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上
“喂！成安哥！喂！怎么不说话啊？九天没见你拉，你干嘛去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快说话呀，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啦！”江敏熙扯开嗓子，不耐烦地说道。
房间里的温度比想象中还有暖和，江敏熙移动到窗边。小区里有一两个行人在小道上漫步，累积成山似的阴云几乎要压碎整座城市的玻璃。林荫道上一只白色的拉布拉多犬若无其事的几声犬吠。
闵成安：“喂——！”
江敏熙：“你总算说话啦，成安啊，是不是出什么事啦？”
闵成安：“你……我们见面吧。”
江敏熙：“恩！我们常去的那家星巴克吧。”
闵成安：“常去的？你没弄错吧，喂！喂！江敏熙！这家伙！不说哪里就挂电话，还真像她的作风。
话没说完，电话挂了。
闵成安换了一件灰色的风衣，剃了胡须。就出门了。
刚到小区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还再琢磨要给那女人打个电话，忽然，脑袋里竟然浮现许多次和江敏熙在共和南路那家气氛不冷不热的星巴克喝咖啡的场景。有一次，她脖子上挂着红色的围巾，咳嗽了一下，右手上一杯热咖啡，不小心溅到深蓝色的丝袜上，江敏熙一声尖叫。两人笑了好久，江敏熙一脚踩在闵在安的鞋子上，就连服务台戴黑框眼镜的服务员小妹妹也时不时看着他们。还有一次，铁青着脸的江敏熙，被热情的闵在安一路拉到那家星巴克门口，一边走，一边拉拉扯扯，后来，江敏熙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仍然撅着嘴，但好歹心情好了些，一路上时不时有女孩捂着嘴笑起来，仿佛她们全都认识闵在安似的。还有一次，无数次，数也数不清。
“共和南路吗？”闵成安自言自语。
不少人顺着他眼睛盯着的方向看去，意识到没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又回过头来看着一动不动、几乎石化了的闵成安。
一辆黑色、小容量的私家车突然减速，停在闵在安面前，满面枯黄的司机伸出头，眨巴着眼睛，挥了挥手：“小伙子，上来，我送你。要去哪儿？”
闵成安：“大叔！共和南路那家星巴克，多少钱？”
司机：“哪家？兄弟！那里的星巴克可不止三家呀。”
闵成安：“不好细说，但路线我记得。”
司机：“行，35块钱。上车吧！”
车内空间不大，但还算舒适。司机哼着不知名的流行乐曲。
闵成安：“大叔，你知道地铁17号线吗？”
司机：“小伙子，你肯定记错了，没有17号线，连16号线才刚刚开通。”
闵成安：“不，我坐过。就在9天前。”
司机摇摇头：“你说是就是吧。你挺好玩的。”司机快乐的笑了起来，一点也不像只会严肃的人。
司机：“你去那儿，和女朋友约会吧？”
闵成安：“嗯，算是吧。”
司机：“上海的小姑娘可不好对付哦。好好搞，小伙子，看好你哦！”
闵成安：“她是江苏的。不是上海……”
忽然，闵成安楞了一下，他被自己刚才说的话，吓到了，江敏熙是江苏的吗？但那女人从没说过啊。
司机：“怎么啦？”
闵成安：“没事。”
在等绿灯的时候，司机回过头，塞给闵在安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牛栋国”，然后是一串手机号码，以及写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下次要是找不到出租，给我打个电话，我要是有空，就过来送你，给你便宜点。”司机说道。
“等等！后面有人跟踪我们！”司机瞅着后视镜惊讶的说道。
闵成安回过头，脸几乎贴在后座的玻璃窗上，认真端详司机说的跟踪者。
闵成安摇摇头：“大叔，你弄错了吧，我敢保证，后面任何人跟着我们。”
一脸憔悴地司机说道：“别说了，我开车这么多年，有没有人跟踪，一清二楚。你认识他们吗？”
闵成安：“大叔，你开玩笑吧，我啥都没看到。”
