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宣哲殿闭门谢客，因此三十当天顾珏难得睡了个自然醒。
顾珏自打入宫以来睡眠一直挺浅的，不过昨夜倒是睡得踏实。打打哈欠伸了个懒腰，顾珏抬脚下地，随便一瞥便看到沈卿翎一边偷看他一边乐。
顾珏也就想了一瞬，杀气腾腾的去找镜子。
镜子里即将成长为青年的少年的脸上还带着倦意，以及……一张贴着王八的纸条。
顾珏眉心跳了跳，伸手撕下纸条，咬着牙笑着问沈卿翎：“夫君，你如今几岁了。”
沈卿翎抬脚便要溜，被顾珏一抓便抓住了命运的后衣襟，只得赔笑：“新年快乐哈，新年快乐。”
顾珏拖着沈卿翎到书案上，随手抄起一支朱砂笔佯装要往沈卿翎脸上画：“新年快乐是吧沈卿翎？我看你是挺快乐的，我让你再快乐一点你看怎么样？”
沈卿翎一边缩着脖子往后躲一边扑腾，俩人就是闹着玩儿倒也没实打实的打算用功夫，突然沈卿翎不知道随手抓的时候抓到了顾珏的哪个地方，顾珏手一抖笔便直直的落了下来，朱色正好在唇上一点，一抹划痕掠过，砸在了地上。
顾珏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无意被朱砂点了唇的沈卿翎。他本就生的好看，这一抹赤色倒像是故意点上去的妆饰，少年面貌更加昳丽，活像是——
新婚那夜勾魂儿的走火入魔的谪仙。
察觉到自己这脑子里乱七八糟不靠谱的想法，顾珏手又一抖，直接把沈卿翎给摔了下来。还好因为沈卿翎及时享乐的思想，宣哲殿内铺的地毯柔软温暖，倒也没给沈卿翎摔成怎样。
沈卿翎揉着屁股：“你要是再摔结实点，我怕是又要失忆一次。”
顾珏没搭茬，一边想着自己怕不是跟沈卿翎待久了脑子都像沈卿翎一样不正常了一边随口：“朱砂有毒，你最好是洗洗。”
“哦。”沈卿翎伸手随便搓了搓嘴，朱砂倒是没搓掉，“红唇”微肿，倒像是被□□了一番。
新来的宫女竹影就在这时候直直的闯入殿内，开口道：“十二殿下，您吩咐的灯笼已经挂上了……”
话未说完，看着面前二人一个肿了嘴一个红了耳，心下一惊，差点当场跪那儿。
“还有事儿吗？”沈卿翎开口。
“没、没事儿了……奴婢退下了。”
天大地大，主子的好事儿最大。竹影匆忙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沈卿翎不解：“就这么点事儿也值得过来报一声儿？”
顾珏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他走到面盆面前把帕子拽了下来，打湿拧个半干扔给沈卿翎便走了出去。
留下了拿着帕子的一脸莫名其妙的沈卿翎。
顾珏站在寝殿外，看着悬空的绳上挂着的红灯笼一愣。
两个小太监晃晃悠悠的拿着梯子，见到顾珏连忙把梯子放了下来准备行礼，顾珏一抬手免了他们的礼之后小太监们便又要拿着梯子走，顾珏随口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十二娘娘除夕快乐。回十二娘娘的话，奴才们刚挂完灯笼，准备贴窗花儿呢。”
顾珏看他们年龄也不大，又被祝了词，便准备赏些银钱给他们。
“这……这不敢当啊娘娘。”俩太监说着又要跪下，顾珏便弯了弯眼。
“有什么不敢的，新春佳节讨个吉利而已。”顾珏笑着看着这两个比自己妹妹还小的孩子，又晃了神。
他从前无论在哪儿过年，都没有这么大的规矩的。
