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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流浪街头


  那日清晨,我从睡梦中醒来。天气虽然还是灰蒙蒙的,但远处好像有阳光折射进来的趋势。我想等我真正离开时,人们便不用再受这阴晴不定气候的折磨。

  我没有办法在经历这样的事情,变成这副容颜后还像从前一般没心没肺的留在昀潭哥哥身边。

  在他身边的我,只会让百姓为我的悲伤付出代价。所以我想走,寻一个安安静静的角落,寻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角落好好生活,带给人快乐。

  从来我隐匿踪迹的本事就很好,借着风声,便在悄无声息中离开了盛京城。

  我想再看一眼昀潭,但又害怕距离太近,会被他发现,只敢出门时远远的看一眼。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的睡颜这么好看,不过眉心的那道褶皱就一点也不好看了。

  这些日子我一直很困,每次都是我早早的睡着,醒来时昀潭也早已起身,我都没见过他睡觉的样子。现在看着,很留恋,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不顾一切的留下。但终是不能。

  我露出浅淡的笑容。这一次我是真心的笑,令得原本还躲在云层后的阳光直直刺进来,倾洒大地。

  昀潭哥哥,我走了,看见你我只觉得愧疚,无颜面对,被别人看过摸过的灵魂是那么的肮脏不堪,我做不到像从前那般天真无邪的留在你身边。

  我知道若我回了魔族,便可恢复原有的容颜。甚至师父知道莫倾城令我受辱之事,恐怕也会护着我。

  只是我在想,既是若凌救了他,想必是带回了魔族。师父虽会护我,但也同样不会伤他分毫,因为没有谁比他更适合成为魔族进攻人族的统帅。我会不会时常看着他,恨他入骨,却动他不得?

  我以为魔族是我熟悉的家,师父是我的依靠,现在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被人族抛弃,被魔族无意捡来的孩子!

  昀潭几乎是从睡梦中惊醒,窗外折射进来的阳光晃的他睁不开眼,于是桌上那张离别的信在阳光照射下刺入他的眼帘。

  初入永安得君顾,伽蓝之困君不弃。

  渔浜小镇魂险断,离心不离思君忆。

  盛京城外星满天,诛神之辱心若死。

  相思相忘断天涯,恍有来世再相知。

  绝情绝心恨相见,绝我此心不相思。

  昀潭冲出客栈,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他不知道该去往哪个方向。当阳光温柔的倾洒在身上时,他如魔障般放肆的笑着,引得许多来往路人围观。

  “这样你便开心了吗?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子卿在人群中找到昀潭时,他依然握着手中的信,呆呆的望着天空,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昀潭,你怎么了?凝砚呢?”子卿从没见过这样不顾颜面的昀潭,他蹲下身,小心问道。

  昀潭傻傻的坐着,对着天空痴笑。子卿拿过昀潭手中的纸,先是震惊后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她说恨相见,不相思。。。。。。她倒真是做到了,留下这样一个绝好的天空给我,告诉我只有离开我她才会开心,那我只能如她的意,如她的意。。。。。。”昀潭起身,碎碎念着,仿佛失了魂魄般走回客栈。

  子卿从没想过自小与他一道长大的那个意气风发、傲视群雄的少年,也会像今天这样,看起来就像是失去所有精神支柱般的失魂落魄。

  在那之后,可言和子卿再也没从昀潭口中听到‘凝儿’这两个字,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但他们却更加清楚的知道虽然昀潭不说,但他却从未遗忘。因为有时,昀潭会望着天空出神,呢喃着:

  “今天天气很好,她应该心情很好吧。”

  “今天怎么下雨了,她是不是不开心?”

  。。。。。。

  尽管他们都知道也许凝砚在的那个遥远地方,心情根本影响不到永安城的天气,但他却依然固执的以为着。

  刚回国学院的几日,冰儿还会嚷嚷着‘凝凝怎么不见了。’之后看到昀潭的样子,也不敢再多喊嚷。

  青儿和望风从子卿那大概了解情况,便也没人再在昀潭面前提起凝砚。

  回到国学院后,可言被罚禁闭一月。院士们问过可言为何要带走灵犀之石,可是她只说‘弟子知错,甘愿受罚’,别的什么都不愿意说。

  昀潭开始闭关苦心修行,就连盛京城中发生的诸事也是子卿向院长和各位院士禀报。

  昀潭原本就话少,从前还能与子卿和青儿说些话,后来遇到凝砚便时常与她逗笑,话也多了起来。如今倒是变得比之前更为寡言。

  明廊因为莫倾城之事受到很大的打击,不愿再留在那处伤心地,便随着大家一起回了国学院,拜入无识院长门下。

  明廊拜入师门那天在无识院长跟前哭了很久。她不懂,为何师父当年算的那一卦明明说她是凶卦中的唯一生机,所以她才心甘情愿留在盛京看守迷雾森林,可结果却是她自己亲手救了迷雾森林中的妖魔,还与她相知相伴数年。