司机：“后面那个比亚迪，跟了我们两个街区，之前我觉得是凑巧，但那个穿黑西服的家伙，一直看着我们，刚才还用手对着我们比划。”
听司机这么一说，后面30米处果然有一个黑色比亚迪，车内一个司机，副驾驶座上一个27、8岁摸样的男人，都是短发，都穿黑色休闲西服，看不起对方脸上表情，但可以想象一脸严肃的样子。
司机笑了起来：“小伙子，今天，我就让他们看看我‘西山老王’的厉害。跟你说，我年轻那会儿，没人能赢过我，在我们安徽那个小县城。”
闵成安还没搞清楚状况，附和道：“恩恩！挺厉害的。”
话没说完，车就像风一样彪了起来，路上车还不算少，闵在安和司机在车里左摇右晃。
闵成安抱住前座的靠垫，喊道：“老王，小心点！有车！”
司机老王的车在十字路口，突然来了个急转弯，整个车几乎漂了起来，引起不少路人的围观。
老王一副成功者的样子，整个脸蛋容光焕发，骄傲地喊道：“别叫老王，叫我西山鬼车！”
后面的比亚迪在车流中左躲右闪，一路跟随。忽然，前面十字路口的红灯亮了，老王一下子停下来。滑行了了几米，差一点和前面的车追尾，正当路人看向老王时，后面的那辆比亚迪被几辆整整齐齐排列的小车挡在后面，忽然，车上的男人，下来了。迎着风，一股脑地朝老王的车走来，炯炯有神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前面。
老王探出头，又缩了回来，喊道：“该死！跟过来了，那些家伙是谁？绿灯，绿灯，快快！3、2、1。好啦，出发！”
绿灯一下子亮了起来，马路又恢复了车水马龙的模样，老王的车几乎飞了起来，换来不少路人的抱怨、惊奇、赞叹。
被甩在老后的年轻男子，抱怨了一声：“见鬼！”。他下意识的甩了一下头，戴上一副墨镜，径直上了那辆缓慢移动的比亚迪。
老王见后面没跟踪者了，放松地笑了起来：“那些家伙，还嫩了点，一看就知道不是专业的，小伙子啊！那些人是来搞你恶作剧的吗？”
闵成安：“吓得我不轻啊，我也不知道是谁。”
忽然，江敏熙的来电又来了。闵在安拿起手机，来电就挂了。他说道：“师傅，快点，星巴克。”
老王高兴的说道：“你会准时到的！”
老王的小黑车慢悠悠的开到星巴克，闵成安下了车门，和老王打了声招呼，就四处张望，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江敏熙坐在一个光线暗淡的角落，腿上是乳白色的休闲裤，上身是红色的毛茸茸的大衣。
闵成安一步一步走到江敏熙面前，心跳疯狂的加速，就好像满是鲜血的开水煮沸了一样。
闵成安盯着江敏熙。
江敏熙一副轻松的模样，说道：“坐吧，别站着呀。”
笔直的男服务端着托盘过来，说道：“您好，这是您点的两杯卡布其诺咖啡”。
闵成安紧张兮兮的坐下，眼神几乎从没离开过眼前的江敏熙，他抓着暖暖地热咖啡，自顾自的喝起来。
江敏熙看到他这副紧张的模样，禁不住笑起来。
江敏熙：“你别逗我，从没见你这样紧张，怎么啦，见到我还这样，见到其他人岂不是连话都不敢说，我说，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啦？”
闵成安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又看了看轻松的周围，漫不经心的说道：“你是鬼吗？”
江敏熙笑的更厉害了，就差从椅子上摔下去。附近的情侣、朋友没有不看着他们俩的。
闵成安：“别，别，我不是逗你玩。我说真的，我现在就有这疑问。”
江敏熙一把握住闵成安干燥的手，调皮的说道：“你有多久没喝水啦？皮肤太干了。我看你，今天就是受啥刺激了。”
闵成安的手缩了回来，他突然站了起来，神色慌张：“江敏熙，你别这样，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吧，我现在心里乱得跟什么似的。”
江敏熙表情凝住了，目瞪口呆地开着他，又扫视了周围投来好奇眼神的男男女女。她耐着性子，撅着嘴小声说道：“闵成安，你发什么神经，之前不好好的吗？才过了几天，你就这样，我真不好怎么说你拉。”
江敏熙无奈的摇摇头。
闵成安，一下子激动起来，他一把拉住经过的男服务生，努力压低声音说道：“不好意思，兄台，你在这儿常做吗？”
