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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消失的豆蔻16】


在阿龙家中,警方没能搜索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沈长言也没进去,他就站在这门前愣了半晌,才又悠悠开口道。

        “明天找人过来做一下血迹反应。”

        如果有杀人那肯定是要处理的尸体的,那么大一个人不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没了。

        陆清河跟着沈长言下楼的时候,还能明确感受到从对方周身散发出来的沉重气息。

        一个案子还没查出眉目,好家伙这又顺藤摸瓜给摸出来了另外两个。

        楼下待命的人还很多,现场也已经做了封锁,周边稀稀拉拉围着一些瞧热闹的人,嘴里都在嘟囔着什么。

        “先撤吧。”沈长言拉开警戒线说,“把下边儿的撤掉,上边儿守住就行。”

        话毕,众人便是就地解散。

        回家的路上还是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

        不过这一回,陆清河没有和沈长言并行,他只是慢吞吞的跟在这个家伙背后,望着他的身影出了神。

        小街小巷几乎都是没有路灯的,借着周围居民窗户里透出来一点微弱的灯光和月色,慢慢在这道路中穿行。

        轮胎压过水泥地面,发出‘咕咕’的声响。

        陆清河正走神之际,突然惊呼一声,急急拉住刹车还不忘将脚踏出来踩住地面。

        “要命啊你。”

        他骂了一句突然停下车来的沈长言,双方的前后轮胎相隔不到一指的距离,险些就出了‘车祸’。

        陆清河心有余悸,这路边就是一条脏臭的水沟,翻下去才是不得了。

        沈长言回过头来看他,问,“现在几点了。”

        陆清河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你有病啊,我哪有手表。”

        沈长言低头看看自己的,他说,“快十点了。”

        说完,也没打算继续往前骑。

        陆清河陪着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大概知道这人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神神叨叨的,于是好声好气开口劝说。

        “那什么,你也别太有压力,这案子破不了,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沈长言低垂下头,眼睫遮住些视线,他的手指纤长,从兜里夹出一支香烟来的时候还和陆清河说。

        “抱歉,最后一支了。”

        陆清河撇了撇嘴,他说,“我不抽。”

        说完顿了一会儿,又说,“抽烟有害健康,你最好也少抽点儿。”

        打火机都点燃了,结果听了陆清河这句话,沈长言又把烟给收了起来。

        陆清河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这也不能怪你,现在查案有很多条件限制,各方面的技术都还不全面,就咱们局里经验年限最多最久的老刑警,那也不敢说自己的破案率能达到百分之八十。”

        沈长言无奈的笑了笑,他推着自行车在这路上走。

        “谢谢。”

        陆清河也忙推着车子追上他,“谢什么谢。”

        “谢谢你安慰我。”

        “谁安慰你了。”陆清河说,“这事儿确实不能怪你,我们大家都努力了,没有人消极怠工,都是在竭尽全力,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去改变,去努力,就可以完成的。”

        两个人在微弱的光线之下,身影一会儿被拉的长长,一会儿被压的短短,一会儿交错,一会儿融合。

        见沈长言不答话,陆清河便又说。

        “你说以后会不会有这样的一个统计库,把全国人民的指纹和dna都做个存档,这样我们在拿到尸体提取尸体体内残存的□□后,再放到统计库里一对比,系统就能自动帮我们查找出这个犯案人。”

        提起这些还未存在的知识和技术,陆清河倒是感兴趣的很。

        “身份信息一应俱全,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日和家庭住址全都明明白白,咱们再也不用没日没夜的到处去走访,去调查,去跳粪坑爬房梁,样本直接提交技术人员,咱刑警就只负责抓人。”

        他越说越爽快,仿佛如今就已经达成了这样的技术成就一般。

        沈长言难得给了陆清河些反应。

        “你说的这些东西,以后一定会有的。”

        陆清河低头笑着,“你来之前,咱们刑侦队的老队长就说我天马行空,老想这些不切实际的,我说我想想也不成?”

        “确实不成。”沈长言浇了他一盆凉水说,“这是人家科研人员,计算机软件技术职业工该考虑的事儿。”

        “要不说你这人死板呢,知不知道有需求才有市场,人哪个技术工闲的没事来考虑你们警察需不需要这些玩意儿,你得先提,要把想法和需求给说出来,要有对接人来思考这玩意儿现实不现实,能不能做的出来。”

        沈长言想了想陆清河的话,他突然点了个头。

        “你说的有道理,回头我问问董局这事儿。”

        “这就对了嘛。”陆清河突然抬手搭在沈长言的肩膀上,他把人往自己身边一勾,就说,“就算以后咱俩等不到这玩意儿普及上市,但是造福后代也还是不错的,至少是有个思路,你也不希望以后的人查案子,也跟我俩似的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吧。”

        身子突然贴在一起时,沈长言还愣了一下。

        因为是夏季,天气最热的时候,所以衣服的料子都较为轻薄。

        又是两个正值青壮年的男性,身体难免会有些自发的燥热感。

        沈长言和陆清河早前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以前也有过一段时间撒泼打滚没有距离意识的年岁。

        但自从在知道男生和女生的性别区分,在意识到‘性’的第一天开始,他就自觉的在和所有人保持一定的身体安全距离。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莫名其妙就和陆清河疏远了起来。

        陆清河这家伙打小就不爱干净,滚一身泥,抱一只皮球,见谁就往谁身上蹭。

        沈长言后来是挺烦他的,毕竟这家伙手一伸过来,自己的衣裳上就会留下一只黢黑的爪子印。

        不过长大后要好得多了,虽然住的那房间还跟狗窝似的。

        两人在楼下锁了车,进门的时候传达室的老大爷又例行喊了一句。

        “今天案子破了没?”

