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陌上花
信仰与心的距离。——若水
近来天气稍有些寒冷，单薄的春衫必要搭上披风，不然却很容易着凉。吹雨在灶下盯着，水润的眼珠就像石锅上方冒出来的蒸汽，温暖柔润。
一盅香醇的鸡汤刚一炖好，吹雨就一刻不耽的盛出来放进食盒，然后拎起来直取书房。
城主府邸杂役甚多，一路上遇见的人各个停下来垂着头恭敬的向她问好，“吹雨姑娘安好。”
吹雨一一点头回应，脚步却一点儿也不耽搁。
走到书房门口，严阵以待的朱辉、墨耀两人看见她也习惯性的松懈下来，展出笑容，“吹雨姑娘。”
吹雨和他们也熟悉，手里拎着东西也不便抬起，就用下巴点了点书房紧闭的门，脸上浮着清泠泠的笑，“我给城主送些吃食。”
“姑娘请便。”若是旁人，朱辉和墨耀早挡了过去，吹雨却是必不能挡的。
“多谢。”吹雨含笑道谢，绕过二人直接走进书房。
书房里并不比外面温暖，淡淡墨香也染着丝缕清冷。伏案埋头的人听闻声音抬头，冷淡的脸色看见吹雨顿时变得柔和。
吹雨转身掩上门，拎着食盒走到桌案前细细打量，忍不住语带嗔怪，“歇一歇罢。”
“好。”流景应声放下手里的狼毫，舒展开俊朗的眉宇端看着她，“你为我做了什么？”
吹雨避开他的目光把食盒放下，随手整理着桌案上的东西，“一碗循例的鸡汤而已，小厨房的人说你午膳用得不多。”
流景笑而不语，看着她把桌子收拾干净，仔细摆出热腾腾的鸡汤。
“你也陪我用一些？”他抬头，诚恳的说。
“我一会儿还要出去买些丝线，还是不用了。”吹雨蹙起眉尖，回答得很是为难。
闻言，流景脸上神情不变，隔着桌子握了握她的手，“我只是说一说，你且早些回来。”
垂眼看了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吹雨眉眼温顺的点头，“我去买了丝线便回，翌日为你做新的荷包。”
“我等着。”流景缓缓放开她的手。
两人在府里日日相见，却总是这般温情缱绻，连一府杂役也知晓城主与吹雨姑娘感情甚笃。
常去的店铺与城主府距离并不远，吹雨也没带任何人，独自挑了丝线就准备着回去。不巧她才迈出店门，就被豆大一滴雨珠砸个正着，昂头亦有更多雨水直落下来。
“姑娘不如再看看其他丝线，等雨停了再走不迟。”老板娘坐在店里好心挽留。
吹雨回头道了一声谢，却没有回身到店里，就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雨幕，这样雨何时停了她也能第一个知道。
这场雨下得并不大，但一时却也没有停下的痕迹，吹雨有些心急的皱住眉心。
“这样的雨，怎么也要下一会儿的。”老板娘也走过来，看着外面感慨道，忽然目光定在一个方向，“咦？”
吹雨下意识转头，便看见宛如薄烟徐徐的雨幕中，熟悉的身影撑着伞走过来，绘着水墨荷鲤的纸伞遮住他半边身影，却一点儿也掩不下那一身风流别致。
伞下之人似有所感，缓缓抬起纸伞，露出悠然勾起的嘴角，眼眸直直遥望过来。便是雨声和距离隔绝了他的声音，吹雨也不难读懂他的唇形，脸上倏地灼热起来。
他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她只是许多年前进城主府当差的侍女，被分派到城主书房侍应笔墨。后来，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入了眼高于顶的城主眼中。外面于她，有着各种传闻，有些敬慕，自然也有些不堪。但她是真的不在意，她已得了流景的关怀，又怎会理会其他人。
荷鲤伞下，一双璧人。
吹雨一手提着新买的各色丝线，另一只手却被流景握住。她有些疑惑的望着他，他也是自持的人儿，从不在外面做这样的举动。
“手指这样冷，出门竟也不知系上披风。”流景坦然的说，脸上带着嗔怪。
吹雨忍不住低眉微笑，末了温柔道：“我晓得了，下次一定记得。”
他俩的婚期，定在下月。
春暖花开，满城的桃花都会盛开。
流景身为城主，要操持的事物不胜枚举，往往入夜仍不得歇下，却从不让吹雨陪着，总迫她早早睡下。吹雨倒也习惯如此，今夜却有些辗转难眠，想了想，终忍不住起身披衣下地。但她也记得了流景才说的话，系上及地的披风才踏出门。
书房这边却和白日没什么不同，只是守夜的只剩下墨耀。看见吹雨，他实实在在吃了一惊。
“城主还不曾歇下？”吹雨走过来问，其实书房亮起的烛光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墨耀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的摇一摇头，“城主还在处理卷宗。”
从书房里透出来的一缕烛光似暗夜里唯一的光亮。吹雨定神看了一会儿，却转头说：“我不去打扰他，你也不必说我来过。”