压岁钱嘛，给了便给了。哪儿还有“不敢”的道理。若是在边关，将士们多数比顾珏年龄大些，平日里不敢跟顾珏言语的每到过年借着喜庆劲儿都会来给顾珏送些压岁钱。刚开始顾珏还想着别把他当小孩子，久而久之顾珏懂了，这亦是将士们对他的祝福。于是便欢欢喜喜的收了下来。若是在家更了不得，顾老夫人那恨不得把家库掏空给顾珏当压岁钱。顾珏常年在外，顾老夫人总担心吃不饱穿不暖，借着压岁钱的劲儿总想给上点什么帮帮他，然而边关也不是什么能奢侈的地方，顾珏拿了这些东西根本没用，于是为了走的时候行李不会太沉把马累死，顾珏就会临走前偷偷把东西给顾雪。然后下一个能回家的年，顾珏又会惊奇的发现自己送给顾雪的东西又回到了库里，顾老夫人不厌其烦的又准备给他……
想至如此，顾珏便笑出了声。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擦完嘴的沈卿翎出来看着笑着的顾珏，也染上了笑意。
“在想你会不会给我压岁钱。”顾珏回过神来看着灯笼：“你吩咐的？”
“我殿里的东西哪样不是你的，小没良心的。”沈卿翎给顾珏披上大氅，道：“宣哲殿里的丫鬟现在都是你的人了，还管我讨压岁钱。”
“一码归一码，”顾珏习武，一向不会怕寻常的冷，但他还是任由沈卿翎给他裹得严严实实：“以前在外面，边关的将士会给我压岁钱，在家我爹娘也会给我压岁钱，现如今我只能在这儿过年，你不会不给我吧？”
顾珏这话狡猾，沈卿翎撇了撇嘴。
“好嘛，夫人想要什么找我父皇要去便是，他那儿酒池肉林什么都有，我这小小的宣哲殿可比不上。”
这便是要耍赖了。
“好啊，我去找皇上请旨赶紧给你立储，这太子妃就当我的新年贺礼了你看怎么样？”
沈卿翎苦着一张脸：“可别，不就是压岁钱吗，找那老头子做什么，哥哥给你。”
又是哥哥又是夫君的，沈卿翎怎么这么会攀关系。
顾珏想着，又被沈卿翎牵住了手：“走，包饺子去。”
顾珏惊奇：“虽说十二皇子以前不得圣心，但也不至于连个小厨房都没吧，怎么还要自己包饺子？”
沈卿翎一向是个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怎么还会屈尊降贵的去动手包饺子？
“这不是有年味儿嘛。”沈卿翎推开厨房门，下人们都在里面，就是那两个搬梯子的小太监没一会儿也到了。
兰儿找来了面粉与水，小桂子正在烧柴，厨房里热火朝天，一见沈卿翎倒也没多大反应——想必是沈卿翎提前吩咐了。
沈卿翎拽着顾珏走到了兰儿身边，兰儿向沈卿翎递了眼神后向后退。沈卿翎撸了撸袖子，半天没动。
顾珏正疑惑，看了看沈卿翎，懂了。
“十二殿下不会连和面都不会吧？”
“……我刚刚问了兰儿了，我问多少水拌多少面粉，兰儿告诉我适量。”
沈卿翎咬牙看着面粉：“什么叫适量啊！适量是个什么量啊！”
顾珏笑出了声。
他俩折腾了许久，最开始和面的时候沈卿翎在顾珏的指挥下成功将水加到一个“适量”的量；然后是盐糖不分的沈卿翎在和馅的时候差点没弄废一大盆馅儿导致又浪费了许多时间；然后是擀面——这个顾珏也不会，平常在家里他也不负责干这个，所幸有厨娘帮忙成功解决；最后是包饺子，顾珏擅长这个，沈卿翎从零学起。
于是从案板上饺子的形状就可以看得出来哪个是顾珏包的，哪个是沈卿翎包的。
兰儿看着在厨房里折腾来折腾去差点把厨房折腾炸了的二人，心中感慨。
从前殿下都是一个人在宣哲殿过年，年二十九的时殿下便会把身边人都散去，兰儿惦念着殿下，有一年便留了下来。
那年春宴过后，殿下醉醺醺的下了轿子，一个人在宣哲殿门口，双手杵着脸看了许久的焰火。