  无识摸摸她的头,仿佛当她还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万般皆是命,凡事莫强求。”

  明廊依然不解,依然无法释怀。她想到自己长久以来都当他是闺中密友,却被骗这么多年,想到那些无辜女孩的清白被毁还要命丧黄泉,想到那个从来眼神澄澈的女孩卑微的躲在角落里哭,眼中是对人世的恐惧。她跪在无识院长面前,哭得不能自已,仿佛要将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

  无识静静在一旁打坐,终是未再言语。

  第二天清晨,明廊却像是想通了什么般变得十分通透,不再流泪,手中紧紧握着当时捡到的玉佩,拜别师父,四海寻访凝砚和莫倾城。

  明廊说如果当年是因为我的善良,才让妖魔重现人间,那么如今便应由我亲自斩杀妖邪,匡扶正道。

  若当时是因为我的私心,才让凝砚受了诸般痛苦,那么如今便应由我亲自寻她回来。

  明廊走的时候去看了昀潭,告诉他自己此行的目的,并让他放心,自己一定会找到凝砚,将她带回来。

  昀潭微微抬头,看着窗外天气晴好,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摇头:“无妨,她开心就好。若她不想回来,切勿强迫了她。”

  明廊点头离去。

  离开盛京城后,我便漫无目的的游荡人间。我不愿向北,因为不想回魔族,于是便往南前行。若是有幸到了南海,也许还能见到当年梁鱼哥哥丧生的地方。

  在离南海很近的一处小镇上我生了一场重病,奄奄一息的躺在破庙中。我想应该是连日来的劳顿加上淋了些雨,才感觉如此无力。从前我并不会觉得饿,但如今不过三天没有吃饭,感觉整个人饿的晕乎乎的。

  外面下着大雨,破庙里来了几个乞丐躲雨。如今我穿的破烂不堪,倒是和乞丐无异,又缩在角落,倒是没人注意。领头的那个乞丐隐约听见角落里有动静,揭开破旧的纱幔,才发现角落里竟还有个人,于是不怀好意的招来兄弟。

  “弟兄们,竟然是个女的,我们有福了,快过来。”领头的乞丐说的极为大声,吓得我又往角落中缩了缩。

  这样的神情我似乎见过,倾城阁、听雨楼,很多酒客的脸上都有他们那种色眯眯的样子。我想到那时莫倾城对我的羞辱,心头一紧,很难过。这几日我想着昀潭哥哥时常流泪,已经一连下了三日的雨,虽然雨势不大,但始终会对人们的生活造成影响,所以我真的不能再哭。

  我记得自己原本心情尚算不错,一直维持着好不容易舒缓的心境。但那天我在马路上遇见一个背影很像昀潭的男子,也许是灵识微弱的缘故,所以才认错了人。我有些欣喜的叫住他:“昀潭哥哥。”

  等到那男子回头我知道不是昀潭哥哥,连声说着抱歉,默默的低下头。虽然掩着面,但风吹拂过时,还是将我恐怖的面庞展露了一些。

  那男子像是见了鬼般惊叫出声:“鬼啊。”吓得连滚带爬逃走了。

  我望着虚空,摸着脸上斑驳的伤痕,这副模样的确是不人不鬼。也许昀潭哥哥天天见到我这个样子,也会像那个男子一样害怕。

  啪嗒啪嗒——我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雨水就那样飘然而至,措手不及。我匆忙抹着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小姑娘,让哥今天好好疼疼你。”我收回心神,只见那男子正一脸色相的朝我走来。

  我不懂,为什么人族是这样的?

  我见自己离门口很近,拖着沉重的身体准备逃跑。刚站起身,没走两步就被那领头的乞丐扯掉了帽檐,剩下的乞丐挡住了我的去路。

  虽然还有轻纱遮面,但额头乃至眼睛处错综复杂的溃烂伤口还是清晰可见。我大惊失色,匆忙以手遮面。

  其中一个小弟露出鄙夷的眼神:“大哥,原来是个残次品,难怪这么落魄。”

  领头的乞丐看到我的样子,咂咂嘴:“虽然差是差了点,但呆会天黑了不就没啥区别了嘛?我不介意,我先来。”

  “大哥,这是有多急呀!”几个小弟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有个懂事的小弟还特地去关上了门。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丑陋的面孔,看着他们几乎被欲望吞噬的心灵。

  我曾以为的人族,我曾以为的魔族,原来都是假的!

