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谎言
“住嘴！住嘴！你这贱妇快住嘴！”族老被护卫反扣双手，满脸的狰狞。
但这狰狞不过是垂死的挣扎，毫无恐吓力。
佟福冷笑一声，冲着众人朗声道：“这六人，一为十岁童女，当日即亡。一为此女生母，次日触柱而亡。三为花季少女，三年育三胎，难产而亡。四为过路的寡妇，生一子后转卖了他人。五为哑女，祖孙三代同辱。六为上月新掠，初来时簪金戴银，看着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
人群顿时沸沸扬扬的吵闹了起来，间歇的听到有人抽泣和低声喝止的声音。
“这六人仅我所知，仅这三年而我所不知的…葛大民…你知不知？”
“贱妇住嘴！早该杀你！我早该杀你！”葛大民，也就是葛家坳的族老红着眼睛，面目狰狞地怒骂着佟福。
佟福反手一个耳光打了上去，活了三辈子，前两辈子可都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
“呸”葛大民一口血唾沫混着两颗牙吐了出来，扭过头来继续狠狠地盯着佟福：“早知今日，当初便如那人所说杀了你了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起贪欲留你一命！”
这话说到这就出状况了：“那人？谁人？”佟福被拐，似乎还有隐情？
葛大民嘬了口牙花子，狠狠地冲着佟福唾了口口水，只是他被佟文武带来的护卫压得动弹不得，佟福又站得够远，因此没沾着半分。
“呵，谁？自己找去吧！”葛大民心中得意，臭丫头暂且得意去吧。那人害得了你一次，自然还能害你第二次。
今天栽的是我，哪知明天载的不会是你！你必死！你必死！葛大民心中这样想着，竟然痴痴的笑了起来。
佟福其实并不太在意他的说法，不论那人是谁，他若是不动弹，佟福还真不知从哪下手去查，但若是他真的准备动第二次手，换了芯子的佟福，可不是什么好啃的骨头。
佟福并未把葛大民的作态放在眼里，赵三义却看着很不顺眼，走上前去将他踹倒在地，并询问佟福：“妹子，现在怎么办？”
佟福有些纳闷了，什么怎么办，能怎么办？“送官啊。”
“送？送官？”赵三义傻眼了，这妹子是不记仇还是性子虎啊？他们刚大闹了县衙，打了县令县尉，现在把害了妹子的人送官？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他们算什么虎。”佟福轻蔑地哼了一声。
赵三义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真是，怪害臊的。
“他们不过是一块烂肉里的蛆虫，除了恶心一无是处。”佟福扭头走向马车，路过还在一人默默运气的佟文武，点头示意后走上了马车。
赵三义不自觉地跟在佟福后面，然后被自家结义的二哥拉得一个趔趄。
“你跟着干嘛！”佟文武一脸的残念，咬着后槽牙用气音说着。
赵三义这才缓过神来，摸了摸脑袋，憨笑了两声，冲着正在动手捆绑葛家坳众人的随从护卫们大喊：“赶紧的，都绑结实了。”
一边说一边往后走：“那个谁，那个谁谁，你，对就你，你跟着去，把人给我押到县衙里，告诉那姓姚的，给我秉公办案，好好的查！”
佟福坐在马车里，伸手掩了掩佟老员外并未散开的锦被。
赵三义的意思她明白，姚照不是个会秉公办案的好官，送官的话葛家坳的人未必会受到惩罚。
但是，她把葛家坳的人送去县衙，可不是为了让他们受到法律的惩罚，那可太便宜他们了。
旁人送官，送的是犯人，她把人送官，恶心的是姚照，是在指着鼻子骂他，骂他昏庸、骂他无能、骂他狗p不通。
而被恶心的姚照，又没法拿她出气，那就只能，拿葛家坳的人来出气了。
猪咬狗的时候，人得再等等，等他们两败俱伤，筋疲力竭的时候，才好拿着棍子，拎着绳子，杀猪宰狗，架锅烧汤。
不说姚照在之后会如何大发雷霆，这边马车在摇摇晃晃中把佟福和依旧昏迷未醒的佟老员外送回了佟家庄。
之前说过，整个茂县大部分人都是外来逃难聚起来的，佟家自然也不例外。
佟老员外的祖父是前朝的官，不大，但是附庸在一个前朝的大氏族之下，因此也积攒了些家业。
前朝末年，大氏族在战乱中分崩离析，佟老员外的祖父带着家人为了逃避战火，躲到了这边的山里。然后在本朝建立后，拿着剩下的钱财买了很大一片田地，成为了刚立县的茂县第一批有钱人家之一。
只是茂县到底地贫，往后的几十年，有出路有本事的人家都迁走了，佟老员外的爹，是个不更事的，不止没能跟上潮流，反而还把家业败掉了大半。
佟老员外喜欢读书人，自己却不是个读书的料，没能上进成功，只能将将守住薄了不少的家产。
