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难怪老人家常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荆离觉得自己真衰，早知道说完那句话真会死，打死她也不会说的。
从家里跑出来后，泪水模糊了黑框眼镜，荆离压根儿没注意马路边的汽车。等她反应过来时，只觉得浑身无一处不是在痛。
她重重摔倒在柏油路上，血从嘴角不停喷涌。
好遗憾啊，她还没看到她的作品在电视上播出呢——！
哭喊声、救护车声……
雪白的空间里，她的灵魂漂浮在上空。她眼见着自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越走越远。
四周除了白就还是白，荆离笃定，自己是到天堂了。
感谢感谢，感谢她这一辈子还没来得及做啥坏事，死后还能上天堂，这也算是她“英年早逝”的一点安慰吧。
只是……
从天堂来接她的那个人，怎么看起来那么陌生但又熟悉呢？
“你谁啊？”
“你……你谁啊？我……我先来的好吧。”荆离说这话时声音特别小，因为她刚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扫了眼抢她“中华”的人——
黑色卫衣、深蓝色破洞牛仔裤，一头金发在阳光照射下直晃得人头发晕，没被头发遮住的左耳上还戴着淡黄色梧桐叶形状的耳钉。再结合周边附近地址，西兴街道的犄角旮旯里，隐蔽的表面书刊报亭实则烟酒零食的小卖铺，啧……
对方是个小混混！
无疑了！
这标配，她绝对不会判断错！
这个年纪的小混混周边儿不要太多！
就因为认定对方是这街边某不知名小混混，所以荆离那句“我先来的”根本不敢大声，只能低声抱怨下。说得太大要是对方是个暴力分子不分青红皂白揍自己一顿怎么办？不说吧，同样是来买烟的，也得分个先来后到吧，凭什么他插队呀！
只是……好像她说得也太小了，对方真就一点儿也没听见？？？
哎，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荆离无奈，她又快速瞄了眼眼前这个大高个，身高少说也有183吧。她在心里二次盘算着，自己的身高165，相对来说是矮小了些。但是……也不是说不能……如果有那么一丝可能……算了，怎么看都不像能与之抗衡的，武力值相差太大。
认怂。等他付完钱走后，自己再买。
插队就插队吧，多大点事。
荆离好不容易用阿q精神说服了自己，然而一脸老谋深算的老板推了推老花镜拖长了声音，道：
“哟——这怎么只剩一包了啊！年纪大了，忘记进货，要买尽快——！”
“我……”荆离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要”字还没说出口，最后一包“中华”也被金毛给夺走了。
我勒个去，他也太快了吧！手这么长的吗？
不对，他是故意的吧！
荆离怒了！但她依旧不敢言！她甚至不敢看向对方。她打算等对方先走，然后在他背后狠狠、超狠地剜他一眼，必须“报仇”一下。
反正她也不急。
烟嘛，也可以回家的路上再买。
荆离其实是故意绕远路到这家店铺来的，这都拜她那暴躁爹所赐。本来国庆节最后一天她可以在家舒服地躺着看会儿电视，可是她那亲爸亲妈因为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又在家里大战了两个小时。她爸吵累了，急需“华子”来恢复元气，这项重任自然就轮到荆离头上了。而她在家也听得烦了，非常乐意地拿着钱就往外跑，并且心甘情愿地绕了了几里路跑到这偏僻的小店铺。
因为这样，她就可以在外面待得久一些了！远离硝烟，爱好和平！
荆离本来是跟金毛并排站着的，但自打对方抢了第二包“华子”之后，她就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倚靠在小小卖铺的墙壁上，硬等着对方先走。
荆离一边等一边晃了晃手里的梧桐叶，这是她刚刚在路边捡的，打算带回去夹在书里做书签，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就喜欢捣鼓这些，挺文艺的。
此时，斜阳穿过。
好巧不好，一束光打到了金毛的耳钉上，荆离的眼睛有被闪到。她抬手遮挡了下，许是这个动作威胁到了对方，金毛像是终于意识到除了老板还有个活人站在一边。
他朝荆离看了过来。
眼神淡漠，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
然而，荆离的反应却是：
“我，长得真帅啊！”
确定不是老板架子上摆着的那版小言漫画里走出来的吗？
荆离看傻了，那版漫画她也看过，同学偷偷借给她看的，不说完全符合吧，也差不了多少。
金毛高挺的鼻子，不算长但很浓密的睫毛以及被额前碎发挡住的那双眼，荆离虽看不太透，但给她的感觉是那种多情又冷漠的。啧，怎么都长得如此恰到好处！最令人羡慕的还属那优越的下颚线，刚刚偷瞄他侧脸时，就觉得有些帅了，现在看到这白皙俊秀的正脸，不得不慨叹人爹妈真会生。
帅得过分了。
不对，是帅得太张扬了，很难不被吸引的那种帅气。
但是……这么帅，做什么不好，做混混？
荆离撇了撇嘴，转而又想到眼前插队的金毛耳朵上戴着的耳钉也是梧桐形状的，荆离又嫌弃地扔掉了手里的枯叶，心里默念：“快走快走快走！我要瞪你！！！”
才不会被你的美色所迷惑，本人没那么肤浅！
只是越是希望他快走，对方还越不着急走。
荆离甚至在回想，她刚才应该没有把心里话骂出来吧，比如“流氓、混混”之类的，还是说这个人真的是漫画里走出来的？
她假期小说漫画看得有点多，脑子可能不太清醒，有些分不清现实与幻境了。