  屋外的雨落得比之前还要大,似乎想把整个人间冲刷一遍的样子。我缩在角落,怀抱双膝,声泪俱下。

  “唔——”只听见一阵利爪的声音。

  我的小猫终于醒了。

  小猫周身发出明晃晃的光,踱着步,看起来像是发怒的样子。

  不一会儿修暝剑也跟着跑出来,将这几个乞丐吓得屁滚尿流,顾不及大雨跑的飞快。

  修暝剑怒气中能看到清晰的血光,我知道它想饮血。我没什么力气,但还是伸出手,阻止它:“不要。”

  那几个人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修暝剑也偃旗息鼓回了我的虚空之地。小猫感觉自己还没发挥什么作用,功劳便让那把破剑抢了,恹恹得敛了周身光芒,乖巧的靠在我身边。它的毛软软的,很温暖。让我不再害怕寒冷,沉沉睡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依然身处破庙,不过小猫倒是乖乖回了虚空之地继续修养。它的灵力的确有更上一层楼,也不用终日沉睡,但仍需闭关。昨日只是恰巧醒来,又遇上我有危险方才现身。

  窗外的雨停了,露出久违的太阳。我出门采摘些野果填肚子。可是这个小镇我是第一次来,不辨方向,不小心还是在小镇中徘徊。

  走了好一阵,不巧遇上了昨日的那几个乞丐。原本不想同他们计较,谁知他们竟大叫出声:“妖怪,妖怪,打妖怪。”

  也不知道哪个胆大的竟趁我不备掀开了我头上的纱幔,村民们见到我的样子,胆小的连连后退,窃窃私语起来。

  胆大的抓起旁边的鸡蛋菜叶扔向我:“看她的脸,肯定是妖怪,快打她。”

  修暝剑出,替我阻挡村民们的攻击。原本还有些村民不信,但见到修暝剑,竟能独自凌空于天地,便都认为我是什么妖怪。拿出手中的武器朝我攻击。有的是锄头,有的是木棍,有的是身旁的水果蔬菜。。。。。。总之无所不用其极。

  也不知道从哪来的道士,大喊一声:“让开,撒狗血!”

  村民们让出一条路,修暝剑虽挡在我身前,还是被沾到些狗血。那盆所谓的镇妖法宝淋在我身上,冰凉又恶心。

  小猫醒过来挡在我跟前,张牙舞爪的。

  “快看,肯定是猫妖,露出原形了吧。继续泼。”村民们大惊失色,以为是那盆狗血起了作用引出了我的真身。

  小猫露出利爪,差点抓伤村民。我擦掉覆盖在我眼睛上的血,朝它招手:“我们走。”

  即使修暝剑和小猫如今因为我灵力尽失,并没有办法发挥应有的实力,但终究是灵物,对付几个村民自然不在话下。但我终究不愿,用武力去解决他们的无知。

  村民们几乎是穷追不舍,直到巨龙出现将我们带离了那处。村民们互相望着彼此,交谈着:“这龙可是神物,怎么会救一个妖怪!”

  我伏在囚牛背上,没多一会儿,便跳下来,幸好被修暝剑托住。

  “囚牛,我不想见到你,你走吧。”我扶着旁边的一棵树,站起来。

  我知道囚牛肯定是昀潭哥哥派来保护我的,也就意味着他会知道我的行踪。

  不知为何囚牛灵力极弱,变幻不出人身,只能低悬在天空不愿离去。

  我不再搭理囚牛,走出树林。刚走到林边就遇到几个在地上玩泥巴的小孩。起初也没有多在意,谁知那几个小孩竟抓起手中湿漉漉的泥巴砸在我身上,围在我身边转圈:“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

  那些小孩眼神中闪烁着天真的目光,真实的说着让人伤心的话语。我推开他们,慌忙逃离。天空又下了雨,几个小孩赶紧趁雨还没下大之前,跑回了家。

  我绝望的走着。天下之大,好像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为何会落到这种人人喊打的地步?只能于这苍茫的人世间飘荡!我不明白!

  修暝剑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是在跟我告别。原本它就是因主人灵力强则强的灵剑。这段时日为了保护我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天地之灵,如今只能变成一把普普通通的铁剑。

  小猫乌闪闪的大眼中蓄满泪水,它的修为已经完成。如今它在等我灵力复原的那一天,可以随着它的主人驰骋天下。

  可是我的灵力不会复原,毒血压制也许是我自己骗自己的原因,可能最重要的是我并不想拥有那所谓无上的灵力。小猫噙着泪水,在虚空之地再度陷入了休眠。囚牛随着小猫的睡去,灵力更弱,盘旋几圈同我道别,让我好好照顾自己。

  看着它们一个个离开,变成支离的碎片,而我独自一人走在泥泞的道路上。天空灰蒙蒙的,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对不起,修暝。

  对不起,小猫。

  对不起,囚牛。

  我知道只有我站起来,你们才能重回我身边,可是我好累,心好痛,站不起来。我脸上的狗血黏糊糊的,在雨水的冲刷下清爽了许多。

  不过雨水冰冷,怎么会是热的呢?我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直抵人心。让我原本动荡不安,破碎不堪的内心得到些许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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