        陆清河摆手说,“没破,哪那么容易破。”

        老大爷戴着老花镜,他将视线从报纸上移开说,“那可得抓点紧,明天继续加油。”

        陆清河无语,“这老爷子。”

        上了楼,打了招呼,各自掏出钥匙来开房门。

        沈长言刚刚拧动锁扣,只在‘咔哒’一声后,又突然听见陆清河说。

        “哎呀,我那被子还没收下来呢,沈长言你等等我,被罩我一会儿给你送下来,棉絮就在我床上已经叠好了,你自个儿去拿。”

        跟着一道黑影朝自己面前扑来,沈长言伸手一接,带着体温的硌手小铁片,竟是陆清河的房间门钥匙。

        等再抬起头来时,人已经跑的没了影。

        陆清河火急火燎的上了楼,又抱着洗过晒干后的被罩下了楼。

        原是以为沈长言会在自己房间内等,结果没想到两扇房门都关的紧闭。

        陆清河脚下一顿,放缓了步子,他慢慢走来,却见自己房间门口下垫着一张白纸,白纸上放着一只铁片钥匙,和一句话。

        写的是‘送你,留着用。’

        然后又轻轻两笔,把‘送你’那两个字给划去。

        这一系列幼稚的操作,确实很沈长言,陆清河收了东西,也没再去打扰人家,只于第二日一早在公共的洗浴室里遇见,便抓紧时间问他。

        “东西送我就送我,你不好意思还划了干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沈长言正在刷牙。

        他侧目瞥了陆清河一眼,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腕间的手表。

        早6:15。

        合着是特地起了个大早跑来厕所里‘偶遇’,然后要问问那句话的意思。

        其实也没什么意思,确实是那日替人收拾衣柜的时候,实在觉得过分埋汰的让人有些看不下去。

        沈长言吐了口里的泡沫,他说,“你见过有人拿旧东西送人的吗?”

        陆清河答,“所以因为床单和被罩是旧的,你给我,就不算送?”

        沈长言点头,他说,“嗯。”

        陆清河有些无语,“你这对送的标准也有些过分严谨了。”

        沈长言面无表情,刷完牙又将白衬衣的袖口挽起,洗了把脸。

        “你很想让我送你东西?”

        本是想来寻人打趣,哪知道听了这句话的陆清河却突然紧张起来,他反驳,“谁想要你送东西,我自己又不是买不起。”

        沈长言说,“那你老追着昨天那个纸条纠结什么劲儿?”

        “谁纠结了?”

        “市局八点半上班,从来都是八点二十九分才到办公室的人,会赶在今天这个时间点起床,就为了在厕所里堵我问问我为什么把‘送你’那两个字儿给划掉?”

        陆清河愣住,他像是突然想不起来自己是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沈长言没有注意到他情绪的转变,只洗漱完毕后,便转头要走。

        陆清河心里突然‘咚咚’两下,他不该,但还是在冲动之下从自己的喉间发出了一个音调。

        陆清河问,“沈长言,你记得刚上初中那年,我生日请同学们来家里吃饭的事吗?”

        沈长言停了脚,他回头,“记得。”

        “那你记得你没来吗?”

        “记得。”

        陆清河吞了一口口水,“可是我之前和你说的时候,你答应要来的。”

        生日也没什么特别,就是自己能吃一碗卧了荷包蛋的长寿面,然后妈妈蒸的白面馒头和加了猪油的炒白菜,以及一大碟各种样式从坛子里捞出来,拼凑在一起咸菜。

        那个时候大家都挺穷,也没有送礼物的习惯,但是…………

        但是陆清河记得,当年邀请沈长言的时候,对方是有亲口说过,‘你生日,我爸爸从省城带回来了一只钢笔,他说今年我考第一就送给我,我一定能考第一,到时候他送给我,我送给你。’

        沈长言一直是年纪第一,那年自然也不例外,他应该收到了来自父亲的礼物,但陆清河却没有收到他给的。

        他不仅没有收到礼物,也没有等到沈长言。

        只在又一个13年后,在这个地方,听到对方那一句。

        “抱歉,忘记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陆清河站在原地直挺的背脊,像是被人突然抽了力。

        不过毕竟25岁的大男人,也不至于矫情一份年少时未能收到的生日礼物。

        陆清河笑着上前,他一把抓着沈长言的肩膀往外走说。

        “得了吧,你能忘?我早知道你肯定是因为拿到钢笔又舍不得给我,所以没来对不对,瞧你小气的。”

        陆清河说。

        “你说你也是,我能记恨你一支钢笔?就算礼物不到,人也该来的。”

        何况我还给你留了个最大的白面馒头,后来晚上爸爸回家我都不给,还白挨了妈妈一顿打,馒头也被抢走了,没让你吃上。

        陆清河说着,笑着,满心满眼的不在意,晨起的光辉落在脸面上,便将最后那一丝微不可察的遗憾也掩入心中。

        13年前,13年后,他终究也还是没能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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