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005
四周昏暗，屋外飘过一阵暖风摇晃树影，顺势牵动遮光的窗帘。
下摆晃荡，晨光洒落，稀散的光点映在芮橙橙稚嫩的娃娃脸上。
无视了耳畔吵闹不止的闹钟铃声，她趴在床头，脑袋里不停思考着让景御无法拒绝的条件。
一夜辗转反侧，毫无头绪。
唉……
难道只能认命了嘛？
浑浑噩噩打开手机，实习生群里不断弹出吐槽社长的消息。
[靳芙雪：有没有天理啦！]
[靳芙雪：刚刚社长说我们娱资组月底之前必须报导三篇娱乐圈的爆炸新闻！]
[靳芙雪：又不是狗仔，上哪给他刨那么多爆炸新闻呐！]
[薛茴：他要求我们财经组月底之前提交三篇商业大鳄的专题采访，我找谁说理去？]
[靳芙雪：啊啊啊！杀人判几年？我受不了了！]
[薛茴：梁晨都还没开麦呢。]
[靳芙雪：对对对，我听说社长要求他月底之前做出一档电竞专题节目呢。]
[靳芙雪：离月底还剩不到两周的时间，这不是闹呢嘛？]
……
看他们吐槽的内容，是社长再次增加了每个人的工作量。
这狂妄的家伙还真是一刻都不消停，甚至害得她把景御误以为是跟他一样的人。
可恶……
等等！
芮橙橙猛然坐直身体，乌青的双目在此刻炯炯有神。
她差点把社长忘掉！
天天听他吹牛，说是董事长的儿子，又是景御的亲弟弟，那她为什么不借此机会利用起来呢？
空白的大脑顿时闪现思路，芮橙橙捏住下巴，根据自己的人生经验分析着景御与社长之间的关系。
细细想来，phosphene集团旗下产业繁多，若是关系亲密且信任依赖，景御为什么会将亲弟弟放在一家名不经传的小报社出任社长一职？
其中的利害关系，芮橙橙琢磨不透。
但她清楚社长的能力不足，接手报社三个月以来成绩平平，员工流失严重，更是拖欠了上个月工资，许多项目几乎停摆，被迫舍弃。
看得出来，这就是景御不重用他的原因之一。
或许，社长正是自己一夜未眠，苦思冥想的“无法拒绝的条件”。
只是当下的突破口，她还未曾找到。
正当芮橙橙为保住饭碗绞尽脑汁之时，门锁响动，熟悉的脚步声覆盖耳畔聒噪的闹铃，令其惊慌失措。
天呐，是老爸回来啦！
缩回被窝，芮橙橙假扮生病，皱起眉头，实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瞄着情况。
咔哒一声，卧室门打开，她迎上了老爸芮乙丙直直射来的目光。
暂不提其他，仅是看他当下锐利的黑目，简直像极了两道镭射光线，分分钟能把人切成两半似的，看得芮橙橙心里直打哆嗦。
再看老爸穿着他平时最爱的皮衣夹克，披肩长发扎在颈后，背着一架长长的贝斯，裤脚利落地掖在皮革短靴内。
就算他的眼底下方乌青一片，下巴生出青茬些许，但他隽朗的长相与不羁的打扮，说他已经是四十七岁的大叔，恐怕没人会信。
想也不用想，常年兼职酒吧驻唱的老爸，昨晚肯定又在各个酒吧之间奔波，赚取微薄的通告费。
这些钱曾是支撑她上学经费的来源。
在脑袋里盘算了一下，上一次父女俩面对面还是三个月前。
平时他们父女二人因工作关系，虽说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总是见不到面，交流方式大多以微信为主。
那个时候芮橙橙至少活得逍遥自在，谁知道三个月之后，过得滋润的日子变了个天翻地覆。
动作轻缓放下贝斯，芮乙丙循着闹铃声走来。
“都几点了还不起床？还是你为了见我，特意没去上班？”
替她按下按钮，闪烁的时间诉说着上班迟到的事实。
芮乙丙于床侧盘手而立，紧蹙着眉心，瞥向缓缓苏醒的芮橙橙。
还别说，血丝丛生的眼睛，萎靡的精气神，在这时意外增加了演技的真实感。
“爸，我肚子疼，没力气，今天恐怕没办法去上班……”
蜷缩身子，芮橙橙撅起下唇，在其锐利的目光中故意压低嗓音，听起来格外有气无力。
一听女儿不适，刚刚还在气恼的芮乙丙当即迈步往她床边一坐，伸手搭在她的额前。
随着她小脸扭曲，在被窝里缩成一团，芮乙丙从狐疑转为相信。
“那成，我去给你做早餐。”
说着，他迅速起身，大步流星走向屋门。
“且慢！”
