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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飘絮 (七 上)


  第三章飘絮(七上)

  前后不过几天的功夫。窦红线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程名振知道这其中必有猫腻。到了晚上。便把杜鹃抓过來追问事情的究竟。

  玉面罗刹杜鹃先是顾左右而言他。被丈夫的目光逼视得实在无处可藏了。才讨了个饶。哼哼唧唧地说道:“你们男人不就是越得不到越珍惜么。你看罗成那小样。前几天见了红线就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现在沒人理他了。他又晃着尾巴向跟前凑。”

  “谁教你的。”程名振一听。立刻头大如斗。“这两人一个为幽州罗艺的独生子。一个是窦建德的嫡亲妹妹。他们之间的事情哪轮到咱们來管。管好了未必得到什么回报。一旦将來成了怨偶。少不得又是一堆麻烦。”

  “还用人教。事实就是如此么。”杜鹃轻轻白了丈夫一眼。很不服气地回应。“你沒见今天罗成自打看到了红线。就立刻满眼放光。我也沒想着他们将來如何报答我。只是不愿意看到好端端的一对儿。硬是稀里糊涂地就成了路人。”

  “你可真够糊涂的。”发现妻子根本沒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程名振抓了抓头皮。抱着脑袋数落。“他们成了路人。也就是一时之痛罢了。若是真的成了亲。红线算是窦家的人。还算是罗家的人。两家打起來后。教她如何自处。况且此事中间还横着一个王大哥。让窦天王如何做决断。”

  “眼下不是还打不起來么。”杜鹃想了想。知道丈夫的话很有道理。但依旧觉得很不甘心。“况且那是窦建德和罗艺也未必真的要争个你死我活。至于王大哥那更简单。既然红线根本不喜欢他。他不如去另找别人。强扭的瓜儿本來就不甜。何必非要让红线难受。自己也跟着难受。”

  “跟你真是沒道理可讲。”程名振忍无可忍。把背转过去以示抗议。妻子现在完全成了一个目光短浅的小女人。只想着成人之美。让别人跟自己一样开心。却根本不去想这之间的水有多深。

  “人家是小女人么。”杜鹃撅着嘴巴。用手指在程名振背上不停的画圈儿。“女人家的眼光。当然不能跟你们男人比。否则这天下还要男人有什么用。”

  程名振无可奈何。只好又将头转过來。抓着妻子的手指说道:“行了。行了。你是会舞刀弄棒。又会帮人保媒拉纤的小女人。行了不。以后尽量别在多掺和。顺其自然。对他们两个和大伙都好。”

  “嗯。明天红线再來找我问计。我肯定不帮她。”杜鹃点点头。伏在丈夫怀里保证。答应得虽然痛快。过了片刻。她却又轻轻抬起头。看着程名振的眼睛问道:“你说。现在的罗成。到底是喜欢红线。还是心中只有感激。如果他对红线惟命是从。仅仅是出于感激的话。那岂不是枉负了红线对他的一番心思。”

  “你不是什么都懂么。”程名振气得拍了妻子一屁股巴掌。低声教训。“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红线自己长者眼睛。自己应该知道去看。”

  “我是怕她看错了。”挨了打的杜鹃在丈夫怀里扭了扭。第一时间更新然后继续起腻。“这时候的女人心里最容易患得患失。明明是好的。她偏偏往坏里头想。人家明明对他不好。她却总觉得那是自己小性子引來的错觉。会错了对方的意。”

  “我也不清楚。罗成不是个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况且他现在心里想什么。他自己都未必清楚。”程名振叹了口气。低声回应。

  他又想起自己当年。对表妹朱杏儿何尝不是患得患失。结果心里还沒把自己的感觉弄明白。表妹已经嫁做人妇了。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你不让我管我不管就是了。”杜鹃以为丈夫心里还在为自己乱管闲事而懊恼。赶紧笑着服软。

  “不关你的事了。”程名振笑了笑。轻轻摇头。“我想起当年刚入巨鹿泽时的事情來了。那时候明知道你对我好。自己却总想着要离开。唉。”

  这是一句善意谎言。却让杜鹃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谁对你好了。自己感觉到不错。”轻轻地啐了一口。她娇嗔地说道。然后从丈夫怀中挣脱出來。第一时间更新用手臂支撑起半截身体。对着丈夫仔细打量。

  摇曳的烛光下。丈夫脸上的毛孔都能看的非常清楚。这张脸上已经不再有当年稚气与青涩。代之的是一股坚毅和成熟。隐隐的还有几丝疲倦。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再坚强的男人也会感到劳累。但即便是再疲惫不堪。丈夫也从沒将烦恼带到闺房中來。他就像一棵大树。挡住了外面的所有风雨。承受的压力再大。树荫下永远是一片沒有委屈的天空。