世人总说十二皇子从小被宠到大导致他没心没肺的，兰儿却觉得，那年的殿下像是要去了的仙人，不像是要留在人间的人了似的。
但是十二娘娘来了之后，十二殿下好像又被拽回了人世，身上又沾满了烟火气。
兰儿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这样很好。
这样很好。
沈卿翎与顾珏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宫人们将灯笼点上了火，于是宣哲殿内火红一片，倒真是有年味儿了。
婢女将饺子端了上来，顾珏开始动筷子，沈卿翎专门挑他包的饺子吃，他也专挑自己包的吃——沈卿翎那些饺子，下锅的时候散开的散开不成样的不成样，狗见了都得摇摇头。
沈卿翎夹了个饺子递到顾珏碗里，顾珏一瞅，萝卜坑里拔大个，也就这个像点样了。
顾珏打算给沈卿翎这个面子，于是想着闭眼吞了算了，草草一咬，顾珏的牙被咯了个够呛。
顾珏从嘴里吐出一块金子，面色不善的看着沈卿翎。
沈卿翎笑得开心：“压岁钱，顾珏，除夕快乐。”
窗外放起了焰火，沈卿翎却再没想着去看。
又是过了许久，焰火声停了之后突然又响了起来。沈卿翎皱了皱眉：“今年的焰火放的这么久吗？”
“许是太后回来了喜庆？”顾珏也吃饱了，左右闲着无事准备出了寝殿溜达溜达消消食：“不如我们去看看？”
沈卿翎点头，两人出了屋子。
焰火绚烂，沈卿翎却皱了皱眉：“这个……不是皇宫内放的。”
“嗯？”顾珏抬头，突然眼眶红了，眼睛里亮晶晶的。
沈卿翎一惊，顾珏这是怎么了？他有些手足无措，问又不好意思问，但是又见不得顾珏这副样子。
沈卿翎吸了一下鼻子，笑着说：“这是我爹放的。”
民间的焰火一般不会挑在皇家放完之后短时间内再放——皇家用的都是最上乘的，一般人家看看宫里的焰火也就够了。若是家里有钱烧的也想放，也几乎要等到宫内放完之后一个时辰，别人忘记了那份惊艳才会放。
所以沈卿翎最开始才会把顾家的焰火认作是宫内放的。
顾珏接着说道：“雪儿喜欢看这些东西，我爹以前也是领兵的，改改这玩意儿也是手到拈来。有一年雪儿看着焰火，跟我说我想这焰火一样脾气爱炸。我当时还开玩笑说那以后见这个烟花就如同见到哥哥，他们还笑我什么‘以焰代珏’。”
沈卿翎拍拍顾珏的肩膀，他没法感同身受，安慰不了顾珏。
“这焰火……怕是雪儿央了父亲放的，又怕我看不见，挑在这时候……”
“是想告诉你抚远将军府很好，叫你安心。”沈卿翎道。
“嗯，是啊。”顾珏闭了闭眼：“他们很好，我便很好了。”
沈卿翎叹了口气，想着起身找点事儿做，给顾珏整理情绪的时间。
竹影看到沈卿翎一个人回了寝殿，走过去行礼，道：“十二殿下，绮月姑娘那边有东西给您，许是皇后娘娘的命令。”
昨晚沈卿翎出门看自己那丑的不成样子的春联的时候，看到了皇后的大宫女绮月匆匆忙忙的像是往哪儿赶，他就有些奇怪，索性让竹影跟着去瞅一眼。未想到绮月竟是早就发现了竹影，给了竹影一张纸条便让她回去，说是交给十二殿下他就会明白。
沈卿翎展开纸条，虽是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咯噔一声。
二皇子之妻洺王妃于春宴前两晚被山匪所擒，现如今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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