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豹子”回寨（下）
头十多公里，雷豹还紧张，忐忑不安，不时看着后视镜，看有没有车追赶。后来一想，非电动车不让上来，追他只能是机器人电动车，心情就放松了，车开慢了，开始注意自己身上沾着泥土。他看见前面拐弯处，有一道小泉水飞溅着，底下是一个小潭，就把车停在小水潭边，四顾无人，扒掉衣裤，□□裸地钻进小瀑布，痛快淋漓地冲洗起来。阳光照耀，水流如五色明珠，色彩斑斓。雷豹越洗越兴奋，扮起女声，吼起了畲歌。
对面郎哥真精神，
不知郎哥来何方？
多谢郎哥来会我，
唱首山歌郎哥忖；
斜眼看郎好身材，
好似蝴蝶展翅飞；
妹是鲜花郎是蝶，
蝴蝶采花扑妹来；
百鸟就盼大山林，
鲤鱼就盼深水潭；
花儿就盼蝶儿来，
妹盼郎哥结同心。
雷豹用女声吼完畲歌，打开后备箱取出浴巾擦拭，穿上新鲜的名牌休闲衣裤，俨然换了一个人。他发现小水潭边居然有一对木质垃圾桶，一桶写着“可回收”字样，另一桶写着“其它垃圾”字样，觉得新鲜又惊喜，感动地摇头赞赏。他把脱下的衣裤放进“可回收”的桶里，想了想，又拉了出来放进“其它垃圾”桶。雷豹上车，心安理得往观风寨行驶。他发现每隔一公里左右都有类似的垃圾桶，每隔三公里都有一个小水潭，他知道，这是为方便游客的。他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
宝马车驶过小石桥，停在小学校操场上。学校正在上课，不见一个人。雷豹下车锁好车门，不由自主地在教室外逡巡，探头看教室内上课情况。楼下四间教室，都在上远程电视教学课，阮良老师、高梦茜老师在教室内巡视。雷豹啧啧称道，竖起拇指朝教室内点赞。
雷豹离开学校，沿鹅卵石路向村里走。沿途道路干净整洁，路旁的梯田里种着鲜花，没有一颗杂草。道路相隔不远都排列着木质的垃圾桶。村中屋舍外墙装饰一新，看不到过去那样墙倾瓦破椽塌梁歪的景象。雷豹感叹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钟明亮旧厝前挂着“村居食堂”牌子，雷豹探头看。
“豹子，刚回来？进来玩吧！”
“啊，婉婶，是你呀？”
“快开饭了，中午在这里吃饭。刚才小菊熬了粥端回去给你爸喝。”
“是嘛，听说我爹吃智能炒锅吃坏了肚子。”
“吃智能炒锅会坏肚子？他没说自己馋？天天占炒锅炒羊肉片土豆，拦也拦不住！”
“这人就是没头脑。”
“最近头脑可好了，环保副保长，干得全寨人看见他都怕。”
“怕什么？”
“怕违规呀！你要乱扔纸巾、烟头，有你好看，管你豹子多有钱，不罚你三五千决不罢休。”
“那罚的钱呢？”
“交公！进村财务！”
“呵呵……”豹子进门走上大厅，“婉婶，我看看智能炒锅。”
“好呀，城里没有吧，这是杭州寄来的。你真可以试试。”
“真的？”
“你试试看，有说明文字。”
“我看不懂英文。”
“上面有中文，你爹都懂得操作。”
豹子真按锅盖上文字说明，拿盘抓羊肉片土豆片，加上作料，倒入锅里，揿按钮，智能电炒锅嘶嘶地开始炒，不一会发出结束提示声。豹子把炒成的菜倒在盘子上，闻着，用手抓起吃，津津有味地啧啧称道。
“难怪我爹一日吃三餐。”
“怎么样，够有味道吧，怪你爹馋，不怪智能电炒锅。”
“本来我想回来把这锅砸了。”
“你砸了，就走不出这道门。”
“为什么？”
“为什么？爱吃炒菜的都是你爹那样会拳术的人，你敢？”
“不敢，不敢……”
