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前事因

天刚蒙蒙亮，萧蕙安已经开始打扫院子里的落叶，浣衣局里劳役繁重，从早到晚，总有做不完的活。

        这里的宫女多是罪人的女眷，也有贫寒人家出身的女子，迫于温饱而入宫。她们几乎都不敢和萧蕙安多说一句话，怕受到连累，让本就不易的人生雪上加霜。

        萧蕙安也就如行尸走肉一般，日日沉默着干活。昨日皇帝大婚，宫中上下张灯结彩，她的沉默里多了些绝望。毁掉她一切的人，正一步步拥有一切。

        扫累了，萧蕙安直起腰稍稍歇息，望见远处耀眼刺目的金色光芒，微微怔住，太阳正划破混沌晦暗的天空，一点点露出来。

        每一天看见的日出，都是青若用性命为自己换来的，再艰难也要活下去。

        扫落叶的声音又响起，萧蕙安埋头继续干活。

        静德宫里，独孤清殊已在更衣梳洗，高澈才慵慵懒懒地起床，身下的床单干干净净，作伪滴上血迹不难，难在如何让皇后配合。

        独孤清殊坐在梳妆台前，已经不知多少次望向床榻，此时瞧见高澈起来，羞答答地叫了声陛下，脸上浮起两朵彤云。

        高澈伸了个懒腰，冲她微微一笑，骗一个这样天真无邪的人，其实也不难。

        两人都穿戴整齐后，同乘步辇往嘉寿殿去。

        “皇后在家时，平日都做些什么？”高澈披上伪装时，身上总是洋溢着少年朝气。

        “臣妾平日在家随先生读书，闲暇时会去花园中走走。”独孤清殊端端正正地坐在步辇上，仪态与独孤元贞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少了些威严气势，多了些青涩稚嫩。

        “只是这样？母后待字闺中时，也是如此吗？”高澈不由自主地好奇，独孤元贞在这个年纪时，会是怎样？也是如此天真烂漫，还是早早就稳重成熟？

        独孤清殊答说：“臣妾曾听爹爹说起，姑母未嫁时读书十分认真，有时废寝忘食，整日在书斋闭门不出，臣妾远不能及。”

        “不会觉得闷吗？”高澈轻笑着问，脑海里浮现出画面。

        独孤清殊抿着唇犹豫了一下，放下大家闺秀的伪装，和高澈说了实话。“臣妾有时也会觉得无趣，但也无其他事可做，久而久之，也便习惯了。”

        “得空了朕教你骑马，带你去打猎。”高澈脱口而出，恍惚间仿佛是在和少女时的独孤元贞对话。

        “谢谢陛下。”独孤清殊的眼里立刻亮起了星星，偷偷瞥看一眼高澈清秀的侧脸，一颗心如同被细柳微风拂过，春色无边。

        “太后娘娘，陛下和皇后娘娘前来请安了。”嘉寿殿的婢女通传道。

        书案前的独孤元贞恰好此时收笔，拿起凤印加盖上去，手中这方“皇后之玺”的玉印她用了二十载，今日是最后一次用了。懿旨的内容是封妃，册封仪式定在下个月，冷清了不多时的后宫又要热闹起来。独孤元贞命婢女将玉印装进锦盒，出了厅中。

        “殊儿，今日起，你便是大齐的皇后了，本宫将凤印交于你。”独孤元贞看着眼前煞是登对的两人，心里空空落落。哪怕是深藏在心里的嫉妒，都充满罪恶感。

        独孤清殊并没有从婢女手中接过锦盒，惶恐说道：“姑母，殊儿年纪轻，才入宫中，不敢担此大任，望姑母能继续执掌凤印。”

        “殊儿既已是大齐的皇后，执掌凤印也是理所当然。若遇到为难的事，还有母后在，你不必担心。”独孤元贞一如既往的温和，孤寂却更胜从前。

        独孤清殊还有些犹豫，高澈冲她点点头，鼓励道：“接下吧，往后若有决断不了的事，便来请教母后。”

        这几个月来的变故，桩桩件件都给了独孤元贞不小的伤害，独孤元贞的身体已是大不如前。高澈看在眼里，也希望独孤清殊能分担一些后宫琐碎的事务，给独孤元贞一点调养休息的时间。

        见敬爱崇拜的姑母和新婚燕尔的夫君都鼓励自己，独孤清殊郑重地接下了凤印。

        独孤元贞露出笑颜，“你是本宫的侄女，本宫与你也不见外，有几句啰嗦的话想说。”

