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辈子的朋友
几个娃娃一路跑回了村子，除去没下水的江水儿江月，张三帅李二狗甚至来不及穿好鞋袜，这一路是赤着脚跑回来的，他们走的急，除了李二狗谁也没背回竹篓来。
可等跑到近前，四个孩子却傻了眼。
“村子怎么了。”
罗浮村不大，却也有着二十几户的人家，这的人世代务农极少离开，彼此也很是相熟，方圆几里的村子，数这的关系最为融洽，可眼下，原本宽敞明朗的小路却坑坑洼洼被什么踏出了坑来，尘土清扬着附在空中，村子里那颗有着几十年岁的老树上红了一半，到处弥漫着一股子血腥气，闻着叫人作呕。
江水儿捂住嘴，眼里的泪却大颗大颗的往下砸。
那树后躺着一人，正是今早他们出村子还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的孙大娘。
这孙大娘曾做过接生婆的活计，当年江母难产，正是这孙大娘一手把江水儿带到这世上，眼下她却躺在那一动不动，胸口衣衫大片晕染着殷红的血，比正红的海棠还艳上三分。
李二狗也被吓住了，脚一软连着竹篓也倒在地上：“娘，我要找我娘，对，我要找我娘。”
言罢他连地上的鱼也顾不得，拔腿就朝着自家方向跑去。
张三帅也被吓傻了，哆哆嗦嗦也往着自己家奔去。
江月握着江水儿的手腕，他声音也是同样带着颤音，可眼神却极力掩饰着：“水儿，我们也先回家，先找父亲母亲。”
竹篓里的鱼扇着尾巴蹦哒了几下，一头栽进土里没了动作。
江水儿点头，这才像想起来一样讷讷道：“对，父亲母亲我还得找父亲母亲。”
从村口到江家这一路很近，不过拐一个弯子走百余步的距离，可偏拐了那弯子，墙上猛地坠下个人，不，或许说是坠下个尸体。
一副半裸着，肚子被划开肠子溜了一地的女人尸体。
江水儿啊惨叫了一声，手死死抱着头疯了一样往前跑，一路上脑海闪现的都是血红的画面，一具具血还没凉透的，熟人的尸体。
江家的院子门是大开着的，江水儿一眼就瞧见了门口石桌前倒下的母亲。
“母亲”
江水儿颤着声伸出手却猛地缩回，猛摇着头往后退去：“不，不，不，不是这样，不是，不，我在做梦，我怎么还不醒！”她声音带着哭腔，手狠狠砸着自己脑袋：“为什么还不醒，还不醒，还不醒！”
江月紧紧抓住江水儿的手把她整个人箍在怀里。
江水儿的手是冷的，他的也是，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他们的身子却一样的冰冷。
江月抬手捂着江水儿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水儿乖，在这里等我好不好，我去，我去看看，好不好，水儿乖。”
江水儿很久没有听过他一次性说这么长的话了，可这一次，她却拿下了挡着眼睛的手，凄凄望着满院散在地上的书籍，有些上面还染着泥土，甚至是有马蹄的印记。
这些本是父亲最宝贵的，现在却七零八落散在泥里。
“不，月儿，我和你一起，我，我和你一起。”
江月红着眼睛点头，声音压着哭腔：“好。”
曾经温馨欢快的小院如今死气沉沉，满院子的花草被马蹄踏的七倒八歪，就连院子里那颗海棠树都被折断了新长出的枝杈，断根参差不齐，像撕裂一般。
江水儿蹲下身解下腰间的手帕死死抵在江母腰间殷红，眼泪又大颗大颗的砸了下来，落在手背上，烫的生疼。
“母亲别丢下我别，别丢下我，别丢下水儿”
江月陪在她身后，就那样静静矗立着，像是最忠诚的护卫守着自己的月亮。
江水儿哭累了，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江月眼疾手快忙把她有扶了起来揽在自己怀里。
“我们父亲他不在这里。”
江水儿暗淡的眸光一闪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对，父亲，还有父亲，对，我还有父亲，月儿，我还有父亲，快，快找，父亲，他一定还活着，说不定就藏在哪里等我们救他，快，月儿，快，我还有父亲，我还有父亲。”
江水儿猛地推开江月，大抵是起猛的，这一下眼前竟有些发黑。
江月担忧的抬手虚环着：“你哭了太久，身子怕是吃不消”
江水儿没去听他的话，只四下发疯般的寻着，可找的越久神情就越急。
没有。
整个院子，屋子，甚至连衣柜里地窖里都没有。
