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他乡故知
众人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只见她那身红裙以及身上佩戴的首饰尽数掉落，就连她指甲上涂抹的油彩也剥落下来，独独不见了那具肉体躯壳，连点渣渣都不剩。
这场景太过诡异，饶是在场众人尽皆刀口舔血，也被这荒怪陆离的景象吓得瞠目结舌。等他们从不可思议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江释早就逃之夭夭。
他心中也是波澜起伏，真没想到那燃魂书上记载的文字是真实的，他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所谓的幽冥鬼门，那样不属于人间世的场景太过于震撼，那已不是人力可堪抵抗的力量。
想到自己体内也还有些残留的浊气，他瞬间又浑身颤栗。
娘的，这也太可怕了，回去什么也不干，先把这点浊气炼化干净再说。
慕容端也没回房，就一直躲在城门口等他，也随时准备去接应，好在他平安无事，只是脸色煞白。她只觉心疼，问他是不是受了伤，江释连道无碍。
城主府那边的打斗声也越来越散乱，想必春雷已四下逃散，不知逃掉了几个。他现在也没心情再去管别人，拉着慕容端回房，打发她赶紧睡觉。
见他心事重重，天又快亮了，慕容端哪里睡得着。
“我要调息片刻，你去给我熬完粥喝。”编了个理由把她支开，慕容端连连点头，看他面色凝重，也不敢再多问。
江释凝神静气，催发枯荣心经将那残余的浊气拔出来准备炼化。
他运功刚刚开始，顿觉浑身冰凉，那些细若游丝的浊气也不知何时开始，竟然与脈海完全融合在一起。
惊骇之余仔细回想，当初在蚁巢服下朔方时，他已将大部分浊气转化为魂力，剩余那些皆因修为不足，不得已才放任不管。
后来只顾埋头修炼丹鼎术，不知不觉就把这茬给忘了。
魂力无法在脈海中久存，不反复炼化就会化气重归自然。但这些浊气又太过微弱，他也没有留意，如今这状态他也无法解释缘由，更无法再炼化祛除。
一想到红鸾那般惨死景象，他只觉后怕，冷如冰窖。
这股浊气不拔出来早晚是个祸害，那何止是死无全尸，根本就没有尸体。
“阿端！”
“怎么样，好些了吗？”慕容端刚进来就听见他呼唤，只道他调息完毕，将那碗温度适中的八宝粥端了过来。
他接过来放在旁边，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笑道：“我们算夫妻么？”
慕容端也不知他怎么突然问了这一句，脸上一红，娇羞道：“调戏好了，有力气了，又要贫嘴是不是？”
江释摇了摇头，把她拉入怀中。
慕容端这才发现他浑身冰凉，脸色也颇凝重，不像是玩笑，便躺在他怀里，柔声道：“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说算不算。”
“那，倘若我先成了你的鬼，你算阿离唯一的亲人。你，会照顾她吗？”
“当然会，我是她嫂子嘛。”慕容端噗嗤笑出声来，一双藕臂缠住他脖颈，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笑道：“不过你肯定长命百岁，我们一起照顾她，再给她找个好夫家，就不用你又当哥哥又当爹娘，这般操碎了心。”
她这么说，江释蓦然想起风铃今年及笄。阿离与她同岁，这两个丫头今年也都到了待嫁年纪，是可以考虑给她找个夫家。
转念又想到她是拜入御灵殿的，也不知算不算巫女，真也下了刺衣咒，这一辈子可就侍奉通天塔了。
这时天也亮了，修仁堂开门做生意，江释也不想再惹她不开心，就把这些烦扰的念头压了下去。
他跟着慕容胜坐了一天药堂，打算学点生意经，慕容端就给他打下手，让她堂兄很是吃了一惊，对江释更就刮目相待。
听说修仁堂来了位仙女大夫，今天这看病的都排上了队，有的人上午来过下午还来。
江释也够狠，给那些看上去家世就不错的登徒子开最贵的上品补气丹，一开就是好几个月的量。见他干这蠢事，慕容端也不管，只顾掩口浅笑。
那些纨绔子弟更就惊为天人，挪不开眼睛，开什么药拿什么药，要多少钱给多少钱。
慕容胜这一天入的帐比一个月都多，这一下更把那朱利群气了个半死。赶紧催促那鼻青脸肿的王大帅给江释先弄好通关文牒，送这俩扫把星离开交阳城。
两人又住了两天，这通关文牒也就发了下来，刚好慕容胜也有一批贵重的丹药要运往华阳西部重镇霞飞城，这差事委托给了当地的镇远镖局，慕容胜还是有些不放心，也知他那个表妹修为高，就委托二人代为看护。
举手之劳，自是义不容辞。
这个镇远镖局的总镖头不是别人，就是刘振远的大儿子刘威。
他押送完洛北辰的军饷，当即解散了镇远镖局，随后就带着家人与誓死追随的老伙计搬到了交阳城。
北域风起云涌，是非之地，他也是看得透彻。本来只想平平谈谈生活，放不下那些老伙计，又在交阳城干起了老本行，重新竖起了镇远镖局的大旗。