刚刚还在为自己的演技感到窃喜，一听老爸要亲自做饭，芮橙橙“噔”地一下从床上弹起，下意识阻拦他去厨房的意图。
难以想象，这个弹起贝斯手指灵动，已经当爹二十余年的男人，做出来的饭简直称得上是暗黑料理界的翘楚。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年不抱希望的自己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老爸特地熬汤庆祝，啥食材都往锅里扔，到最后煮出来一锅大乱炖，味道比中药还苦，差点没给她当场送走。
甚至之后的一个星期，她每顿饭都要喝上一碗，堪称当代酷刑。
痛苦的折磨历历在目，芮橙橙死死按住房门把手，不让芮乙丙迈出房门一步。
行动敏捷有力，很难不引起怀疑。
当芮乙丙的目光转向自己的刹那，芮橙橙大感不妙，慌张松开门把，捂住肚子继续演戏：
“我…我没胃口……”
“那也不能空着肚子，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做。”
见她松手重新倒回床上，芮乙丙挑眉笑起，拧开房门走去厨房。
“救命……”
这是来自于人类求生本能的呼救。
芮橙橙趴在床尾从门缝瞧去，只见芮乙丙兴高采烈，撸着袖子在厨房里哼着小曲，美滋滋地打开冰箱选取食材。
还保住饭碗呢，先保住小命再说吧！
距离起床的时间大约过去半个小时，芮乙丙端着新鲜出炉的鸡蛋羹走向餐桌。
“快尝尝你爹的手艺。”
缓和的语气飘到芮橙橙的耳畔，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看着老爸递来的勺子，还有他满目期待的笑意，她咽了口唾沫，犹豫再三，十分抗拒品尝这碗表面看似鲜嫩滑口的鸡蛋羹。
芮乙丙察觉她的抵触，不爽蹙眉，锐利的目光顷刻暗藏杀机。
没办法，逃不掉的！
深呼一口气，芮橙橙视死如归，她颤巍巍地接过勺子，紧闭双眼。
挖向鸡蛋羹的同时，她在心底大喊了一句：干了兄弟们，奥利给！
然后一气呵成，将鸡蛋羹囫囵吞枣，生生给咽了下去。
“好咸！”
残留在口腔内的余味尚未褪去，齁得她连喝了两大杯水。
不过，幸好只是好咸的程度……
“胡说，我尝着挺清淡的！”
芮乙丙不信邪，抓起另一只勺子尝了一口。
“爸，你是不是没把盐洒匀呀？”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种结果能说得通。
“搅拌一下不就得了！”
芮乙丙不屑一哼，立马拿起勺子在碗里搅拌。
“这么一搅和不就成豆腐脑了嘛？”
瞅着整整一大块的鸡蛋羹被割裂成东一块西一块的形状，芮橙橙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忍直视老爸的杰作。
“一菜两吃，这不挺好的么？”
大功告成，芮乙丙把搅拌好的鸡蛋羹放回到女儿的跟前，心满意足。
话里还隐隐藏匿着对自己厨艺的自信。
“……”
一时无语，芮橙橙打量着碗里稀碎的鸡蛋羹无从下嘴。
对老爸的自信更是感到十分的无奈。
不过习以为常的斗嘴，总是能带着她记忆闪回。
……
小学时期。
芮乙丙：“减法个位不够要向十位借。”
芮橙橙：“十位不肯借怎么办？”
芮乙丙：“那就打到它借为止！”
芮橙橙：“……”
……
初中时期。
芮橙橙：“爸，为什么别人的爸妈开的都是宝马奔驰，你就只有一辆二手小轿车？”
芮乙丙：“别人家孩子考试满分，你考多少分？”
芮橙橙：“……”
……
高中时期。
芮橙橙：“爸，明天我想跟同学去科技馆。”
芮乙丙：“去那干嘛？”
芮橙橙：“去学习天文知识呀，爸你知道什么叫黑洞蒸发理论嘛？”
芮乙丙：“你早说啊，想了解黑洞看我钱包就行了。”
芮橙橙：“……”
……
大学时期。
芮橙橙：“爸，我想在腿上纹个摇滚手势，肯定超级拉风！”
芮乙丙：“劝你不要，纹身对身高有影响。”
芮橙橙：“为什么？”
芮乙丙：“因为我会打断你的腿。”
芮橙橙：“……”
……
自记事起，在斗嘴这件事上，芮橙橙就没赢过。
叛逆期在芮乙丙的掌控中更是草草收场，没能让她兴风作浪。
