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闹中闹（二更）

不过这情势她也只好暂时装作傻子相信了，对着顾恒之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萧元慎连忙从书箱里捞出厚厚一沓起居注递回去，镇定地清清嗓子问道：“你找朕有什么公务吗？”瑾言看看顾恒之，示意他回避一下，但他似乎没什么眼力见儿。

        瑾言没法子，只好摇摇头道：“陛下既然有客，微臣晚些时候再来请教。”

        萧元慎眼睁睁看着瑾言捧着起居注离开，暗自懊恼，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是什么样的人了。一旁的顾恒之自觉立了大功，瞧着萧元慎耳朵红得几欲滴血，凑上来贱兮兮道：“您不用不好意思，都是男的，能理解。”

        萧元慎回过头，横了他一眼。你知道个屁！

        顾恒之意识到自己和他身份有差别，忙收敛了几分，忽而意识到什么，立刻苦了脸：“蝈将军没了！”

        萧元慎收拾好书箱，瞧他还惦记着那蝈蝈，气不打一处来，斥道：“算了吧，还嫌为了个虫儿朕不够丢脸的？”

        顾恒之知道萧元慎恼了，赔着笑脸道：“爷，您用不着为这事烦心，不就是在陈司籍跟前丢脸么，这好办！”

        萧元慎诧异，他竟然知道自己为什么烦恼，眼睛顿时清明，问道：“你有法子？”

        顾恒之搓了搓手，有些羞赧地摸了摸鼻子：“爷，太后她老人家不是要给陈司籍找个合适的女婿么，我瞧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她的命太犯忌讳了，可我就不一样，反正也不做官，赐婚给我不正合适？”

        你想得美！萧元慎僵在那里，怒意写在了脸上，身体却绷得笔直，他还以为顾恒之突然开窍，谁知主意竟打到他头上了，好，好，萧元慎怒极反笑。顾恒之反倒以为是自己切中了皇帝的心事，满心欢喜继续着：“正巧您也讨厌她，放到小的身边。一个字儿也别想漏出去。”

        萧元慎恨得牙痒痒，一时只觉自己是犯了太岁：母后属意李景耀，梦里叫着明光远，青梅竹马世子爷，如今连顾恒之这个蠢材竟也打起了瑾言的主意？！

        他压着怒火，斜瞋了一眼顾恒之，喝道：“闭嘴！”

        顾恒之只觉得他脾气阴晴不定，才前害羞得像个小媳妇儿，如今又冷得像个大冰碴子。莫非这就是君心难测？

        当了皇帝终究是不一样了，顾恒之有些委屈地立在一旁，耷拉着脑袋：“小的失言。”

        “滚出去！”萧元慎不愿再跟他多说废话，顾恒之还没回过神来，这就撵自己走了？

        他蔫头耷脑退出来，越想越觉得没劲儿，寻思着送只蝈蝈讨萧元慎欢心，不想碰了一鼻子灰，自己这是碰了那个逆鳞了？

        瑾言见顾恒之走了，这才去问萧元慎起居注的事儿，不想却见他一脸阴沉，见了自己目光也一样阴阴的，也不知道顾恒之触了他什么霉头。他听了瑾言说的，微抬了抬眼皮：“照实写不行吗？朕昨晚在哪里睡的，你不是知道？”

        瑾言微微一滞，连嘴角都是僵硬的。萧元慎自嘲似的笑笑：“玩笑话，表哥会替朕遮掩，你写照旧应付过去就是。”

        瑾言这才松了口气，退了出去。她来的时候，步履迟重，走的时候，轻快得像蜻蜓点过。

        萧元慎越发觉得憋闷，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他藏在心尖上的人，却像个玩意儿似的，由着人安排，凭什么呢？！他叹了口气，真想快点见到绝色书生，或许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在他跟前，自己才能说一说这些不被允许的烦恼了。

        正巧，顾恒之也是这么想的。

        他挨了萧元慎一顿训斥，晕头转向走错了路，明明要出西苑，竟沿着金海桥一路往西走，迷迷瞪瞪，不想在桥上跟人撞了个满怀，来人叫他结结实实撞得往后踉跄了两步，亏得顾恒之好歹也练过几天花架子，上手一捞袖子，扯到怀里，到了跟前，才回过神发觉对面是个女官，这时他已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

        顾恒之摸着脸微微一愣，却见这个女官身姿窈窕，削肩膀，杨柳腰，杏仁儿似的小脸，眉眼里浅带薄嗔：“放肆。”

        他酥了半边，往腰上牌子一看，只见写着尚仪局典仪柳雪音。她旁边还立着一个圆圆脸的女官，牌子上的名字叫苏瑶瑶。

        柳雪音扬了扬手，满眼不屑：“下回走路看着点路。”她气势虽嚣张，声音却婉转，顾恒之在她跟前那少爷脾气一下子萎了，忙囫囵着模仿那些文人雅士酸酸地赔了罪：“得罪得罪，在下一时胡思乱想，忘了看路。”

        柳雪音这才和缓了神色，想着他大约从承光殿来，体恤道：“公子莫非是被万岁训了一顿烦恼？”

        神了，顾恒之哑然，想她还会看相不成。柳雪音被他这呆样逗乐，笑道：“这有何难，侍奉万岁爷，投其所好就是，哪至于丢了魂？”

        她福了福身，拉着苏瑶瑶往前走了，苏瑶瑶给他恶心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促着眉道：“要死，刚一巴掌我魂儿差点没了，你竟然打小侯爷？！你是真拿自己当奶奶了？”

        “打了这一巴掌，后面给的枣才更甜！”柳雪音坏坏一笑：“要命做什么，要他这个人才要紧。”

        苏瑶瑶诧异，柳雪音比划着手指：“我和你打个赌，那个顾小侯爷一准跟在咱们后面，待会儿要赶上来请教我的名姓，你信不信？”

        她说得信誓旦旦，苏瑶瑶却不信，不过她此前也见识过柳雪音钓这些公侯子弟的本事，她往树边儿一站便是一幅画，虽然俗气些，却由不得人不爱她。

        可惜了她的出身，在大户人家终究只能做妾，她又心高气傲，哪个主母能容，蹉跎到今天，连顾恒之这样的庸才都在考虑范围内了。

        苏瑶瑶觉得赢的希望十分渺茫，但还是打了个赌，待回过身时，却见顾恒之的身影已渐渐隐没在柳林中，不由噗嗤笑了出来。

        这是头一个没让柳雪音迷上的人。柳雪音调过头去，一看这架势，气得咬着牙一跺脚骂了一声：“那是他眼瞎！”

        顾恒之经柳雪音这样一指点，倒是立刻拨云见日。

        眼下万岁爷最喜欢的，自然是绝色书生的话本子，瞧那套《资治通鉴》都翻得卷了边，必是十分喜欢，若是自己找出了绝色书生，再把人带到他跟前来，万岁爷岂不会喜上眉梢，再不生自己的气了？

        虽然他也不太清楚，万岁爷生自己什么气，算了，他这人就是小孩子脾气，和他计较什么呢？

        顾恒之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十分宽宏大量，顷刻间烦恼烟消云散，轻快地沿着柳堤晃悠着，慢慢出了西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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