说完，她转身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回去。
若水城南有一大片桃花树，每年桃花都在这里最早盛开，浅色妩媚的花瓣熏染得整座城美丽得不可思议。
“听闻，城南桃花树上已经结了许多花蕾。”吹雨手握着一卷古籍坐在窗下，忽然想起似的说。
流景正好从外面走进来，挥手让周围的侍女退下，走到吹雨身边，“这几日我恐不能陪你去看，等一等可好？”
吹雨只是柔和的摇一摇头，放下书卷起身，清秀的眉眼似水温柔，“无妨，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流景低头细细端详她，伸出手轻触她眉间，俯首落下了一个轻吻。
翌日午后，吹雨带了两个侍女出府去看城南的桃花，直到日落仍未回来。
城主府中一片肃杀。
流景站在书房中听着底下人的回报，脸色未变，眼神却慢慢冷凝。
半晌，他重新回到桌前使一只音蝶传信岚碧岛。
“城主，属下是否增派人手？”朱辉站在下首偷觑着流景的脸色探问道。
随手拿起半卷古籍，流景轻哂了一下嘴角，“不必了。”
两日后，惊蛰一行至若水城。
“若水城的桃花果然名不虚传，比四季路盛开的桃花也不逞多让。”惊蛰走在最前头，大大咧咧的评价道。
涯若和央央携手走在其后，闻言相视一笑，没有女子会不喜欢这样桃花盛开的景致。
因事出紧急，惊蛰一路快马加鞭，不敢懈怠半刻，现在终于到了若水城，惊蛰也不拘着，一路走走停停却花了不少时间才走到城主府邸。
流景已在门口恭候，看见惊蛰一行人即刻迎了上来。
“有劳流景城主。”惊蛰身为行君，与流景一城之主的地位倒也不相伯仲。
流景也不说客套的话，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从容道：“烦请各位随我到书房议事。”
他所说的书房，自然不会是自己平日处理事务的书房，而是专程与人会面的大书房。
招呼惊蛰众人入座后，流景又将吹雨失踪的事情详述了一遍。
“这几日，城主可有查到线索？”惊蛰对侍女奉上的香茗并不感兴趣，自顾的喝着自带的烈酒。
“我已命人在城中搜查数遍，想必人应该被带到了城外。”流景答道，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惊蛰放下酒瓶，看见桌上正放着一副女子画像，又向流景问：“这是吹雨姑娘？”
流景也随着转到画像上，目光越见柔和，“正是。”
惊蛰也不多说，直接掂起画像交给涯若，“你就依着画像探查试试。”
“是。”涯若细细看了一番画像上眉目清秀温婉的少女，而后放下画像凝出水线慢慢散了出去。
其他人此时无事可做，都只坐在椅上沉默不言。
若水城不小，涯若想要仔细探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做到的。流景也曾经在岚碧岛上待过，对术士了解不少，所以也不催促，只是耐心等着。
但还未等涯若探完，墨耀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城主，琴城司到了。”
“请她进来。”流景吩咐过，又朝惊蛰道，“琴城司这几日一直满城寻人，或许有了线索。”
对流景说的这些，惊蛰却一点儿不感兴趣，只是挑了挑眉表示不在意。
须臾，着黛色衫裙的女子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虽然看起来已是三十许人，眉眼却很恬淡，让人感觉舒服亲和。
城司是一城之中地位仅低于城主的人物，惊蛰也示意着属下站起，和这位城司寒暄了一番。
互相见礼后，琴姑隐晦的打量了惊蛰一番，才对流景说：“今日我这边依稀得到些消息，吹雨恐怕被人掳出了若水城。”
这条线索与流景之前所说不谋而合，惊蛰又多看了琴姑一眼，微微一笑。
琴姑好像也觉察到惊蛰看她，转而向她说：“之前行君未至时，属下派人在城里查无所获，今日不易查到线索委实着急了，还望行君早日找回吹雨姑娘。”
“琴城司客气了。”惊蛰答应了一声便不再看她，只等着涯若的动静。
琴姑稍后又与流景说了几句城中杂事，然流景如今却没有半分心思理会，纷纷交给她自行处理，只是派了朱辉辅佐。
“属下告退。”琴姑欲言又止，倒是也理解流景如今的心境，很痛快的和朱辉一同退了下去。
这时，一直闭目的涯若也终于张开了眼睛。这次探查的范围偌大，令她很费了一番心力，脸色也白了几分，不过还是赶紧说：“出了城往南，依稀能察觉到吹雨姑娘的气息。”
惊蛰还未开口，流景就接了话，“吹雨确实是在城南不见的。”
“那我们便去看一看罢。”惊蛰看了流景一眼，直接站起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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