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六、香消玉殒

　　任秋跟易芹一路卿卿我我，终于在端午前到达合江。易芹从未出过远门，到合江看到滚滚东逝的江水，顿觉眩晕，倒在任秋怀里不敢睁眼。任秋搂着她，“哈哈”大笑，玩笑着要扶她起来看滔滔的大江。易芹死命抓住任秋，伏在任秋的肩头，死活不肯抬头。二人的欢笑声给剑拔弩张的合江城增添了不少活力，引得全神戒备的僰兵们艳羡万端，竟忘记要给哈二王敬礼，也忘记了要将哈二王归来的消息报告给哈大王。

　　这欢笑不仅吸引了值守合江城的僰兵，还吸引了另一个在城墙上跟僰兵嬉闹的女子。她伫立在城墙上，一双美丽的眼睛勾勾地让牛背上的任秋夫妇吸住，怎么也甩不脱。任秋那种幸福如同一根根夺命的针，一下下直扎进这女子的心中。或许，并不仅仅是这个女子没见到任秋如此开心幸福过，其实自任秋出生，谁也没见到他这样过过。不过，对这城墙上的女子来说，欢笑的任秋反倒是恶魔。

　　这女子便是那自小在山林中长大的黄世芳，她想不到任秋的重病竟然能好，还想不到任秋竟会得到这般的幸福，更想不到任秋居然会回到合江。她暗自怨怪自己当初没有一直守在重病的任秋身边，也恨自己只顾图一时欢娱竟跟了并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哈大。想到这里，黄世芳心中无比疼痛，本以为这辈子就跟僰兵们、跟哈大一直鬼混下去了，谁曾想竟还重新遇到哈二了。这该咋办？一边是解救自己兄妹出山林的哈二，一边是在孤独无助的日子里给自己无数欢娱的哈大和他的兵士们，本来以为这二者不会再重逢，但是现在却重逢了，这该如何面对是好。

　　合江城墙上似乎疏忽之间就刮起了阵阵沁入心脾的阴风，无声无息却凛冽无比。黄世芳眼前顿时变成了一片黑暗，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更不用说虚无的前途。她索性闭上双眼，用“彭彭”跳动的心来感受这从来就不曾感受过的这份惊悸。世界竟变得安静起来，没有任何喧嚣，没有一点杂乱，连风声也消歇了。耳畔似乎有一个非常柔软的声音在不断地召唤：“忘了吧，把这一切都忘了！来，快来，这里才是你的归宿。”黄世芳想睁开眼看看是谁，然而这个声音实在太诱人，让她连睁开眼这一间隙的时间都舍不得。她就这样闭着眼睛，循着那声音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往前迈去……

　　任秋刚刚靠近城墙，被城头上守城僰兵突然发出的惊呼吓住。他唤停老幺，抬头往城墙上看，只见从城头飘下一只硕大的风筝，挟着巨大的气浪直往自己脚边砸来。任秋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愣怔在原地，嘴巴大张，一时手足无措。城墙上的僰兵探头出来，正好看到任秋，满怀希望却又无比焦急地高喊：”哈二王，快——快——接住——”任秋还未明白过来，黄世芳的身躯已然如同坠落的陨石，“咚”地落在离任秋丈余远的地方，一蓬血雨喷向半空。城头上的僰兵见此情形，还没来得及说的话不由得蔫了——“芳芳——”

　　一句“芳芳”将任秋惊得不轻，他呆坐在牛背上，好一阵不知所措。城墙上的僰兵争抢着奔下来，这才将他拉了回来。他发疯一般跳下牛背，三步并做两步，直奔到黄世芳身边。黄世芳已然摔得昏迷过去，但是耳听着任秋深情呼唤：“芳芳－－－，芳芳－－－”的声音，强忍五肺六腑翻江倒海的折腾，睁大双眼，怔怔望着任秋，柔弱地唤道：“哈二哥哥－－－”。然而，一声未断，却自口中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随即四肢瘫软，倒在任秋怀中。

　　跑下城墙的僰兵见黄世芳已然没有了生的迹象，个个怒目圆睁，紧捏拳头，骨节“咔咔”作响。任秋将黄世芳紧紧抱住，心中不断泛起黄世芳陪自己通盐道、走叙府、闯成都等种种画面，饶是任秋七尺男儿，也禁不住悲从心生，滴滴泪珠滚滚烫烫地沿脸颊而下。

　　这情绪也感染了城下的僰兵，他们或是真被任秋的动情所带动，或是惋惜此后寂寥时刻再无黄世芳这般绝色佳人可供慰藉，都纷纷掉下眼泪。任秋自然不明白僰兵何以会为黄世芳如此动情，还只当是当初的属下在安慰自己，他站起身抹一把眼泪，对众僰兵道：“兄弟们，芳芳能得大家如此照顾，我多谢了－－－”众僰兵更加悲伤起来，哽咽着“呜呜”成一片。任秋揩干泪水，血红着一双眼睛，俯身抱起黄世芳，一步一步地跨进合江城门。

　　牛背上，易芹让这突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怔怔地呆过一阵，这才赶紧唤起老幺跟任秋进到合江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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