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陈正年（二）
陈正年离得近些，飞扑过去，拉住了两根绳子。
但是，两根绳子在他双手中不断摩擦下滑，根本停不下来。
陶启帆也冲了过来。
陈正年松开了秦诗雨的那根绳，双手拉住了小男孩。
可陶启帆却没能抓住秦诗雨身上的绳子。
只差一步。
只差几厘米。
只差半秒钟。
如果陈正年再坚持半秒钟。
如果他再犹豫半秒钟。
陶启帆就抓住绳子了。
秦诗雨就不会死。
……
秦诗雨落到了自己亲手布置的竹堆里，整个人被削尖了的竹子插进后背挑在半空。
受伤的歹徒一脚蹬下去坑边的一块巨石，狠狠的砸在了秦诗雨的身上。
小男孩得救了，平安无事。
警察们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块巨石从秦诗雨身上挪开。
陈正年和陶启帆跪在深坑边，亲眼看着血肉模糊的秦诗雨被抬了出来，连带着那些扎穿了她身体的竹子
坑里全是秦诗雨的血，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流干了。
那么美好的一个人，身体被巨石砸的扭曲变形，破碎了。
而这一天，是5月12号。
它原本应该是秦诗雨的婚礼，她该作为最美的新娘出现在隆重的典礼现场，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她没有，因为陈正年将婚礼推迟了。
而她，再也不能拥有一场婚礼，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这一年，她才仅仅只有27岁。
陶启帆恨陈正年。
他有一万种如果，一万种可以救下秦诗雨的假设。
如果陈正年前面哪怕有一次按时出席那些重要的日子，而不是一推再推，结果就会被改变。
如果没有推迟婚礼，秦诗雨那一天就不会出现在森林里。
如果陈正年晚一点松手……
如果陈正年再多一点犹豫……
如果他自己反应再迅速一点……
如果他自己再跑快一点……
可最后，却都败给了那永远追不上的几厘米。
永远抢不回的半秒钟。
那一天，成了陶启帆心里永远的恨，永远的结。
是陈正年松了手，是陈正年害死了姐姐。
为了别人。
所以，陶启帆要报复他，他用了二十年时间，筹谋了千禧商场内的一场挟持一场爆炸。
他不接受陈正年为了陌生人牺牲秦诗雨，所以，他要当着陈正年的面，杀死那些陌生人。
姐姐死了，陈正年却立了大功，做了队长、局长，平步青云，风光无限。
凭什么？
他要毁了陈正年在乎的一切，他的名声，他的前途。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千禧商场里的悲剧，是陈正年引起的，都是因为他！
他要让人看到，陈正年只是一个虚伪无耻又无能为力的伪君子，小人！
是为了升官发财连自己的老婆都可以牺牲的畜生！
陶启帆自己不怕死，他早就死了。
在没有抓住秦诗雨的时候。
看着秦诗雨血肉模糊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
用双手，一捧一捧的收拾起，那些被秦诗雨鲜血浸透的泥土的时候。
他保持着呼吸，就是为了报仇，为了恨！
……
姜云堇还看到，千禧商场里的犯罪性质太过恶劣，在全国都引起轩然大波，陶启帆很快就被判了死刑。
陈正年想要去见他，但是陶启帆没有给他那个机会，他不见。
陶启帆被处决之后，陈正年引咎辞职，离开了公安系统。
他将陶启帆葬在秦诗雨的身边。
他自己心里永远也过不去那道坎。
他和陶启帆一样，二十年前就死了一次了。
他觉得自己当初就不该活着回来，他若与秦诗雨一起走多好，他该陪着她一起走的。
他不该丢下她，他每一次都丢下她孤单单的一个人面对所有，每一次……
如果他死了，至少陶启帆不会那么恨他。
至少陶启帆的人生不会被毁成这个样子，至少，千禧商场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该死的是他。
陈正年辞职之后一直生活在悔恨和愧疚之中，把自己封闭在有秦诗雨和陶启帆的记忆里，自我折磨。
他行尸走肉一般的活了五年。
五年后，五十四岁的陈正年，白发苍苍的到了墓园。
他跪在秦诗雨的墓碑前，轻轻抚摸着她的照片，无声的掉眼泪。
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僵硬了，依旧跪着。
可是在这一幕结束之后，姜云堇却又看到了另外的画面。
陈正年撕毁了自己的辞职报告，他没有离开警局。
他将所有的个人情感藏在心里，拼了命的追查参与千禧商场爆炸事件的所有犯罪分子。
后来将其中一个犯罪分子堵在苹江大桥上的时候，那个人从路人的车里抢过来一个孩子。
