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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72章


李大夫来的很快,春雨一直在院子口等着,看见他拎着药箱过来,忙不迭过去将自家夫人这段时日的情况一一说给他听,当然也包括了她们几个刚刚的推测。

        虽然方才夫人一句话没有说,但春雨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怎么会看不出平静表面背后的层层起伏。

        李大夫听完神色也郑重了几分,他点了点头,快步向主屋走去。

        谢蓁已经被春风和杨氏扶到了床上坐着,锦被之下,双手紧握成拳。

        屋子里安静的有几分诡异,谢蓁不发一言,沉沉看着素色的床帐,春风也不说话,欢儿有些担忧地看着床上的人,常妈妈将手搭在孙女肩上,静默地站在一边。

        杨氏品出了几分不同,体贴地没有再说话。

        李大夫进来看了看满屋的情景,旋即眉眼不可见地皱了皱。

        见过礼,他端坐在圆椅上,隔着一张锦帕,凝神搭脉。

        谢蓁知道明明是很短的时间,可是却感觉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她的心不由自主咚咚咚地跳,不可遏制,仿佛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

        半晌,李大夫开口,“夫人可否容我将帕子取开,再诊一次?”

        他行医多年,素来稳妥,为谢蓁搭脉也有一年多了,这样的要求还是头一次提出。

        越是这样,谢蓁就越发紧张。

        她点了点头,春雨将帕子拿开。

        李大夫再次将手搭在她腕间,没了锦帕的遮挡,他能清晰感受到她细腻又白皙的手腕处传来的丝丝温热,以及越发明显的脉象。

        “如盘走珠,脉来流利,实为妊娠之相,已有一月了。”

        此话一出,谢蓁还有些昏昏然,但心跳却在一瞬之间就变慢了一样,没有刚刚那样剧烈了。

        “恭喜夫人。”

        李大夫抚了抚须,笑着向她道贺。

        屋子里其他人也眉眼带笑,一一向她道喜。

        谢蓁终于慢慢回过神来,脸上有喜悦,但也只是淡淡的,可是锦被之下旁人看不见的另一只手,已经不自觉抚在了小腹上,“孩子可还好?”

        她的身子到底如何,她心底有数,虽然之前已经调理过,但这次突然有孕,还是有些担忧。

        她希望她的孩子可以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来到这个世上。

        此话一出,稍知内情的春风春雨脸上也顿时变得严肃。

        李大夫笑了笑,“夫人不必担忧,信不过老夫,也要信得过张大夫。”

        “方才搭脉,夫人脉象平稳。只是气血有些不足,不过女子怀胎多半如此,我稍后开些补气血的方子,夫人再调养调养。”

        他这样说,春风春雨脸上的神情也跟着送了两分,杨氏也在一边安慰她,说自己从前怀孕也是如此。

        谢蓁点了点头,心中的不安稍稍淡去几缕,“用最好的药,孩子一定要康健。”

        她声音轻柔,却又分外迫人。

        但李大夫自然明白她的担忧,听了这话也没说什么,反而点头应好。

        杨氏在一旁看着,愈发看不懂,但转头又想着她头胎怀孕,打小又是在京城那富贵地界长大的,谨慎些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李大夫出去开方子,春风春雨跟过去问了许多女子怀孕的禁忌,常妈妈去厨房忙活,预备给她做些吃食。

        屋子里只剩下谢蓁,欢儿还有杨氏。

        欢儿童声童语,眨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好奇地问:“夫人肚里有了小宝宝吗?”

        她才六岁,接触的人事也不多,对于怀孕,只是刚刚从大人们的言语中明白了个大概,知道夫人肚子里有个小宝宝。但还是难免觉得不可思议,夫人的肚子这么平坦,里面怎么塞得下一个宝宝呢?

        谢蓁和杨氏都被她的言语和神态逗笑了,谢蓁挥了挥手,招呼她到自己身边来。

        “是啊,有了个小宝宝,不过它现在应该还很小,所以欢儿看不出来,以后慢慢长大了,我的肚子也会变大的。”

        她声音温柔,面容恬淡,脸上有着薄薄的一层光晕。

        欢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上回来,我还把这孩子错当成你家的,这回你自己就有了身孕,真是天大的喜事。”

        杨氏笑眯眯的,半是打趣,半是真心贺喜。

        看着她笑,谢蓁的心情也跟着变得越发明朗,“姐姐和欢儿都是我的福星。”

        这辈子嫁给徐述一年多,上辈子七年,都在京中,她从来没有怀过孕。而来了凉州,虽然日子苦些,但竟然刚来没多久,就有了孩子。虽说也与在京时的调养分不开,但她还是觉得凉州是个宝地。

