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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番外篇·许仲龄


韩姬坐在油壁车内,郁郁不乐的出神。行至帝陵的城门外,奴仆勒马停车,在外说道:“太妃娘娘,请您下车,已到了朱雀门。”

        荷清扶着韩姬,缓缓从马车上下来,撑开油纸伞为她遮阳。

        韩姬淡妆素服,踏在厚重的莲花青砖上。阳光刺眼,遥遥望向远处,只见石兽林立,松木幽幽。她微微欠身,朝着玄宫坟冢的方向行了礼。

        前尘往事,尽归寂灭。

        可总会有后来人拉开帷幕,登台上演新的故事。

        步行绕过了帝陵的城门,韩姬才又上车,往西北的殿宇去,她已有三年未见过许仲龄。

        陪陵的宫殿不比皇宫内,虽然雄伟壮丽,但处处透着萧瑟阴森,举目望去皆是青灰暗淡之色。可等宦官们推开殿门,才知院内原来俨然另一个世界。花木成畦,明净清雅,檐下的竹躺椅上,青衣挽发的女子正信手闲翻着书卷。听见响动,缓缓抬起头,看清来人是谁,清秀的脸上露出惊讶,怔了怔,未开口先泪流满面。手里的书卷落了地,也浑然未在意。

        “仲龄。”韩姬唤了一声,久别重逢,心中积压已久的思念在释放出来。自从做了太妃,她已稳重了许多,可这一刻却还是忍不奔向爱人,将身份和礼节抛在了身后。

        许仲龄每日清晨起来,都会洒扫一番庭院,枯等着不知来期的韩姬。她们曾有约定,待高皎出嫁,韩姬便来寻她。直到真真切切被韩姬抱住,她才敢相信一切不是由痴而生的幻觉,她终于等到了。

        久久相拥之后,才恋恋不舍撒开手。

        韩姬自己还红着眼圈,却先抬手为许仲龄拭泪。“一句话还没说,倒先哭了这么久。”

        许仲龄破涕为笑,殷勤携了韩姬的手,并肩入室,体贴递上一杯清茶,为她消解行道而来的困倦疲惫。

        韩姬接过茶,笑眼弯弯似月牙,浸润在许仲龄的温柔之中。潜入敌国的谋臣、亡国的和亲郡主、孤寂守陵的太妃……拨开这些冰冷的身份,许仲龄由始至终都是个温润柔和的女子。

        “阿皎呢?”许仲龄才想起未曾听说寿安公主出嫁。

        “她有她的路要走。”韩姬叹息一声,放下茶盏,将高皎的事说了。

        许仲龄心里忐忑起来,韩姬毕竟顶着高皎生母的名头,又有十数年的母子情谊,她赌不定韩姬会怎样选择,更不清楚今日她是因何而来。

        韩姬未察觉许仲龄心里的忐忑,问了一句:“仲龄,昔年萧姐姐与你诗文唱和,她的遗稿你可还存着?”

        她果真是为了高皎而来,许仲龄心已凉了一半,却还是掩遮住失落,强作平和道:“我都好好保存着,我去取来。”许仲龄起身向内室去,背对着韩姬,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韩姬等了片刻,不见她出来,狐疑着走进内室,却不见许仲龄的身影。正欲喊她名字时,隐隐听见低泣的声音,寻声找去,许仲龄靠着书架坐在地上,埋头在膝间哭泣。

        “仲龄,怎么了?”韩姬连忙上前去。

        许仲龄泪眼婆娑抬起头,倔强摇了摇头,没有袒露心事。“没事,只是忽然想到萧姐姐,有些难过。”

        韩姬也席地坐下,握着许仲龄的手安慰,愧疚道:“是我不好,这些诗稿是你留着作念想的,我不该开口讨要。”

        许仲龄摇摇头,将身旁的匣子递给韩姬道:“无妨,送去给阿皎吧,有朝一日,或许能做她的护身符。”她亦曾在波谲云诡的斗争中周旋,毫不费力猜到韩姬的意图。

        韩姬疼爱女儿,也心疼许仲龄,左右为难之下,打开木匣,只从中取了三篇诗稿道:“抱歉,仲龄。我抚养她一场,实在舍不了她。我能为她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许仲龄沉默着未语,她不知高皎并不是高澈和独孤元贞的女儿,而高澈就像是横在她和韩姬之间,绕不开阻隔。她从未敢去深究韩姬对高澈到底是怎样的情愫,即使从韩姬口中得到过的答案,可她见过韩姬对神智不清的高澈悉心照料,亦见过韩姬独自在高澈的灵柩前黯然垂泪……甚至她不禁去想,韩姬疼爱高皎,又有几分是因为高皎是高澈的女儿?

        许仲龄越想越难过,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狠下心问道:“你几时起身回宫?”许仲龄不知韩姬是借了什么名义前来,但无论是什么,想必都不能久待在此。

        韩姬闻言一愣,恍然大悟道:“我已请旨前来为先帝守陵,又怎么会再回宫?”