唉！
暗暗感叹之余，芮橙橙快速吞咽着鸡蛋羹，企图赶紧回屋。
但转念一想，或许人生阅历相对丰富的老爸能在工作的事上帮自己一把。
“爸，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为表诚意，她舀了好几勺鸡蛋羹塞进嘴里。
“我有一个朋友，为了保住工作必须要去采访总裁，而且只有三天的时限，她该怎么办呀？”
将称谓换成“我有一个朋友”的格式，芮橙橙小心翼翼地讲述着事情的经过，生怕哪里漏馅被老爸发觉。
没成想芮乙丙看她一眼，仿佛一眼看穿把戏。
“你说的那个朋友不会是你自己吧？”
芮橙橙差点让一口鸡蛋羹给噎死。
“才、才不是呢！你快帮忙出出主意嘛……”
不敢跟老爸有一秒的对视，她赶忙喝水掩盖心虚。
“要我说，赶紧劝你朋友辞职。”
抖了抖翘起的二郎腿，芮乙丙的态度不言而喻。
“为什么？”
“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资本家不过就是一群披着华衣贵服的蛆虫而已。”
这句话老爸时常会挂在嘴边。
大概从懂事开始，芮橙橙就明确感受到了老爸对富人的仇视。
他看不得走后门的家长炫耀，也看不得有钱人家的孩子高人一等，总是在学校家长会怼天怼地。
搞得每次办家长会，老师都得问芮橙橙还有没有其他的亲人来。
老爸生活中也不屑于跟有钱人攀关系，身边的朋友各个穷得叮当响，都是为了给梦想和原则争口气连饭都吃不上的音乐人……
思忖间，芮乙丙将食指与中指一同抵在太阳穴前点了点，正色道：
“告诉你朋友，毕竟谁都不确定有没有下辈子，所以不要被资本洗脑，拼命压榨着自己这辈子剩余的时间和生命给资本家当什么打工人。不然长着脑子是干嘛的？直接把脑子丢掉，去给资本当个没有感情、没有生活的机器不是更好么？”
以前总觉得老爸对富人的评价难听了些，但这一次芮橙橙却有了新的感受。
她觉得老爸说得没错。
正如phosphene集团里见到总助一般，他好像缺少了太多“人”的气息。
冷硬的态度、冰冷的话语，好像有一丝丝感情的介入，都会使他和其主损失巨大的利益。
她不甘心也不服气，更加坚定了当下要采访到景御的决心。
“可这是不是太便宜资本了呢？据我朋友说，她的领导跟总裁是亲戚关系，她想从中作梗获利，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勺柄拿捏在指尖旋转不停，芮橙橙眼眸一改往日温顺的颜色，透着几分精明，说出了真实想法。
“捕风捉影、煽风点火，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话音落下的刹那，芮橙橙已然在芮乙丙的思路中获得了极大的启发。
为什么不从社长身上挖点“猛料”，来跟景御做一笔划算的交易？
“我有主意了！”
大腿一拍，不顾芮乙丙的眼神扫来，芮橙橙的脑内已然高速运转起了详细的计划和策略。
等着瞧吧，这个无法拒绝的条件，她找到命门了。
“我最喜欢看狗咬狗，祝你的朋友心想事成。”
黑目只闪过一瞬的疑惑，便被芮乙丙欣慰的笑意掩盖无踪。
“……”
等等！
反应过来的芮橙橙不禁一怔。
她刚刚是不是说漏嘴了？！
之后，芮乙丙去卫生间洗漱，芮橙橙继续坐在餐桌吃饭。
讲道理，这是有史以来，为数不多能吃的一顿饭。
再加上有了保住饭碗的方法，芮橙橙喜不自胜，饭量大增，直接吃下了一整碗鸡蛋羹。
“吃饱啦，好撑呀！”
餐后，她摸着鼓起的肚子，笑嘻嘻地瘫在椅子上。
好久没有这么舒心惬意啦！
“你不是肚子疼，没胃口么？”
不知何时，芮乙丙已然立在她的身侧，盘手抱胸，笑里藏刀。
！！！
刚刚还闭着眼睛享受生活的芮橙橙当下汗毛耸立，惊恐地睁大眼睛。
空气凝滞，一阵沉默。
“嘿嘿……”
缓缓起身，对着芮乙丙傻笑了两声后，芮橙橙撒腿就往屋里钻。
多说无益，小命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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