        “殊儿谨听母后教诲。”独孤清殊自小从家人口中听说姑母的优秀，早把独孤元贞视为榜样。

        “这第一桩事，母后希望你善待后宫上下。无论后宫嫔妃还是宦官宫女，都是一群身不由己的可怜人，想争个人前显贵、老来善终。宠幸和子嗣的事上，母后希望你能做表率，不用阴邪的手段去强求。不因你自己的喜恶得失，去为难旁人。”独孤元贞从王妃做到皇后，见过后宫明争暗斗的残酷，也深深厌恶这一切。

        独孤清殊点了点头，答说：“臣妾记下了，臣妾会善待后宫姐妹，体恤宦官宫女。”

        独孤清殊善良单纯，独孤元贞相信她不难做到，欣慰地说了声好后，又说道：“陛下，第二桩事母后要嘱托给你。你虽尚未至弱冠之年，不到亲政之时，但既已成婚，便也该有所成长。”

        “母后请讲。”高澈的目光几乎片刻都不曾离开独孤元贞，心里玩味着她似有若无的落寞。

        “过去你父皇贪恋美色，几乎每月都有十三四岁的少女被采选入宫，受过一次两次宠幸后就被遗忘。母后希望你在美色上能有所节制，不要离散臣民妻女，供你一人之淫乐。”独孤元贞竭力抛开自己与高澈的隐秘纠葛，以母亲的身份教导训诫。

        “儿臣遵命，母后放心。”高澈不由想起了薛妃，想起梅花树下埋着的人骨琵琶，想起在竹林里看过的荒淫。

        “母后愿你们白头偕老，举案齐眉。”再一次细细看过高澈的眉眼，独孤元贞脑中闪过高澈童稚时跟在自己身边的模样，一切仿佛近在昨日，却早已回不去。

        高徵被罚在府中闭门思过，因皇帝大婚才被赦免，可以自由出入宫中。心里惦记着萧蕙安，在浣衣局外徘徊许久，还是没有进去，闷闷不乐地来了嘉寿殿，打算给独孤元贞请安。

        一进宫门见到皇帝的驾辇，知道此时高澈正在里面，正要转身离开，听见有人唤自己，回头见是皇帝身边的老宦官刘荣。

        刘荣笑呵呵迎上来，向高徵行礼。他十几岁入宫时还是萧家的天下，短短四十几年，见证了改朝换代，又侍奉了大齐三代皇帝。“老奴给公主殿下请安。”

        高徵冷哼一声，她因为萧蕙安的事记恨高澈，见了她身边的人自然也不会给好脸色。

        刘荣仍旧满脸堆笑，低声道：“老奴有件事想同公主殿下讲。”

        “何事？”高徵心里奇怪，不知眼前这个枯瘦的老宦官想做什么。

        “是那罪妇萧蕙安的事。”刘荣声音压得更低，故弄玄虚的一笑。

        高徵一听萧蕙安的名字，立刻在意起来，上前一步急慌慌问：“她怎么了？”

        “公主殿下莫急，她平安无事，只是劳役繁重，过的十分辛苦。”刘荣说着还叹了口气。“不过…藏书楼需要挑几名识字的宫女当差，老奴想着，或许可以将她调到此处。”

        高徵冷眼看着他：“是陛下要你来试探本宫？”

        刘荣笑了笑，浑浊的眼睛里泛着精明。“公主殿下多虑了，老奴这把年纪，已经不中用了，恐怕用不了三五年，就该出宫养老去了，只是想给自己多留条后路。”

        高徵有所犹豫，藏书楼是十几年前独孤元贞在后宫中设立的，本意是想给妃嫔们打发时间用，但各宫对读书兴致都不大，久而久之，几乎成了独孤元贞一人的藏书楼。可是若将萧蕙安放在后宫，她会不会有报仇的心思？

        刘荣看穿她的心思，又笑眯眯道：“公主殿下若是有顾虑，不妨去与太后娘娘说，太后娘娘疼您，且惜才大度。”

        高徵被他说动，其实她来请安，也是还想替萧蕙安说说情，哪怕不能回到自己身边，也让她过得好一些。“多谢刘公公提醒，本宫明日再来给母后请安。”

        目送高徵渐远的背影，刘荣脸上的笑渐渐消失。


　　(https://www.uxiaoshuo.cc/16528/16528154/93577059.html)


1秒记住U小说：www.uxiaoshuo.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xiaoshuo.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