  “看什么。天天见的。你还沒看够啊。”程名振打了个哈欠。笑着数落。

  杜鹃笑了笑。轻轻摇头。怎么会够呢。从当年到今天。每天都在变化当中。像巨鹿泽的湖水。越往深处去。越能感到其的不同。她庆幸自己当年的坚持与选择。当年的自己待程名振。也和现在的红线待罗成一样的啊。只是身边这笨人从來沒注意到罢了。就凭此点。她也要努力再帮红线一把。凭什么男人可以选择女人。而女人不能自己把握自己幸福呢。这不公平。

  程名振当然猜不到妻子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更多更快章节请到。每天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处理。他实在沒精神耗费在别人的儿女之情上。饱饱地睡了一觉之后。第二天便把头天晚上对妻子的警告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倒是得到丈夫提醒的杜鹃。行为略有收敛。不再每日跟着窦红线嘀嘀咕咕。不过窦红线的行为却愈发附和大家闺秀的标准。说话做事。吃饭喝水。无一不透着高贵与成熟。

  ‘好在王大哥跟她沒有缘分。’见了窦红线这般表现。原本内心里对王伏宝充满同情的人。此刻反倒开始可怜起罗成來。‘娶妻娶贤。纳妾纳容’。那是豪门大户才有的讲究。跟罗成的出身倒也般配。而江湖汉子。讲究的是娶个知道冷暖。懂得让男人开心的。如果讨个终日端着架子的砖头脸回家。还不如到庙里请尊菩萨呢。至少菩萨受了你的香火。就不会对着你冷言冷语。

  伍天锡等人眼里为什么总是充满幸灾乐祸的笑意。罗成动动脚指头就能猜得到。他懒得跟大伙解释。只是在比武切磋时。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两层。害得除了程名振之外的其他人每天训练结束不是鼻青脸肿。就是嘴斜眼歪。甚至连回家的力气都沒有。必须让亲兵架着胳膊往回拖。

  如此十几天坚持下來。众人的武艺都提高的一大截。特别是伍天锡、雄阔海和程名振三个。资质本來就比其他人高。只是一直沒有明师指点。猛然被罗成带入了门径。进步可谓一日千里。

  如今的伍天锡。抡起陌刀來就像冬天的风车一般。远远看上去寒光滚滚。根本分不清哪里是人影。哪里是刀刃。雄阔海的基础不如他。但走的是纯刚猛路子。武学上一直有“年刀月棍”之说。被罗成指点了十余天。足以领悟使棍的诀窍。三人当中。以程名振收获最大。为了回报他的收留之恩。罗成将其父罗艺的刀术和自己揣摩出來的李仲坚所用刀术。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只要坚持不懈练习下去。日后遇到顶级高手未必占到便宜。让短时间内无法试探出自己深浅却戳戳有余了。

  看看众人的火候都差不多了。罗成便决定向大伙告辞。程名振甚为不舍。忍不住出言挽留道:“才住了几天你就急着走。身上的病根儿去了么。马上就要清明了。路上少不得春雨连绵。还不如再多留十天半月。”

  “得走了。得走了。再不走。程兄你的麻烦就大了。”罗成四下张望。见周围沒有外人。指了指西侧的天空。笑着解释。

  程名振是在罗成到达后又拖了两天。才给窦建德发了信。并且暗中叮嘱负责送信的黄牙鲍。让他在路上缓缓而行。尽量拖延到达聊城的时间。即便如此。算算日子。现在窦建德也该收到信了。如果他下令强行留客的话。程名振的确会非常难做。

  想到这一层。程名振也不再坚持。点点头。笑着提议。“那就只多留一个晚上。咱们今晚尽兴喝个痛快。明日一早。我亲自送罗兄弟出境。”

  “酒可以喝。送就免了吧。朋友贵在相知。沒必要过多客气。”经过十多天调养。休整。罗成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光泽。整个人看上去都朝气蓬勃。“回头帮我问问窦郡主。看她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如果她暂时不想回家的话。可以先跟我结伴同行。”

  伍天锡等人嘿嘿偷笑。心道:“可真有你小子的。表面上不哼不哈。却想拐带了窦建德妹妹回家。到了幽州地头上。生米也好。熟饭也罢。还不都随着你么。窦红线正求之不得呢。怎么会再整日端着个脸子。。”

  心里虽然如此想。嘴上却沒人把话说明白了。只道是罗兄弟有情有义。受人滴水之恩便会报以涌泉。把罗成笑得十分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皮。红着脸解释道:“我准备沿着官道一直向南行。趁着世道还沒完全乱起來。四下里走在。探访探访各地英雄豪杰。并不打算立刻回幽州。”

  “拐了个小美人儿。连老爹也不要了。”伍天锡在肚子里继续腹诽。脸上却做出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说罗兄弟走得这么急你。原來还有别的日程安排。南下的路可是不太通畅。过了黄河后。运河两岸都是瓦岗军的地界。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他们之中鱼龙混杂。军纪难说得很。”

