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三）

“是——”我本来一点都不想理他，可是回头看见玉儿站在那里我一下子就萎了下去，翻个白眼拉长声音回答道，“婉儿答应以后听从殿下吩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行了吧行了吧！”

        “你！”小破孩被我这个语气激的生气，好不容易装出来的严肃又消失殆尽，本来怒气又要再一次浮现上来，可是他回头看到我的同时又看到了站在那里仍旧低着头的玉儿，结果也没说什么，只是气呼呼的放下了自己的手，转身往另外的一边走去。

        雨此时已经小了许多，却仍然有淅淅沥沥的声音不停的传入我的耳中。

        眼看着小破孩已经转身向着那一边走了，我本来想要立刻开口说话，却看到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有一句低语慢慢的在雨声中传了过来。

        “今天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就当本王什么都没有看见罢。”

        这句话一说完，小破孩像是突然放下了什么大的包袱一样，脚步好似比刚才轻快了许多，还没等我向他投去惊愕的眼神呢，他就不见了踪影了。

        真是的，他怎么跑的和李弘一样快，真不愧是兄弟俩……

        李弘。

        我此时看着玉儿听了小破孩最后的话后，有些感激的眼神和变好一些的脸色，心里却忽然想起那个在茫茫雨幕中还没等看清就消失的背影。

        他走的匆忙，我都没有看清他有没有撑伞。

        这么大的雨，他身体本来就不好，若是不撑伞的话，一定会咳得更厉害了。

        我怔怔的想着，却不由回头看着自己身边开着的那扇窗下我的桌子上，那三个折射着七彩光辉的琉璃盏，心里是说不出的怅然。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我费了一番功夫进了崇文殿，却发现今天里面真的是完全的一片五指不见的黑暗。我心里有些苦意，好不容易循着记忆慢慢在黑暗中走到了李弘平时批改奏章的那张长桌边上，然后轻轻的在桌边跪坐下来，伸手掏出了那块我一直随身携带者的月白色绣帕。

        每次我看见这块月白色的绣帕，就仿佛直接和那双黑珍珠一样的眼睛对视一样。

        可是在这么深的黑暗里，我还能看清那眼睛里究竟是怎样的温柔神色么？

        这样想着，我缓慢的低下头去，将脸庞靠在了那张冰冷的长桌上，然后伸手将那块月白色的绣帕端端正正的放在了桌子正中央。

        我并没有在那个完全黑暗的崇文殿待多久，而是放下了帕子之后就起身走了。

        一开始，不管是这个时代，或是这里……都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

        古语曾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在一片黑暗中，我走回内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喧嚣，向着我刚才走过来的方向，回首将目光投入了黑浓的夜色中。

        第二天一大早我有点心不在焉，在晨起穿衣的时候就好几次走神去看桌子上摆着的那三个琉璃盏。站在我身边的玉儿也没有出声催促我，好似也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有点神思不属，倒是小蝶回头见了这番情景，指着我们两个大声说道。

        “快点走了！再不走就又要误时辰了！”

        于是等到我们都各怀心事的赶到芸老太婆的面前，我着实是受到了惊吓。

        小破孩正臭着一张脸，快要立秋了还那个白扇子在那里扇来扇去，一看到我慢吞吞的走过来，就伸手将扇子一合，指着我的鼻子说道。

        “何婉，你跟本王走！”说完就牛气哄哄的走了，只留下芸老太婆更难看的脸色，小蝶好奇的眼神和玉儿有些担忧的眼神，再者就是那些想要看热闹的宫女，也纷纷碎了一地的眼珠子。

        我看到这一幕就觉得很是神清气爽，止不住走在小破孩身后的时候就有点趾高气扬，趁着跟着的侍卫离得远一些，就悄悄的伸出头来说道。

        “喂，跟你商量个事呗。”

        “你叫本王什么？”小破孩还是不够淡定，刚听见我这一句就有打回原形的冲动，但可能估计着现在不是在内坊里，所以生怕失了礼数的努力板起脸来低声喝道，“何婉！不要以为你会踢蹴鞠就认为本王会饶恕你所有过错！这里是太子皇兄的东宫！”

        “知道了知道了相王殿下行了吧……跟你商量个事。”他不提我还没想起来，一提这里是东宫我就情不自禁想到那个人……诶诶诶打住打住！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我咬了咬牙，继续对他低声说道：“你要我一直教你也可以，但请相王殿下一定要帮我一个忙。”

        所以半个时辰之后，我已经站在了丽正殿门口的地方，满脸兴奋双眼发亮的向着台阶下的脚踏着蹴鞠的破小孩大喊道：“行了行了我准备好了，快点！你一定要踢准一点啊！”

        站在台阶底下的破小孩此时脸上是极不耐烦的神色，听到我说话后更是用一副怪怪的眼光看着我，点点头了以后就准备抬脚踢。

        我看着他的动作，微笑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没有错，既然一切从这里开始，那么一切从这里结束就好。

        即使可能会有什么遗憾……我在闭上眼的那一瞬，脑海中忽然浮现了玉儿和小蝶的脸庞，那些长的或扁或圆或毫无形状的宫女，天天喜欢刁难人的芸老太婆，爱装大人性格恶劣的小破孩……。不，不是这些。

        是那放在我桌子上，在阳光下摇曳着七彩光芒的琉璃盏。

        还是，那一双从琉璃盏光芒中，慢慢浮现出来的像是黑珍珠一样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眸？

        就在破空声袭来的时候，我嘴里似乎泛起了一种苦味，可是那一刻我已经无暇细想，猛然张开眼睛对着那个蹴鞠击过来的方向挪动了一步。

        只要踏出这一步，就什么都结束了。

        这一步已经踏了出去，真的能够结束么？

        就在这一刻，我好似再次听到了命运的声音。

        那个声音似乎带着怒气，更多的却是无尽的威严和一点的惊慌：“八弟你干什么？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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