刘威见到江释那一瞬间，惊诧之情溢于言表，又勾起他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趟镖，他可算是家破人亡，成了永远也无法磨灭的噩梦。也着实没想到，还会与他重逢，且是几乎相同的开场，但愿结局不同。
听到那边是叫镇远镖局，江释也想到了刘威，只觉不可能那么巧，或许同名罢了。毕竟瀚海连锁产业数不胜数，有统一的药铺修仁堂，统一的妓院朱颜楼，为何就不能有统一的镖局叫镇远。
但见到刘威那一刻，他也是吃一大惊，同样想起了那趟杀机四伏的千里之行。两人远远站定了对望许久，继而相视大笑，让那些新招的镖师摸不着头脑。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必须有酒喝。”刘威哈哈大笑，拉着江释到房中去，吩咐她老婆赶紧起灶做饭，又让徒弟去请王阳，顺便捎两坛好酒。
江释连连阻止，随手取出两坛美酒，笑道：“我也不能吃白饭，饭菜算你的，美酒算我的。”
两人又相视一笑，刘威拍着他肩膀道：“依你。”
见那徒弟去请王阳，江释又回头来问：“刘大哥何时娶了妻？”
他乡遇故知，刘威心情极好，笑道：“去年年底，贱内是本地人，做得一手好菜，待会好好尝尝。”
江释莫名想起那冰芸，就多问了一句。刘威显得有些尴尬，一面揭开封泥一面陷入沉思，良久才道：“我与她有缘无分，只希望她也能嫁个好人家。”
江释问出口已觉后悔，也就不再多问。刘威也拿目光打量着慕容端，促狭道：“那个是妹子，这个总该是老婆吧。”
小两口俱是脸红，慕容端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只顾给他二人倒酒。
刘威连连颔首，夸赞道：“贤弟真好福气，现如今好看的不贤惠，贤惠的拿不出手，你这二者兼备，可得好好捧在掌心里。”
慕容端更是羞红满面，嗔道：“刘大哥快喝酒吧。”
“喝，倒多少喝多少。”刘威饮尽杯中酒，又是哈哈大笑。
这时王阳也过来了，仍旧叼着大烟斗，进门先在门框上磕了两下，笑道：“我问是哪位贵客，还要我这老骨头来陪。那臭小子也答不上来，真是朽木疙瘩。”
江释起身见礼，王阳瞅见慕容端，也是吃了一惊，打趣道：“哟，这换了个地方，你还换了个妹子。年轻人，太花心了。不过你眼光够刁钻，都是那么水灵。”
慕容端接连被夸，颇有些腼腆，拉着江释衣袖躲藏，不知该怎么回答。
江释浅浅一笑，拉着她小手给王阳介绍：“老前辈说笑了，阿离是妹妹，这位是贱内，暂且尚未完婚。闺名慕容端，慕容恪之女。”
听说她是慕容川的孙女，王阳与刘威俱是倒抽一口凉气，王阳更是啧啧不停，赞叹道：“贤侄好本事啊。何日成婚？我这糟老头砸锅卖铁，也得送上一份大礼。”
听江释当面承认关系，慕容端别提心里多甜蜜。
这可与那日白狐城外假扮夫妻不同，面对两位旧友，江释说的也是实话，她听在心里，也是全然不同的幸福感觉。
王阳也是老江湖，一眼看穿。
原本还以为是江释苦苦追求人家慕容大小姐，软磨硬泡才骗了芳心。看这模样，好像还是倒贴的。不禁又给江释竖起大拇指，感概道：“哎呀，这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老咯。”
这番话逗乐了在场所有人，这时饭菜也上来了，四人围坐闲谈，刘威也讲起这交阳城周边形势。
从交阳城往东便是华阳境内，与霞飞城相距有上千里地，中间尽是名山大川。因靠近四州边界，马贼相当猖獗。又是进出华阳必经之路，商旅也络绎不绝。
他把镇远镖局设在交阳城，就是看上这些因素。没有危险的山路，自然不需要镖师。傍着险山恶水，镖局才能日进斗金。
这上千里路途经十几座大山，盘踞着好几处占山为王的贼匪，又尤以霞飞山上的斩荆声势最为庞大。
斩荆乃是九流之一，主要活动在华阳。
所谓斩荆，这个“荆”就暗指紫荆城。敢在天子脚下造反，斩荆的实力可想而知。
好在这山里只聚集了少部分流寇，更何况九流规矩颇多，行事正派，也不屑于干这些留字占道、打劫过路行人的勾当。
比起斩荆，那些藏在山中的马贼才是大患。刘威疏通过几回，但他毕竟也是新来的，根基不稳，之前也遇过不少刁难。
好在那帮老伙计个个还有些身手，开年又招了不少新丁，运气不错，倒也从没丢过镖。
江释又详细询问了那些马贼的势力分布，也好料敌先机。等刘威挨个讲完，这顿饭也吃完了。他还要整顿镖车，确保万无一失，就招呼小两口先去休息。
昨晚上一夜没睡，天没亮又打了一场，慕容端也心疼江释，给他熬了碗解酒汤，早早伺候他躺下休息。
看她忙碌的背影，江释也总会想起芙兰。那姑娘也是这般温婉贤惠，只可惜没有生个好人家，没有摊上个好爹。
他莫名又想得更远，便把慕容端拉到床边，问她：“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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