男服务生：“是啊，你不是经常见到我吗？每次你来，你都会点卡布奇诺咖啡，半糖。”
闵成安整个人愣住了，一连串以前从未见过的记忆一股脑的涌进他的脑海里，脑袋突然疼起来，就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塞进去一样。
闵成安捂住头，难受的表情让周围人吓了一跳。
他闭上眼睛，是记忆，无数关于这个星巴克的记忆，的确和那个服务生已经见面多次。
江敏熙见状，拉住闵成安的衣服，无助的说道：“你怎么啦？好啦好啦，我不说你就是啦，走，走，我们快离开这儿。去医院、。”
刚才的男服务生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他低声说道：“快送他去医院吧！”
有好几个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奇的看着身体不适的闵成安。
闵成安一边拽着江敏熙的胳膊，一边摆手，说道：“没事，没事。一点小问题。身体，突然虚脱了。”
江敏熙一边走到出口，一边说道：“以前没见你有这样的问题啊。别说是小事，很多小问题，累积起来，就是大问题啦。”
闵成安：“江敏熙，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江敏熙：“都这种时候了，就别矫情了！”
闵成安：“怕你忽然又消失。”
江敏熙：“你瞎说。我什么时候消失过。我们在一起一年了，我可从来没消失过。”
闵成安：“你说——我这样会不会死啊？”
江敏熙：“从刚才，你就一直胡言乱语，别瞎说。你身体好着呢，能活很久。”
江敏熙抓着身边这个沉重的男人，心里突然有些不开心。往日充满活力的闵成安，忽然变得很脆弱，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街边的常青树绽放不知名的红色的浆果，像草莓一样可爱，可惜用手一捏，就碎了。江敏熙，摇摇头，打消胡思乱想。拉着闵成安进了出租车。
车上。光线暗淡。虽然是白天。江敏熙小声说道：“你是闵成安吗？”
闵成安点点头，莫名其妙的看着江敏熙。
医生面前，闵成安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年轻的男医生，一头清爽的短发，白色的大褂里是干净的黑色休闲西服。房间里只有两人，寂静的白炽灯一言不发，看着他们。男医生，漫不经心的晃着左腿，他看了看闵成安，又将桌上的钢笔夹了起来，慢条斯理的说道：“以前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吗？”
闵成安：“从来没有过。不过很多年轻头也很晕过。”
男医生突然来了兴趣，眼神也变得有力，专心致志的听他说话。
闵成安：“10多年前，头特别特别晕。”
男医生敲了敲桌子。
闵成安：“好吧，我承认，那次睡了太久，所以头晕。”
男医生长吐一口气，看了一下天花板，笑了起来。说道：“如果我每个患者都像你这么幽默，我相信我一定很喜欢这份工作。”
门开了，江敏熙探出头，深蓝色的丝袜显得特别美丽。
男医生点点头：“进来吧。”
江敏熙：“护士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说他身体有些奇怪。”
男医生脚向前蹬了一下，椅子向后滑行。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喊道：“尹晓春！”
一个高挑的护士进来了，穿着淡黄色的低帮休闲鞋，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若不是穿着一身显得有些臃肿的护士服，所有人都会以为她是个实在的乖乖女。
尹晓春情不自禁的笑起来：“尊敬的医生大人，有话就说。”
男医生摆了摆手：“你别这样，你这是故意短我寿吧。小尹啊，检查结果……”
尹晓春使劲点头：“恩，恩！患者的脑部活动异常活跃，没人知道活跃。这是病因报表。”
医生撅着嘴，若有所思的大量病因报表。一连串，乱七八糟的数据，看得令人兴奋。