雷豹心平气和地走出村居食堂往自己家跑。他家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写：观风寨老年人照料中心办公室。啊，原来办公室设自己家，肯定很热闹。他走进大门，注意地看了看自己设计安装的铝合金钢化玻璃大门，过去很得意，自从听说最近有人批评说是留长辫子老头穿西装外面套一件马甲，他觉得确实有些别扭。天井的花岗石干净洁白，大厅上八仙桌摆着茶婆杯盘，空无一人。两边厅边房门开着，右侧父亲住，左侧出了租，他先探头看左侧厅边房，两张床，靠外一张无人，靠内一张床坐着一对男女，还依偎着抱着接吻着，他一时看不出是谁，就“嗯吭”一声。坐在床上的男女立即分开。原来是雷小菊和傅志强。两人先后羞红着脸走出厅边房。
“呵，我以为是谁？”雷豹说。
“来，介绍一下。”雷小菊大方地牵傅志强手，“这是我哥，雷豹。这是傅志强，我们村寨远程教育系统是他设计的。网络工程师。”
“哦，哦，我刚看的网络上课，很好，很好……你们认识多久了？”雷豹问。
“多久了？”雷小菊问傅志强。
“有那么……”傅志强支吾说。
“早上刚认识的。”雷小菊说。
“早上刚认识就抱起来？”雷豹说。
“什么叫一见钟情？我们还私定终身了。怎么样？嫁妆多少？”雷小菊问。
“嗨，能把你嫁出去，我烧高香，阿弥陀佛了。嫁妆嘛，再说！”雷豹说。
“什么一回来就谈嫁妆？”雷梅蕊从对面厅边房出来说。
雷鹏也跟出来，他腮边贴着创口贴。雷鹏上下打量雷豹。
“这鸟人，哪里洗的澡，换的衣裤？”雷鹏说。
“路边。”雷豹不好意思看雷鹏，雷鹏脸上有一记青紫痕，是他勾拳打的。
“快看你爹！”雷梅蕊指房间说。
雷豹走进对面厅边房，他看见尤唯实父亲正用勺喂他爹喝粥。
雷梅蕊和雷鹏也随雷豹进屋。
“爹，好了吧，怎么不叫小菊喂？”雷豹说。
“小菊喂不好，他就喜欢尤老哥喂。”豹子妈说。
“是雷豹吧！”尤唯实父亲说。
“是，尤伯伯，雷豹，小名豹子。”雷豹恭敬地说。
“豹子在观风寨很出名，大概除了支书兴旺，主任恒水，第三位就是你，哈哈！”尤唯实父亲说。
“爱打架斗殴出名。”雷豹说。
“刚才在停车场刚跟我交过手，体力不行，鬼花样大大地有。”雷鹏说。
“你！”雷豹剜了雷鹏一眼，“尤伯，这环保你管得很好，我一路上来，都有分类垃圾桶，这在城里都没做到。”
“城里没做到，是没人监督，我们村寨监督多严呀，男女老幼，一听说豹子爹当副环保长，谁也不敢乱来，乖乖的……”尤唯实父亲说。
“都是尤保长出的好主意，垃圾分类，水源保护，空气清新，不让燃油车上来，都是他的主意。据说，我们搞的飞仙草养植，古巴人都知道了，要卖大钱了，你说，习总书记说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在我们这里兑现了，你说能不保护好吗？！”豹子爹说。
“是的，爹，我们认识没你到位。”雷豹说。
“边搞边学，才能到位。我病了，你们回来看我，我也没什么请，中午叫你们到食堂搓一顿。那个智能炒菜锅炒出来的东西可好吃了。梅蕊，雷鹏尽办好事，什么小康试点，我看我们观风寨可以大康了，哈哈！”豹子爹说。
“你这胃不能大吃大喝，以后要限量，还是小康水平好！”雷梅蕊说。
“听雷梅蕊的，小康就小康。中午我请客，来大康的！”豹子爹说。
“你请客，我埋单！”雷豹说。
“好！”大家一致叫好。
中午食堂很热闹，雷豹爹妈、雷豹、尤唯实父亲、雷梅蕊、雷鹏、雷小菊、傅志强等围坐一桌。听说雷豹爹请客，来吃饭的打了菜，装了饭，都来雷豹爹和雷豹桌前道谢。响响、亮亮和欣欣来了，更热闹了，他们三个人打了菜，装了菜，手舞足蹈地走到雷豹爹跟前，鞠躬致礼感谢，雷豹搂过欣欣，指在食堂中周旋打理的钟小珍问。
“欣欣，那个阿姨是谁呀，豹叔怎么不认识？”雷豹说。
“是我未来妈妈。”欣欣说。