荆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救命——！
这个人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就只是盯着她看啊？！她虽长得也不丑，但综合起来好像也没他好看吧！不至于看上自己吧。
不至于，不至于。
好在老板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在这俩小年轻身上来回看了五六眼之后，终于出声道：“再不回家，天要黑了。”
夕阳果然早已西下，只留些许余晖。
荆离在心里谢过了下老板，她决定放弃她的“报仇”，率先迈出了沉重的第一步。
然而腿没有人家长。
很快，就被金毛给反超了。
好机会！
荆离深呼吸一口气，准备来一记气势恢宏的眼刀。
还没等她把眼刀射出去，金毛突然转过身来。他歪着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斜睨着荆离，淡淡说道：“傻子？”
荆离：“……”
原来他刚刚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待人走远了，荆离用力眨了眨有点抽搐的眼角。刚才蓄力太大，又没来得及收回，抽着了……
奇耻大辱！
实乃奇耻大辱！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骂她是傻子。可恨的是，她就愣生生受了那句“傻子”。
一路想一路气。
“小混混，没素质！不跟这种人计较！”
“没素质！没素质！”
“丫就一流氓！流氓！”
荆离气得原地跺了两脚，把无能狂怒彰显得淋漓尽致。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骂人的时候会被当事人亲耳听到。
怎么会这样？
他腿那么长，为什么才走到这里？！
“你骂谁？”
戚照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吞云吐雾，离他两步路有一个垃圾桶，他稍稍一前倾修长的手指就将烟火弹了进去。
荆离前后左右来回张望，假装没听到这句。不能回应，现在有任何回应，都等于默认了是骂他的。后果不堪设想。
她一个三好学生，绝不能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传出去，她要被她父母和老师骂死。
她选择往回走，哪怕那不是回家的路。
“抽吗，来一根？”身后的人问道。
荆离心想：我抽你大爷。我跟你可不是一类的人，别想拉我同流合污，我只是替我那暴躁爹买而已。
她继续走，置若罔闻，步伐加快。
戚照皱了皱眉，“不是傻子？”他语气停顿了下，嗤笑道：“难道是瞎子或者……聋子？”
戚照吸完了最后一口，将烟头扔到了垃圾桶里。先天性腿长的优势让他三两步就绕到了荆离面前，并且严肃又很冷漠地先是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
这一连贯工作直接让荆离当场懵在原地。她在心里非常认真地思考，要不就将计就计，装一下瞎子？然而她的尊严最终战胜了懦弱，她听见自己咬牙切齿道：“你才傻子，你才瞎子！”
由于荆离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话，这让戚照很嫌弃地往后退了退，以免有口水喷到他。
荆离说完就后悔了，她怎么敢跟混混硬刚的呀？
她现在装人格分裂还来得及吗？
“那你刚才是骂我？”戚照蹙眉。
荆离：“……”
“没素质！”“流氓！”戚照模仿着荆离愤怒的语调，还真有点像，他微微眯眼，语气明显带了怒意。
“是吗？”
“回答我。”
话里话外的威胁，荆离听得出。眼见天色越来越暗，荆离害怕了。
他不会真要对自己怎么样吧？
如果现在求饶，他会放过自己吗？
荆离抿了抿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是真的害怕了呀。
好学生怎么会不害怕小混混呢？荆离想哭，这路上怎么也没个大人啊，她想求救都不知道找谁。
戚照见眼前的傻子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有点无语，冷哼了一声。他还没怎么样呢，就吓成这样。
秋风袭过，一片梧桐叶掉落在戚照的肩上。
那一刻荆离觉得自己智多星附身，眼疾手快地将落在金毛肩上的枯叶拿掉，湿润的眼波里带着讨好的笑意。她将落叶拈在指尖，轻声道：“落红不是无情物……不用客气。”
戚照：“？”
就这，还说自己不是傻子？
他没见过比这更像傻子的傻子了。
戚照有些烦躁。这个戴着黑框眼睛扎着高马尾的女孩，爱哭胆子小、嘴硬还假笑，但她……她笑起来的双眼皮很惹眼。
戚照凝了凝神，扯了扯嘴角道：“你走吧。”
听到这句话，荆离湿润的眼睛更亮了，像是清洗过了一番。但她很快又听到对方用极其鄙视的语气说道：“即便是流氓，也不想为难傻子。”
荆离：“……”
行吧。荆离默默收回了手，转身往回家的方向走去。走了五六步后，她又听到身后的人喊道：“喂？”
荆离不敢不理他，磨磨蹭蹭地转过身来，一副“您老又想怎样？”的无奈。
一包“华子”突然扔了过来，刚好砸中了荆离的脑袋。
荆离摸着有点疼的脑壳，听到对方冷笑了一声，“送你了。”
然后留了个自以为很潇洒的背影。
荆离腹诽：有病吧……你不抢，我自己也能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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