江敏熙好奇的环视整个房间，温暖、但有些单调。
江敏熙：“你墙上该放一副画。会显得好看一些。”
医生一副“不要打断我的神情”，继续考虑事情。
尹晓春面若春风：“美女。我们想法一致。”
闵成安：“医生。有件事没告诉你。”
医生：“说吧。如果是重要的事。”
闵成安：“这几天不停的有新记忆涌入我的脑海中，不对，不对，或许是我以前失忆了，也不对，我没失忆过啊，我也不清楚。”
医生：“我不太理解什么意思。”
尹晓春：“比如说……”
闵成安：“在我的之前的记忆里，没出现过江敏熙这个人。”
尹晓春：“谁是江敏熙？”
闵成安眼神指向一旁的江敏熙。
尹晓春：“她？我的天，大哥，你十有*是失忆了。你女朋友总部可能是你进来医院才认识的吧？”
闵成安：“但我的记忆里真的没有啊。而且只要一头疼，就会有新的记忆出现。也就是，关于和江敏熙在一起生活过的记忆。”
医生：“你的头部没有任何器质性损伤，也就说，你的头部，至少从数据上来看，没有坏。可能，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联系精神科的意思。”
医生一边说，一边拿起坐上蓝黑色的电话。
闵成安：“我敢保证我没病。”
江敏熙不放心地拽着闵成安已经又湿又热的手，眼神中止不住地流露出恋爱的情绪。
江敏熙：“听我说，一切都会好的。”
闵成安回过头，无助的看着江敏熙，他心里无论如何也无法一下子就接受一个冲天而降的女友，而且记忆里还存在和眼前这个女人一起生活过的记忆，此时此刻，闵成安心里无数个“简直疯了”的想法穿肠而过。
闵成安：“江敏熙，求你告诉我，我们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江敏熙：“一年半左右啊。”
闵成安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你知道罗晴这个女孩吗？”
江敏熙摇摇头头，严肃的说道：“从未听说过。
闵成安几乎叫起来：“不可能啊，她是我朋友，我们认识好多年了，如果我和你一年半了，你肯定认识她才对。”
江敏熙抱住她的男人，发出软绵绵的声音，说道：“不要这样，成安，你会好起来的。”
闵成安：“连你也觉得我病啦？”
尹晓春哼着欢快的歌，递来几杯热水，搁在桌子上，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们趁热喝点水吧。”
医生放下电话，说道：“不好意思，那边科室的医生小韩下班了。你们要不，下次再来吧？”
夜色已深，深邃的夜空降下阵阵矫情的寒气。无数骄奢的建筑物矗立在绿色、红色、黄色闪耀的灯光中，制造噪音的汽车在遥远的道路上飞一般的穿行，这是上海郊区的夜景。
医院含蓄的白色灯光，就像放在星星里一样，很舒服，也很优雅。最重要的是安静，除了江敏熙蓝黑色的高跟鞋发出啪、啪、啪的声音，她挽着闵成安沉重的胳膊，一起走下楼梯，到了医院的门口，刚才的医生追了过来，他喊道：“嗨，那个，闵，方便的话，留个联系方式吧！我晚上问一下其他同行，关于你的问题。”
闵成安楞了一下，在医生手机上打了自己的qq号。
医生难得笑了起来：“回头见！”
江敏熙冷的抱住自己，她认真的看了一圈周围静谧的一景一物，就连围墙旁那个精致的垃圾桶也显得深邃，有内涵。她不禁因自己可笑的想法笑了起来，她又看了看身旁的闵成安，这个昔日幽默、阳光的大男孩，为什么突然间变得仿佛是另外一个人，整整一天都似乎在与自己划清界限。这让她不寒而栗。
她忽然回过神来，眼神里的温情一下子消失不见，变成若有若无的担忧，她抱住闵成安的胳膊，安静的说道：“成安，你是不是和其他姑娘好上了，你说实话，我不怪你。”
他推开江敏熙，气愤的说道：“你都说些什么啊？就连你，我也觉得是从头而降。。。怎么可能有其他人呢？”
江敏熙嘟着嘴：“别对我发脾气，我只是担心。好啦，好啦，你说没有，我一百个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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