江水儿跌坐在地上望着江母和满院子翻飞的书絮忍不住大哭起来，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亲眼看着母亲的尸体染着血红倒在面前，四下也寻不见父亲，若不是有江月还在，那这一切又该是何等的绝望。
江月自后院寻回了来把她抱在怀里，就这样放她在胸口肆意哭着，直把衣衫哭的湿透了一片哭睡了过去才作罢。
江月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昏睡了过去，但睡着总比醒过来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要好过的多。
背着江水儿虽不吃力，可到底他要做的事情太多，草草在海棠树下挖了人一样长的坑，没有棺材，只这样草草把江母埋了，用石头和厨房翻出来的刀子草草划了个碑，又拜了三拜，这才起身寻着记忆回屋里翻出江母存钱的盒子。
江月虽小江水儿几月，可一个村子被灭的没有一个活口，任谁也知道这里并不安全，何况外面还摆着那许多尸体。
他们不能留在这，至少，他不能让江水儿再陷入危险，他只有她了。
查好了银钱，江月背着江水儿去推开了隔壁的院门，张三帅正在院子里跪着，院子中央倒着三个人，是张父张母，以及张三帅年幼的弟弟。
江月垂头摸去眼角的泪：“你，以后要如何。”
这个话题很是沉重，张三帅讷讷抬头一脸苍白的望着来人，看见江水儿时目光一缩，发了疯一样扑过来。
江月被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再伤感忙往后退去。
江月跑，张三帅在后面追，还是拿着菜刀一脸发了狠的追：“滚，滚啊！都滚啊！”
他们动静闹得太大，若是以往，街坊四邻早早要出来围满了大街，可现下除了冒出个同样满脸苍白哀伤的李二狗，再不见半个人影。
整个罗浮村，除了他们四个，连个活着的小猫小狗都没有。
李二狗看清了俩人忙上去拦着：“张三帅，你没事抽什么风！整个村子就剩下我们四个了，你在这有本事发疯砍他们怎么没本事去砍那些杀了人的仇人！”
张三帅眼睛红红的死死盯着江月和江水儿。
江月瞧得出，他是真想杀了他们，连拿刀那只手上的青筋都跳着。
张三帅呸了一口，头一次骂出了声：“你们他娘的快滚！再不滚，老子杀了你！我告诉你，我最后悔的是认识你们，为什么要和你们沾上关系为什么”说到最后，张三帅抱着脑袋呜呜的哭了起来。
李二狗也是又红了眼眶，抬了抬手到底没落下，转头看着江月：“你也看见了，他现在就是受刺激犯了混，以后可千万不要和他置气，他只是，只是。”还没说完，李二狗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江月抿唇咽下心底的酸涩开口道：“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张三帅抬起头，鼻涕眼泪蹭了一脸：“滚啊！我们怎么样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滚！我说了再不走，我就砍了你啊！”
李二狗抹了把脸，哭腔说：“我，我去找我二叔叔，他就在镇子隔壁的村子，不，不远的，张三帅，你也和我一起去吧。”
张三帅双手抱着头蹲坐在地上没答话，细细去听只有隐隐呜咽。
江月顿了顿点头：“我去镇上，镇子再远些有个小姨嫁去了那，我们，先去了，以后，再见，我，我，我先走了。”
李二狗忍不住一把抱住了江月的小腿，鼻涕眼泪蹭了一身：“我们会是一辈子朋友的对吗，会吗？”
他们这一天都失去了太多。
江月点头：“我们永远是朋友。”
张三帅把头抬了起来，眼底还是红肿，也不知是眼泪流尽了还是又振作起来。
“我没地方可去，我和你们走。”
江月望着他，他也望着江月，良久。
“好。”
李二狗抬头左看看又看看哭的更大声了：“你们三个一起不带我。”
张三帅没答话，江月也没答。
李二狗顿了顿也不哭嚎了，松手爬起身拍了拍屁股：“那我们就此别过，别忘了，我们说好的一辈子的朋友，不管怎样，以后我们还是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江月诺道：“一辈子的朋友。”
从小长大的，一辈子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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