“怎么是未来，不是现在？”雷豹问。
“现在她还没到我家睡觉。”欣欣说。
“啊，听说她跟你爸在外面睡。”雷豹说。
“外面睡不算数。”欣欣说。
“哈哈哈……”一桌人听了朝雷鹏大笑。
“豹子，你别一回寨就教坏！”雷梅蕊说。
“他呀，哪儿有坏事就有他！”雷鹏说，“欣欣来，你别听豹子叔的。”
“他正确的就听，不正确的不听！今天轮到我给嫩妹阿婆买饭，我先走。”欣欣说着端着饭菜跑了。
大家朝欣欣鼓掌。
“回来上学后变化太大了！”雷鹏转身向傅志强说，“傅总，你设计的远程教育系统太好了，孩子们身在深山，能知世界。”
“我以后也让孩子回来上学！”雷豹说。
“欢迎，欢迎，我以后要让这套系统更完善更完美！”傅志强说。
“怎么样？”雷小菊问雷豹。
“还怎么样？爹、妈，你们说呢？”雷豹问他爹妈。
“什么我们说呢？”豹子爹妈莫名其妙。
“小菊和傅志强私定终身了。”雷豹说。
“呀——”众人惊讶。
“傅总大人才，看得上我们家小菊？”豹子爹说。
“两人一见钟情。”雷豹说。
“一见钟情好呀，不过，梅蕊，你得见个证。”豹子爹说。
“你们看，头脑多清楚。”雷梅蕊指豹子爹说，“好，我见证，你们俩当面拥抱一下就算数！”
雷小菊、傅志强起立，当着大家拥吻。食堂里响起一片喝彩声和鼓掌声。
快乐的午餐结束，众人陆续离开食堂。尤唯实父亲、雷梅蕊、雷鹏、傅志强等拥簇着豹子爹妈走，雷小菊拽住雷豹坐下。
“哥，我恐怕要向你辞职。”
“为什么？”
“《安得网》要大发展，要向全市全省发展，可能以后还要向全国发展，志强要我帮助他，他现在是《安得网》总负责人。”
“你懂吗？”
“我懂点，但我是做公司行政管理的，电脑网络不一定要精通。”
“工资多少？”
“工资不会很高，但我们有股份。”
“有股份？”
“是，小傅给我看过他们公司的董事会记录，公司给他10%的技术股，如果将来上市，10%你说多少？”
“多少？”
“几千万，几个亿，几十个亿都有可能？”
“哇噻！那尤副、梅蕊、雷鹏他们要大发了？”
“他们是领导，个人不占公司股份。大股东三个，雷苏姐的冰机快运公司，邻县的一个女企业家公司，我们的村居服务公司。除了傅志强其他个人不占股。”
“那他们为了什么搞《安得网》？”
“为了什么？为了观风寨，为了大家呀，为了以后小康村寨的可持续发展！”
“可林部上午还跟我谈他们所作所为的合情合理合法性，意思是他们以权谋私。”
“我们家的大恩人，你以后可得注意，不能再用过去那一套祸害他。真正以权谋私是他！”
“关键是他要。”
“他要你也不能给。党的十九大刚开过，说得多清楚了，大家撸着袖子跟习总书记干，干嘛还搞那些歪门邪道？”
“是呀，心术不正，不走正道，谁都躲不开灾祸的。”
雷豹深思感叹。响响飞也似跑进食堂朝雷豹嚷嚷。
“豹子叔，快，你爹要砸你的车，快去……”
雷豹嚯地起立，一路趑趄地跑出食堂。雷小菊、响响随后。
雷豹跑上村路，跑向学校操场，那里已经围着一大群人。只见雷豹爹手举一块鹅卵石，挣扎着欲摆脱雷鹏、雷梅蕊、尤唯实父亲的拖曳，冲向雷豹的宝马车。雷鹏伸手夺下雷豹爹手中的石头大嚎着。
“那是你儿子新买的车！”
“我儿子？天王老子都不行，这是村规民约，也是法——”雷豹爹嘶喊着，“我当一天副保长，我就要管一天，你们不要拦我——”
雷梅蕊看见雷豹跑来，叫他马上把车开走。雷豹掏出车钥匙开门上车发动，嗖地把宝马车开出学校，飞驰过桥头一溜烟跑了。
雷豹爹指着桥面上飘忽的蓝烟，气急败坏地浑身颤抖说。
“烟，烟，烟……”
对岸，一排排崭新的塑料框架拼装的智慧生物工厂大棚在阳光下闪耀蓝色光亮。
大棚门口，耸立着“谢绝参观”的木牌。