        而来了凉州后,与她交识的人自然也是她命中的贵人。

        杨氏陪坐在一旁,与她说了许多自己从前怀孕时的心得。知道她是头胎,丈夫眼下又不在身边,心中也疼惜这个娇弱的女子,免不了还要多加安慰她。

        谢蓁认真地听着,她知道孕妇有许多禁忌,但毕竟只是模糊知道一些,这会儿杨氏细细与她说,也算是补了功课。

        杨氏牵挂家里孩子,任凭谢蓁怎么留都不肯留下用饭,她只好把感激压在心底,打算等徐述回来再一道登门拜访致谢。

        午间的菜色仍然简单,但是味道变得清淡了许多,只怕她觉得油腻,又想呕。

        谢蓁其实没什么胃口,但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还是草草吃了一些。

        说来也怪,那会儿她不过喝了口水便想吐,但这会儿却好像又没什么,虽然没胃口,可吃了东西也没见胃里像那会儿难受得翻滚。

        李大夫说她现在时日还早,孕期的反应大概还没有都出来,趁现在还吃得下就多吃些。

        但私底下又偷偷嘱咐春风春雨几人,小心照顾她的情绪,女子怀孕,本来就辛苦,心潮起伏也比平时更多。

        几人自然更加上心地照顾,但几日过去,谢蓁还是有些恹恹的,却总提不起精神。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们其实都猜得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盼着她们夫人心底那人能早些回来。

        终于在徐述离开之后的第四十一天,他回来了。

        这一次他亲自随着别州押送粮草的队伍一同回来,到凉州城时天色已经昏暗,城门早早就关了。但守城的将士很快就打开了城门放行,与他初来这里时的情景大不相同。

        来不及多想他就带着人入了城,恰好张恪晚间亲自过来巡防遇上了。

        双方自然又要停下见礼,两人说了些客套话,因为粮食还要尽早处置好,张恪也不欲再耽误他的功夫,本想就此作别,但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又喊了一声。

        “徐大人你……”

        只是话没说完,张恪又停了下来,“无事,你早些回去歇息吧,这些事情也不急在一时。”

        他只是突然记起来上次妻子从知州府回去,说徐夫人有孕了,但这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有点怪。

        徐述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是场面上的寒暄话。

        粮草被送到了提前收拾好的仓库,管事见他突然回来了,还有些惊诧。

        徐述一边看着人搬运粮食,一边问管事先前几州送来的粮食如何处理了,还剩多少,以及城中如今的情况。

        管事是个实诚人,而且这些事情他大多亲自经手,再了解不过,于是便把自己知道的一一汇报了。

        徐述点了点头,也不枉他跑这一趟,局面总算缓和了些。

        管事又接着说了些歌功颂德的话,他不大爱听,挥了挥手让人去忙。想了想又把跟着他一同外出公干的几个捕快和青水喊了过来。

        “你们留下帮忙一同收拾,待会粮草卸完了,多给他们些赏钱,安置好住处,明日你们几人便不用去衙门了,在家休息两日吧。”

        前半句是对青水说的,后半句是对捕快们说的。

        说完,他独自便迈步往外走。

        几人也不好再问什么,看着他走远了,一个年轻的捕快才开口,“大人好像有些急?”

        青水眼睛往上翻了翻,可不是废话吗,能不急吗,他家大人都多久没见夫人了?

        徐述走出仓库,解开了栓在一边的马儿,双腿夹紧只一瞬间马就往前飞了出去。

        他确实有些急切了。

        回到知州府,门口的侍卫还有些吃惊,他懒得多说,将马交给侍卫,径直往里去。

        月色渐深,徐述刚进后院,就瞧见了满屋的灯火,熟悉又温暖。

        外面的婢女乍一看见他回来,还有些没认出来,刚想惊呼,却被他止住了。

        屋子里谢蓁正靠坐在一张新置办回来的美人榻上,一旁的春雨正端着一碗什么东西,约莫是想让她吃,她看了一眼眉头皱了皱,刚想接过碗,却瞧见站在门口的人。

        这一看人就愣了,春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吃了一惊。

        门口的人,虽隔了十步之遥,可也看得出他又黑了瘦了,眼窝深陷,衣衫落拓。

        谢蓁眼眶一热,不知怎地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徐述一下子就慌了,也顾不得身上的脏乱,直接往屋里走去。

        春雨看了看屋里的情景,即刻退了出来,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蓁儿……”

        他站定在她面前,轻轻喊了一声,看她突然哭起来,虽不知为何,但心也跟着抽痛起来。

        谢蓁又看了看他,也不顾他身上还穿着沾满灰尘的衣衫,直接就伸出手抱住他的劲腰,脸耷拉在他小腹,一抽一抽地哭。

        徐述不解,可也不敢问,犹疑了一息,一手顺势搭在她发间,一手贴在她背后,似是抚慰。

        外面春风春雨站在屋檐下都听到了她的哭声,有些着急,怕她哭的伤了身子,想进去劝,但却被常妈妈拦住了。

        “夫人心里有数的,她比谁都看重腹里的孩子,而且哭出来也好,她近来有什么都憋在心里,现在大人回来哭出来也好。”

        听了常妈妈的低语,两人这才作罢。

        屋里,徐述任她哭了一会儿,听声音渐渐小了,这才使了些巧劲儿,把她的身子掰正。

        “谁欺负你了?”