        许仲龄大喜过望,可心里的委屈还在,又悲又喜之下哭得反而更凶。

        韩姬看似柔媚娇柔,实则内心刚强。许仲龄虽能谋善断,心中却是敏感细腻。

        韩姬抱着许仲龄,轻抚着她的后背哄劝,此时也看出她另有心事,柔声问说:“仲龄,是不是还有其他事?”

        许仲龄自知爱得卑微,可偏偏傲骨还在,别扭着不肯实说。只是埋头在韩姬肩上,手紧紧抱着她的腰肢。

        昔年在宫中时她俩要顶着高澈嫔妃的名号,而今出宫在外也依然要以替高澈守陵为由,她们的相伴厮守,始终都不得不依附于一个男人,这令她心里极不舒服,却又无能为力。

        韩姬心里琢磨,隐隐猜到一些,却也不能确定,只好试探问说:“可是因为先帝?”

        许仲龄松开她,眸中泪光闪闪,点了点头,忍不住任性一次,带着哭腔诉说道:“我知道与一个死人争无益,可十几年了,我就是嫉妒,就是吃醋,就是忍不住去想在你心里她究竟占据了多少?哪怕她死了,她的女儿也还是你们间的牵连。甚至因你是她的妾室,我亦是她的妾室,我们连相爱都不是我们自己。”

        韩姬心中一痛,生出许多懊悔。与许仲龄在一起时,她也同样不知如何面对她们尴尬的身份,所以有意回避一切与高澈有关的话题,以为能少让许仲龄受伤。没想到反倒是因为逃避,让许仲龄不但受伤,甚至只能藏在心里不敢喊痛。

        “仲龄,做先帝的妾室,做阿皎的母妃……我这一生许多事都没得选,唯有你,是我本心所选,未被强加。”韩姬望着许仲龄,顿了顿接着道:“我们此生都无法摆脱她的妃嫔的名头,可也无法改变你我相爱的事实。就如哪怕是在这片死寂孤凄之地,亦有庭院中的花团锦簇。”

        韩姬犹豫了犹豫,选择还是不说出高澈的女儿身以及高皎的身世,她不愿悲哀到用旁人的隐秘事,来稳固她们的爱情,她相信许仲龄会懂,也相信她们爱得纯粹。

        许仲龄心里翻江倒海,无法言说这份感动。拉着韩姬站起身,擦净了眼泪问她:“今日午饭想吃些什么?这里不比宫中精细。”

        “你若亲自下厨,我倒还可以勉强不去计较这里的粗陋。”两人说完话,相对着笑了起来,不必再用太多华丽的词藻表明心迹,往后柴米油盐,平平淡淡的岁月便是她们的见证。

        辰政九年,皇帝驾崩,年仅一岁的幼子被扶上皇位。

        时隔六年,韩姬再见高皎,高皎已同从前大不相同,褪去了青涩稚嫩,虽也尚才二十岁,但锦衣高髻威势凛凛,已有指点江山的气派。

        “女儿来迎母妃与许太妃回宫。”高皎执意破例以大长公主的身份来帝陵祭祀,在韩姬面前仍装作不知自己的身世。纵然许多事有假,韩姬对她的疼爱却是真。她四年前下嫁霍成,如今背靠霍家,又有高徵默许,权柄已然不输给当年摄政的大长公主高徵。她要迎回两位太妃,是轻而易举之事。

        不等她们俩开口,高皎从衣袖中取出三篇诗稿,递给许仲龄道:“一直未有机会归还,如今完璧归赵。”

        韩姬疑惑道:“你没有用到,那是如何……”如何取得高徵的信任疼爱,被高徵视如己出。

        高皎莞尔一笑:“有心讨好,比不上无意间的缘分。”她受了这三篇诗稿的启发,人为的制造了缘分。

        韩姬心中一凛,女儿的心思深沉也已远胜当年。“阿皎,母妃不想回宫。”

        高皎皱了皱眉头:“母妃难道一直想待在这种冷清寂寞的地方受苦?”

        “母妃亦不想待在这里。”韩姬望了许仲龄一眼,坚定道:“放我们离开,对外称我们已病亡,母妃想要自由。”

        高皎神色黯了黯,有些失落道:“母妃要彻底抛弃女儿吗?”

        “阿皎长大了,心里想必也有自己想要的。母妃永远是阿皎的母妃,但不想永远做囚徒。”

        高皎沉默了片刻,掀衣跪下,朝韩姬磕了三个头。“愿母妃与韩太妃保重,无论何时想要归来,女儿都在皇城等候。”

        “不做太妃,我们往后做什么好?”坐上离去的马车,韩姬靠在许仲龄怀里,兴奋的问道。“去做农人耕作,还是做商贾开店?又或者做旅人去四海漂泊?”

        “做什么都好。”许仲龄笑了笑,她们终于只是她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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