  “不妨。我身上不带金银细软。不会引人眼红。如果遇到太不讲理的。刚好拿來验证一下新领悟的招式。”罗成耸耸肩。满脸冷傲。

  提到无关的人。他脸上便又带出了那幅高高在上。谁也不鸟的傲慢味道。伍天锡等人看着憋气。其他多余的话便都不说了。站在朋友的角度。程名振倒支持罗成四处游历一番的想法。点点头。笑着说道:“行万里路如读万卷书。如果不是手上事情太多。我也想出去四下走走。不过兄弟你还是当心些。世道险恶。杀人者未必武艺好。害人时也不完全需要用刀子。”

  “多谢程兄提醒。”罗成轻轻点头。“原來我足不出幽州。总以为天下就头顶这么大。结果见了真豪杰。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斤两。所以这回身体养好了。定要出去历练一番。长长见识。”

  听罗成又提到让他吃了大亏的李仲坚。程名振忍不住叹气。“是啊;算起來。程某真是三生有幸了。天天都能与饿虎为邻。”

  “也沒必要怕他。这几天。我在想。以程兄目前的实力。与饿虎相搏肯定是句空话。想法办法把老虎稳住。却未必十分困难。”罗成想了想。作为临别赠言。郑重建议。

  “是么。”程名振心中一喜。皱着眉头品味。

  “君子固直。何必不欺之以方。那厮一直以忠君爱民自诩。程兄……”罗成凑上半步。神神神秘秘地提醒。话才说了一半儿。校场外突然传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窦红线穿着一身贵妇装束。拎着杆马槊。骑着一匹洁白的骏马。身后还跟着两匹空鞍坐骑。慌慌张张地冲了进來。

  “啊。郡主大驾光临了。”。最近十几天來。大伙看她装贵妇都看腻了。不觉眼睛为之一亮。窦红线却沒时间跟众人闲扯。翻身下马。将长槊和马缰绳共同往罗成怀里一丢。急切地命令:“快。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怎么了。你哭什么。谁难为你了。”罗成不明就里。见急得窦红线眼泪不断地往下掉。非常气愤地问道。

  认识这么久。他沒少见窦红线流泪。但这一次却不是因为他而起。正怒不可遏间。耳边又听到一声哀鸣。“叫你走就走吧。别再问了。干粮和路上用的细软在那匹红马的背上。黑马背上驮的是水。快走。我哥哥亲自來抓你了。”

  “什么。”不光是罗成。连同程名振都被吓了一跳。窦建德明明在聊城筹备祭天称王。怎么转眼又杀到了襄国郡。并且事先连声招呼都沒跟洺州营的人打。如果他另有图谋的话。如今洺州营的底层将领们都在四处带领百姓屯田。恐怕连赶回來“见驾”都來不及。

  “快走。快走。”在一连串的催促声中。罗成慌慌张张地跳上了坐骑。此刻。他也顾不得再装沉稳了。看了眼哭成了泪人儿的窦红线。低声问道:“你呢。跟不跟我一起走。我准备去南边转转。你可以跟我一道。”

  窦红线用力地摇头。想忍住悲鸣。却根本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和喉咙。“我。我不能走。哥哥。哥哥在信中说了。如果我被你骗走了。他就亲自带着大军去幽州要人。我…….”

  “老窦怎么一点儿道理都不讲。”雄阔海等人本來看着窦红线不顺眼。此刻亦听得义愤填膺。在大伙的记忆中。窦建德是个非常懂得收敛的人。即便心里有所不满。也不会表达得如此直接。如此肆无忌惮才对。可看窦红线的表情。又不是在故意说谎。难道人不能当王。改个称呼。脾气秉性就全变了。

  “要人就要。我幽州还怕了他窦王爷不成。”罗成最恨别人冲自己耍横。竖起眼睛。厉声喝道。“走。我带你去南边逛逛。让你哥哥跟我父亲讲理去。看看幽州虎贲的刀子硬。还是你哥哥的拳头硬。”

  听他如此冲动。窦红线更不敢跟他走了。事实上。窦建德的信里可不止拿幽州來相威胁。并且声称。如果在他到來之时见不到亲妹妹的话。便要治所有人保护不周之罪。自己和罗成可以一走了之。窦家军也未必能拿幽州奈何。可程名振、杜鹃却是哥哥窦建德的部属。无论情理和实力。都无法抵抗哥哥的雷霆之威。

  她不再解释。脸上的表情却愈发凄楚。罗成的手空空伸了半天。却不见对方有任何动作。叹了口气。也不顾众目睽睽。举掌发誓:“你当日救命之恩。喂药之德。我罗成这辈子都不会忘。日后若是有用到我之处。不管多远。尽管送封信來。无论你要我做什么。就是让罗某拿命还你。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不…….”窦红线无法回应。蹲在低声痛哭失声。此刻的她。再不需要去装高贵与坚强。只是这份真实表现得稍为晚了些。罗成在马背上探了探身子。犹豫了一下。终究拨转坐骑。松开了缰绳。

  “呜呜------”一阵紧急的号角声在空中炸响。大破了春天绵延的宁静。听到角声。平恩城附近的洺州子弟放下锄头。迅速向城内靠拢。

  窦王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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