他背靠护栏，威胁谁敢靠近，就把孩子扔下去。
狙击手打中了他，他在子弹的惯性下身体后仰翻下了桥，连带着那个孩子。
陈正年为了救孩子，整个人翻了出去，一手抓着孩子，一手抓着桥下支撑钢架的一根钢筋。
距离桥面太远，别人够不到他。
那根钢筋的一头螺丝早就松掉了，根本承担不起他和孩子的重量。
还未等到有人拿来绳索，陈正年就和孩子一起掉到了江中。
下落时，他将孩子抱在胸前，自己后背落水，竭尽所能的护着他。
……
这是姜云堇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同时看到两种结局。
其他人身上的剧情也是实时变动的，但是却只有变动后的唯一一种。
是因为陈正年现在正在辞职与不辞职之中左右摇摆？
还是因为他的故事已经太过接近尾声？
“你出汗了，还好吗？是不是不舒服？”
“要不然你今天先回家休息，明天早上早点回来可以吗？”
姜云堇摇了摇头，“我没事的，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看到了陈正年的故事，让她对陈正年这个人充满了敬意和同情。
作为曾经警察队伍里的一员，她觉得陈正年是好同志，好局长。
作为被他守护着的人民群众，她觉得陈正年是个绝对合格的好警察。
可是作为丈夫，作为姐夫……他真的，太失败也太可怜了！
秦诗雨和陶启帆以前真的没有做过坏事，他们不该有那样的结局。
姜云堇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看着陈正年，真诚的说了一句，“秦诗雨……真是一个好名字。”
“也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好人，一个尽职尽责爱护学生的好老师，尽心尽力照顾弟弟的好姐姐。”
“一个尊重、包容、崇拜……深爱着自己丈夫的好妻子。”
他们俩是领了证的，尽管没有婚礼，也是合法的夫妻关系没错。
陈正年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是启帆告诉你的吗？”
姜云堇摇了摇头，“我不认识陶启帆，是你刚刚告诉我的。”
姜云堇抬起自己的右手晃了晃，“握手的时候。”
陈正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姜云堇，“我之所以只愿意跟您坦白，就是因为我不敢让别人知道我的能力。”
“我只要碰到别人的手，就能看到那个人的一生。”
“已逝人生中最深刻的记忆画面，和根据他的前半生因果经历、脾气性格，所顺理成章会出现的后半生际遇以及最终结局。”
陈正年，“这是什么新型的封建迷信吗？你不是被人洗脑诈骗了吧？”
姜云堇气！
拜托我以前可是宣传反诈骗的先锋民警，你居然怀疑我被诈骗？
好吧虽然这听起来确实不怎么科学。
“陈局长您，在考虑引咎辞职对吗？”
陈局长，“这种事你可以听说，也可以推理。”
姜云堇，“不要辞职好不好？”
行尸走肉般的封闭自己，在痛苦悔恨和思念里活过五年，最后以跪着的姿势死在妻子的坟前，到死都不能原谅自己。
太可怜了。
陈局长，“为什么？”
姜云堇，“我看到了一个孩子，您穿着这一身警服救了他。”
“你若引咎辞职，就不会在那一天出现在那个地点，他可能会死。”
“哪一天？哪里？”
姜云堇摇头，“未来是会变的，时时刻刻都在变。”
“越是故事的早期，未来的变化就会越多，越快。”
而陈正年的故事已经快结束了，所以，他的未来只剩两种变化。
辞职，在自责悔恨中死去。
或者不辞职，以人民警察的身份，为守护百姓战斗到最后一刻。
“我若告诉了你绝对的信息，就会变成你的执念，万一出现了一丁点偏差，都可能导致你判断失误。”
陈正年看着姜云堇，半天说不出话来。
情感上他觉得姜云堇也许说了实话。
毕竟秦诗雨的名字，几乎已经不会有几人记得，就连她的亲生父母和弟弟，都从不去为她扫墓。
陶启帆，也绝不会轻易对任何人提起这个名字。
姜云堇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关于秦诗雨的任何事。
可理智上，他觉得姜云堇鬼话连篇一个字都不能信，警察办案讲证据，不能讲超能力。
姜云堇，“当然，那只是我个人建议，您当我多嘴算了。”
“您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商场有炸弹吗？”
“昨天下午，我第一次见到霍君裴，当时蹲在地上太久，我腿麻了，站起来时差点摔倒，他拉了我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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