晚上雷梅蕊给尤唯实挂电话，她怕打扰尤唯实工作，通常有事都是晚上十点后商量。尤唯实一接电话就笑着说。
“晚间新闻开始播报。”
“怎么，知道了？”
“我爸播报了，豹子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冲关上寨，溃逃而去，哈哈，真像电视剧。”
“啊，你写下剧本，让我们去演，你是编剧和导演呐！”
“是，现在是全县小康目标建设协调办公室主任，到处编剧导演。”
“哪个村寨的村姑把编剧、导演给迷住了。”
“真有一个村寨的村姑把我迷住，念念不忘，不，日思夜想，不，梦魂牵绕……”
“电话里就可以乱说了？恬不知耻！”
“也得让我放松放松。只有在你面前才敢放肆。”
“哼，以为我是什么下三烂的女人！”
“尊贵的夫人，知心的朋友。”
“说的好听，满嘴莲花。”
“花还没开，只有蕊。”
“酒喝多了？”
“没喝多，偷喝了一点，趁他们都回家，一个人在乡政府呆着。”
“飞过来吧！”
“没有雷苏、安幸之的条件。”
“最近有他们的消息吗？”
“雷苏的没有，安幸之的有。”
“什么消息？”
“大好消息。激光器研究很顺利，马上要进入中试阶段，他们工作受到上级领导的表彰，受到国际关注，上面还专门表扬了我。”
“你有什么好表扬的？”
“说我的思想感染了安幸之，说我是出色的党的政治工作者，上级还想调我到军民融合科研部门工作。”
“做什么工作。”
“研发团队党的工作，安幸之提议的。”
“哎呀，不简单呀！”
“我没同意，我说我现在攻坚脱贫，实现小康目标，就是在搞党的工作，我喜欢地方工作，我舍不得离开。”
“好，那我们特聘你为观风寨党支部第一书记。”
“我只能指导，今后工作要你们担当起来，梅蕊，我想起观风寨建设小康目标，一个很关键的工作没规划到。”
“什么工作？”
“建立一个新的年轻的领导班子。我征求过蓝厅长、蓝兴旺支书、雷恒水村主任意见，他们都说这是大事中的大事。同意在今年春节，大家回乡过年时召开观风寨的‘两会’，党支部大会和村民委员会大会，选出新班子。”
“对，这是主心骨。”
“还有，就是小康硬目标实现了，还有一个软目标要实现。”
“什么软目标。”
“就是□□老人家说的，‘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谁来组织，谁去教育，党支部、村委会！”
“是……豹子冲关，豹子爹砸车，我想过，这些看似搞笑恶作剧的事，事出有因呐。”
“你看到了，让他们脱贫致富奔小康，我们攻坚就能做到，让他们遵纪守法，做个好公民，难度就出来了。”
“尤副，我们想到一块了。”
“所以，我提议你接蓝兴旺支书的班，当党支部书记，雷鹏接恒水老板的班当村委会主任。他们都同意，春节民主选举。这事办成了，观风寨建设小康目标才算完成。我就可以撤离了。”
“要离开我们？”
“迟早要离开的。”
“你没有一点舍不得？”
“不仅一点，有两点舍不得。”
“什么两点？”
“一是那两只山麂，二是那一株梅。”
“你……”
雷梅蕊不知说什么好。她只觉得浑身血液加速流转，幸福快乐的暖流迷漫全身。
“山麂没法抓，也舍不得抓，梅蕊可以剪。”
“怎么剪？”
“就是娶。”
“什么时候？”
“最好现在。”
“想得美！”
“明天你有空吗？”
“有……”
“来县城。”
“做什么？”
“你找滨海新城五星级宾馆住下，等我……”
于是，“一剪梅”的折子戏就在滨海新城五星级宾馆2201房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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