清乐每天都累到倒床就睡，连着做了五六天，她突然发现，好像也没那么痛苦了。
看她坚持的时间长了，容轩微微点头，楚清乐还挺高兴，结果不知他从哪里拿来几个沙袋，让她绑在双腿双臂，负重训练。
楚清乐心中叫苦不迭，每每容轩给她安排的时间长了，她都要讨价还价。楚清乐在容轩看不到的时候偷偷歇一下，还以为容轩没看到，沾沾自喜。
容轩每天都会给她增加难度，绑在身上的沙袋一天比一天重，楚清乐欲哭无泪，坚持了这么些天，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开始学剑术？
容轩虽然对她要求苛刻，但是她每天的进步都看在眼里，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近期就可以教她剑术了。
楚清乐马步扎的比先前稳了许多，容轩现在要求她扎马步也要伸张双臂，上面各挂一个沙袋。
楚清乐趁他在演武台上习枪悄悄松懈，容轩跟背后长眼了一般，枪势未停声音平稳：“手。”
楚清乐立刻老老实实平举手臂。
芷洬从暗影司回来，抄着手挑眉看楚清乐表情紧绷，汗流浃背。
快到年关，各处防卫都有加强，芷洬身为暗影司司主，暗卫分布也要重新布局，这几日早出晚归没能亲眼见到楚清乐习武时的样子。
楚清乐脖子不敢动，余光努力往旁边瞥芷洬，装模做样的哼唧了两声，想博取关心。
芷洬抄着手绕着她转了一圈。“殿下学武功是好事，先前是我肤浅了，容轩教的很好嘛。”
这幸灾乐祸般的嘲笑，楚清乐眼角淌下热泪，表情更加凄苦了些。
容轩自演武台上下来，向芷洬道：“你来的正好，我要要去兵器库选些兵器，别让殿下偷懒。”
芷洬心情愉快的应下来。
容轩在兵器库选了几把轻巧、女子适用的长剑，打算让楚清乐试试看那个顺手，他好教她用剑。手指在剑身上弹了一下，他侧耳细听回音。雪亮的剑刃倒影出他嘴角一点浅浅弧度。
到了寿仙宫，容轩目光越过庭院一眼望入正殿，楚清乐一身衣裳未换，抱着背影挺拔的男子胳膊，笑容灿烂的说着什么。她脸上一贯的甜笑显得那么刺眼，容轩低了低眼帘，那男子只露了个侧脸，轮廓深刻。容轩不动声色的走进去，正听到楚清乐撒娇的声音。
“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我都想你了……”
容轩脚步一顿，抬起眼皮扫了一眼楚清乐的侧影。
“你都多大了还这么黏人？”男子的嗓音淡淡。
“多大了我也黏你。”
“咳”容轩轻咳了一声，楚清乐看到他动也不动，只笑着说了句“你回来了。”
容轩绕到临墙的一处长案，将手中的长剑一股脑搁在上面，再折出去时终于看清了男子正脸。
男子也打量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竟有种临水照月的相似，这个相似并非指外貌，而是神色表情。皆是冷峻的眉目，寡淡的表情。
原来如此。容轩心中暗道一声。
那人眼神极淡，嘴角似挑不挑。
“你就是延国的容轩？”
楚清乐抢道：“对啊，是我从战场上将他捡回来的。”
若是平时容轩倒不会介意这种事情，可现在他却莫名有一种难堪的感觉。容轩眉头微动，男子像是看透了什么，眸色深深的看着他笑了下，很有些意味深长。
“小十，怎么这般无礼，来者是客，你平日没少闹腾人家吧？”
“我没有，芷洬都说我最近乖多了。”
“哦？真的吗？”
小十？楚清乐排行第十，可放眼整个雾国，有几个敢这样叫她的？容轩暗地里捏了捏拳。
恰好姜公公来传旨。
“请大皇子殿下跟咱家走一趟吧，陛下在勤政殿等着殿下呢。”
大皇子楚清离是楚清乐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同父同母却不同命。他二人生母宁贵妃在怀楚清离的时候为人所害，中了一种少见的阴毒，为保全孩子，将所有毒都引在自己身上，导致寿命有损。加上中毒身体柔弱，临盆时楚清离个头大，疼了两天两夜才生下来，后来宁贵妃生下楚清乐后没多久就香消玉殒，都是因了那折损寿命的毒，也因此宫中都传，说雾帝不喜大皇子，常年派驻在外。
容轩对他早有耳闻，却并非是因为身在雾国的原因。
楚清离自幼就被雾帝丢到军营，几乎可以说是在军中长大，如今官拜大将军，延雾开战，容轩听说这个人的战绩可比现在听到的八卦多多了。战中他还将楚清离视为头等大敌，只是两人身处不同战场，从未交锋过。唯一一次能有交集的战事，就是滨河之战，大概看不上他们老兵残将，从头到尾，容轩都没见过楚清离。
此时相见，容轩早已失去了切磋的心情。
楚清乐手臂黏在兄长身上，不高兴的撅起嘴：“父皇真讨厌，哥哥一回来就去拜见他，说没空，现在又叫哥哥过去，太过分了！”
传旨的是姜福禄，早就习惯这位小公主的任性妄为，也不见怪，只笑呵呵的说：“朝堂上的事为重，想必大皇子能见谅。”
楚清离微垂下眼眸。“走吧。”
“哥哥近日要是在京中记得常来看我。”
“嗯。”楚清离头也不回的应了声。
楚清乐依依不舍的站在门口看着楚清离走远后才折回来，容轩不咸不淡的睨她一眼，没理她。
“你选了这么多剑，是给我用的吗？”楚清乐情绪来的快去的快，现下又是一副欢喜的样子。
容轩皮笑肉不笑的说：“不是，是我用的。”说罢就将那些长剑都抱走。到偏殿后猛地将门一关，自己则背抵着门板出神。
难怪，容轩在心里低声道。
楚清乐对他过多的纵容，超乎旁人的亲近，都是因为他在某种程度和楚清离像。
容轩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孟启在外面拍门。
“容轩！“
容轩打开门，孟启脸色难看，立刻劈头盖脸的道：“你刚才见到他了吧。“
容轩望一眼庭院中似乎都在专心做事的宫人，道：“进来。“
孟启跟着他进来，容轩将窗子放下，回到桌边。
孟启心情激愤，脸冷冰冰的绷着。拳头因为握的太紧，在桌面微微发抖。
容轩给他倒了杯茶，推到他手边时压低声音说：“忍住。“
孟启牙关咬紧，用力过猛口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低吼道：“他来了，我怎么忍得住！“
容轩道：“那你要如何？杀了他？以你现在的身手能在他手下过五招吗？“
“楚清离杀了廉帅，我亲眼看到是他杀了廉帅！“
“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那时候你能杀了敌军主帅，你会不会动手？”容轩淡淡道：“真正杀了廉帅的不是楚清离，是君王的猜忌！你一直都知道背后的推手是谁，不要因为无畏的斗争将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性命浪费，你想对延国动手，我帮你，但是——楚清离，雾国的人，你别动。”
孟启双眼猩红，猛地朝桌面砸了一拳，神情痛苦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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