        他抽出她袖间的锦帕,擦了擦她的眼泪,有些不满又有些心疼地问。

        其实谢蓁这会儿慢慢缓过来,倒觉得有些羞耻,刚刚也不知怎么回事,看见他回来就莫名其妙哭了,这人也是的,都不拦一下,任她哭了这么久。

        她摇了摇头,泪眼朦胧,“你怎么才回来?”

        徐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罪魁祸首好像是自己。

        “这么长时间……也没有递个信回来。”

        显然她也不指望他回答,反倒又补了一句。

        她方才应该哭的有些难受,这会儿还没有全缓过来,身子仍有些抽。

        徐述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是我不好,初来乍到,就把你一个人丟在了这里。”

        谢蓁摇了摇头,脸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手却拉着他的大掌停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他有些不解,看了看自己不算干净的衣裳,知道她爱干净,原本还想躲开,只是一句话就叫他忘了动作。

        “夫君,我有孕了,你高兴吗?”

        谢蓁定定地看着他,不想错过他任何反应。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有一双眼顿时瞪得老大。

        谢蓁有些不满地拍掉他的手掌,扭了扭身子,不想再看他。

        徐述这才回过神来,紧紧抱住她,“我……你说真的吗,我要做父亲了?”

        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脸上的表情也丰富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是不是我走的前一晚,孩子如何了?”

        谢蓁更不想理他了,干脆扭过头不看他。

        他嘴里却还没停,咕咕哝哝说个没完。

        从前这个人说他不看重子嗣,有她就够了,眼下这孩子还没出来,他眼底就只有孩子了。

        谢蓁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好像有点酸,但和自己的孩子吃醋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终于意识到她好像有点不高兴了,蹲下身子,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声音极轻柔,眼睛也完全停在她身上。

        “我没有,你快去洗洗吧,脏死了。”

        谢蓁嘴硬地撇过头去,还娇气地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好像很嫌弃似的。

        徐述笑了笑,“好,我这就去。”

        净房离得很近,哗啦啦的水声谢蓁听得分明。

        春雨又端来了那会儿的燕窝粥劝她吃,这燕窝是知道怀孕之后,青山在凉州跑了好多地方才想法子买到的。

        但这会儿看着也还是意兴阑珊,没什么胃口。

        春雨那会儿就劝了半天,她虽没什么胃口,但为着孩子还是强忍着打算吃一些,却因为他回来打了个岔。

        可这会儿,也不知怎么的,越发不想吃了。

        徐述出来的时候,她还在和那碗粥较劲。

        “怎么了?”

        他出声问了一句。

        她半天不理睬,也不回话。

        春雨无奈,硬着头皮说:“夫人晚上只吃了一点东西,灶上一直炖着这个,想着让夫人再垫垫胃。”

        “没胃口?”

        他皱了皱眉,继续轻声问她。

        “我记得云姨有孕时,似乎也是食欲不振,反酸作呕。”

        他接过春雨手中的碗,示意她先出去。

        屋里一下子只剩下两个人,他坐在她身边,身上清淡的皂角味变得越发清晰。

        “多少吃一些吧,也不要太勉强。”

        他搅动了汤匙,预备亲自喂她。

        她淡淡看了一眼,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碗,静默不言,只是一勺又一勺地吃。

        徐述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究竟在闹什么,看她眼下这副模样,心底也涌上了些许情绪。

        “满意了吗,你放心这不止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我不会饿着它。”

        这话说的赌气,但徐述好像有点回过味儿来了,他勾唇笑了笑。

        “我家蓁儿不会是和孩子在吃醋吧?”

        被戳中心事,谢蓁有些心虚,又有些理直气壮。

        “就是吃醋怎么了,从你回来到现在关心过我吗?”

        “你刚刚是不是还生气了,还想对我发火?”

        谢蓁踩上锦鞋,想往屋外走去。

        只是刚站起来,就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我现在来关心关心你。”

        徐述调笑一般,声音低沉。

        只是她眼下有孕,自然不可能做些什么。

        将人放坐在床上,又紧紧制住她有些不老实的身躯,他这才有功夫细细打量。

        “我瞧着是瘦了些,这孩子折腾你了?”

        他软声细语地和她说话,她也不好再冷着张脸。

        “没有。”

        谢蓁摇了摇头,她说的是实话。

        “那怎么回事?”

        他继续追问。

        谢蓁却不说了,不想让他知道,是牵挂他才食不下咽,夜不成寐,否则他要更嚣张了。

        “我看还是孩子闹的,等它出来了,我替你揍它出出气。”

        他说的认真,手还轻抚着她的头发。

        “没个正经。”

        谢蓁被他这话气笑了,又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细声说:“宝宝别怕,爹爹是哄你的。”

        徐述在一旁看的有些出神,手也不由自主伸了过去。

        指尖相触,谢蓁看了他一眼。

        他却伸出另一手,将人圈住。

        “辛苦你了。”

        说完,他轻轻吻上她娇嫩的唇瓣。

        分开已经月余,他有些食髓知味,纠缠许久也不舍得松开,到最后还是她怕惹出火,推了他一把。

        两人紧紧相拥,他的唇停在她耳畔,声音仿佛气流,“有没有想我?”

        “我每日都在想你,盼着早些回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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