守着这片佟家庄，过着富足但平淡的日子。
原本是该如此的原本是该如此的……
“阿福”床榻上响起微弱的呼唤声，昏迷多日的佟老员外，终于在归家后的第二日，醒了过来。
第一声呼唤过于微弱，并没有被人听见，之后老人锲而不舍地又叫了两声，才被守在床边的小丫环听到，小丫环仔细辨认后，确认老员外真的醒了，慌忙跑出去喊人：“老太爷醒了，老太爷醒了。”
随着小丫环清脆的喊声，原本很是沉静的房间很快嘈杂了起来。
“爹醒了？”第一个进来的是佟文武，紧随其后的是他的夫人和两个孩子。
佟文武快步的走到床前，看着依旧虚弱，但是面带红润的老人，心中咯噔一下，觉得很是不安，这怕不是……会的。
“爹，爹你可还认得我？”佟文武看着老员外，小声地询问，仿佛声音大上一点，老人便会受惊一般。
老员外眯着眼看他，然后像是认出他来，伸出手，颤抖的想要坐起来。这时，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佟福出现在床榻旁，伸手把老员外扶坐起来，让老员外靠在她身上。
老员外的声音很虚弱，语气却带着欢喜，和一丝几不可闻的委屈：“文武啊文武你回来了啊”
佟文武见此情景，心中的千万情绪冲的他一度失语，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后退了一步，俯身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爹！孩儿回来了。”
“好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佟老员外一时间百感交集，原以为早就没了的儿子，竟然突然回来了，上天这是，看他老儿可怜，补偿他那。
佟文武痛哭出声，却不忘向老父亲介绍“爹，这是、这是我媳妇儿”老员外脸上的红光更是大盛，“好，好啊！”等佟文武介绍了他的两个孩子之后，老员外更是喜的撒下热泪，直说老天有眼，老佟家有后了。
一阵认亲之后，佟文武被老婆以不要打扰父亲休息为由，劝了出去，整个房间只剩下红光满面的佟老员外和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的佟福。
佟福给老员外整理好靠背，让老员外在她起身之后依旧能舒舒服服的坐着。
老员外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中有怀念，有怜惜，有痛苦，有悲哀，但却没有，一个为了女儿可以去死的老父亲，深切的父爱。
“闺女你多大了？”老员外语气平缓的问。
“四十多吧。”佟福，不，是叶梨，叶梨回答道。叶梨在21世纪是21岁，在爱琴海上又漂泊了20年，加在一起，也算是40多了。
“是吗那是比福儿大好多呐”老员外的语气幽深，似有若无。就算老员外对女儿如今并不是女儿这件事，心中早有答案，可是听到用女儿的身体，声音作出的回答时，也依然让他无法接受。
那是，他从那么一小团肉，搂着抱着，含着念着长成的姑娘啊。
“福儿她她”老员外有些哽咽，顺了口气后才继续问：“福儿她，什么时候没得？”
这就让叶梨有些无法回答了，就算是她，也知道真相是多么的残酷，若是大大咧咧地说了是四天前，这个老人绝对无法接受。
沉默半晌，就在老人渐渐红了眼眶之后，叶梨才缓缓开口：“还在。”
老人一时有些没明白她说的话，忙问：“什么？”
叶梨说：“她还在，只是，有点虚弱。”事实上，佟福的灵魂已经泯灭，留下的只是这个躯壳和躯壳所经历的事件的记忆。
她曾经的感情和所思所想那是一点也没剩。
但是，叶梨觉得，有的时候，谎言确实是善意的。
老人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目光非常复杂地继续看着叶梨，叶梨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按理说，叶梨本身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横扫爱琴海二十几年，怎么也不可能怕这么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可是作为一个把奥德赛无论是游戏还是现实都打成了合家欢大结局模式的酷girl。
父亲或者说是亲情，总是会让她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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