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铁面掩面不掩心,白纱撩纱难撩情

　　陆自幽轻抚上那张痛苦之中仍氤氲着安然笑意的脸庞，心中犹疑——这人，自称是故梓熙，看他所使武功，无疑与江湖上所称千无影如出一辙。这千无影，道上名声是不大不小。明眼人都知这功夫端的是霸道，约莫心里都曾琢磨过，却始终无甚破解法。所幸这人也是极低调，于是江湖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多给无视了。

　　战场上的他青刃般锐利，似乎甚年轻，自然是少年俊才，可此刻婴儿般熟睡，青丝披散，美得又哪似男子？这样想着，陆自幽伸手沿着故梓熙的下巴往下，触到一处不自然的突起，心想自己这回倒真是走眼，这般人物，又怎会是个女子？他确认无恙后，便离开了，却不知千无影这功夫从古流传至今，只传女子，且皆用特殊手法假制喉结，用内息干涉脉搏伪成男儿，而其中仔细缘由，又是另一段不为人知的伤心故事了。

　　三日后，牢门再次被打开了，狱卒领着两列士兵进来，重新为故梓熙换上玄铁锁链，手被死捆在身后，脚上的锁链更是重得让人抬不起脚，紧得只能让一个八尺男儿走大家闺秀步。故梓熙脑中仍没清醒，只好逼自己想些事情，琢磨着如此周章大概是知道千无影的功夫可是逃跑一把好手，但自己伤势未愈，连站直都勉强，于是也只能劳驾两位兵大哥于两侧驾着胳膊往前拖。

　　手脚上骇人的枷锁此刻除了拖累进程外再无他用。身上的伤纷纷裂开，渗出的血把破烂的外袍染红一遍又一遍，故梓熙暗暗苦笑，任由两位兵大爷像货物般拼命把自己往前扯。好不容易到了地牢门口，便看见一个树干般笔直的身影静静立在门口，身后同样跟着两队士兵。

　　不过这人显然并非如故梓熙一般的罪犯，只见他一身鲜亮的黑衣，脸上紧紧贴覆着一个的铁面，铁面一边浅浅刻着繁复的鬼纹，在正午的日头下闪闪发光。

　　一见此人，所有士兵狱卒皆下跪行礼，四周传来一阵洪亮的“见过正司狱大人。”料想自己一松手故梓熙便能自动行趴地大礼，两名负责搀扶的士兵对视一眼后同时松手跪下，却不料这一下后，故梓熙便成为唯一一个与黑衣男子面对面之人，以同等的姿态，接受兵士的跪拜。

　　左右两兵气得简直要吐血，正准备往故梓熙腿弯处来一下，却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声，“都起吧，把玄铁链解下。”惊讶地合不上嘴。

　　故梓熙也暗自惊讶，不为这正司狱命令，却为他的声音。铁面下传出的声音闷闷的，却沙哑尖锐，听来出奇的年少。

　　故梓熙今年十八，而那所谓司狱，管的正是刑惩、案狱，如此权重，竟似比她还年幼不少，真是奇也怪哉。也无怪他戴个鬼铁面，原是长得太嫩撑不起场面。故梓熙心中暗暗调侃那司狱大人，身上的伤似乎也没那么难耐了。

　　左右两兵心情复杂的解开故梓熙身上繁复的铁链，不说，还真费了不少力气。脱去一身枷锁的故梓熙看上去便不那么穷凶极恶了，只是一身浴血的破烂外袍甚是瘆人。

　　被两名士兵拥簇着，故梓熙跟在那少年身后，偶尔踉跄还可借兵大哥肩膀一拽，而她身后是跟着两列士兵，仍紧紧戒备着。最前头的正司狱走得真是刻板，比军人还军人，看得出为配合自己放慢了不少，却更显怪了。故梓熙望着那僵直的背影，轻声唤道：“司狱大人。”

　　“何事？”少年头也不回，走得仍是呼呼带风。

　　“能否给我找件外袍？”

　　少年顿住脚步，缓缓回过身来。霎时浩荡的队伍也停下来，小兵们低头候着，故梓熙平静地望着铁面里的少年，意外的淡然。

　　“一个连别人生命都要剥夺的人，竟还期望别人留给他尊严，倒也可笑。”少年继续前行，只是转身前一瞬的目光，异常尖锐。

　　故梓熙转头望向路边成排的杨柳，不知为何声音里带了丝笑意：“你这话，倒说得不错。可你看我与你一般尚未及冠，又如此浑身是血、可怜兮兮的模样，无论待会儿是谁下手，可不是成心给人添堵？”

　　安成风的脚步再次顿住，连左右两个兵大哥惊讶地瞟了眼。队伍又停下来，安成风却没有说话亦不转身，良久之后才重新抬起脚，速度却慢得多了。

　　“你说的那些，也是事实，”少年沙哑突兀的声音从前传来。“毋需遮掩。”

　　故梓熙稍有些意外，随即笑了笑，声音里带了些暖意，“随你们喜欢就好。”

　　不一会儿，队伍停在一个大殿前。大殿并不如何金碧辉煌，却甚肃穆典雅，正上方悬着一块牌匾，“正和大殿”四字古朴苍劲。故梓熙仔细看了，认定这并非陆自幽手笔，心中也暗暗有些奇怪——陆自幽自十三岁起被当今圣上除名皇室宗谱，一声“幽王”是民间来的称呼，十年来更是居无定所，哪来这么个好地方？而仅从地牢和这“正和大殿”来看，竟似某个藩王的地头。

　　这一个多月来，定发生了不少事。故梓熙心想，可自己或许是再没办法弄明白了。

　　故梓熙一行人等在殿下，正司狱安成风上殿等候。只见大殿中央有一张高高在上的座椅，镂空雕着繁复的图腾；两侧低处安置着四处坐处。可这些华美的座椅全然无人理会——高椅的下首站着三男一女。披麻戴孝，手中抱着牌位，面无表情站着的正是正司治张怀德；

　　另一边是一位穿着飘逸月牙白衫的男子，头上戴着斗笠，垂下长长白纱挡住面容，是站姿最为随意之人；

　　白衣男子之后是名体格魁梧的男子，身着褐色布衣，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但刀疤再狰狞却比不过他溢满怒容的脸；

　　张怀德身后站着一位年轻女子，着一身暗紫衣裙，裙外笼着一席黑纱，面容精致艳丽，神色却甚倨傲，有一股野猫般的张扬狠戾。

　　黑衣铁面的正司狱安成风上来后几人皆略微打了声招呼，只有那紫衣女子轻哼了声，并无动作。她见安成风对几人只是僵硬地嗯了声算作回应，也不若往常板着脸说自己几句，奇怪地多望了他两眼，却被一张铁面，挡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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