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皇上。”风信微微鞠身，行了个极浅的礼。
万俟誉找了椅子坐下，才道：“国师，这皇宫中出现了此等大事，为何不与朕禀报？”
万俟誉虽未直言是什么事，但风信也是马上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宫鬼魂众多，若不做伤及国运以及迫害皇上的事，在下皆不会插手。”一句话，算是把锅甩得差不多了。
这皇宫的鬼的确多，多一个澶渊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若个个都要追究的话，风信可有一阵子要忙活。
再者，他存在的意义本身就是为了保护这个国家，而不是给万俟誉肃清皇宫小鬼和给他防戴绿帽的。
于情于理，这件事本来都不该将风信叫来的。
可这鬼不简单啊！
他是鬼都的鬼王，更是千年前的岐王怨灵，光是这一层身份，就怎么也与风信脱不了关系。
不过，万俟誉暂时还不知道澶渊的身份，只是直觉告诉他，这只鬼，身份并不会多简单。
风信抬头，将目光落在秋浓身上，又道：“比起这个，皇上更应当要小心您身旁那个女妖才是。”
不是女人，是女妖。
风信的意思表达得十分清晰明了。
万俟誉侧目，看了看秋浓，道：“国师这是何意？”
风信并没有回答，而是将屋中的几人都扫了一圈，道：“事到如今，千年的恩怨，也该了结一下了。”
顿了顿，风信对着澶渊道：“您说呢？岐王陛下？”
风信此话一出，倒是惊了一屋子人，首当其冲的就是万俟誉。
岐王的事迹他不是没说过，可当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切切实实地出现在面前时，却是一股子难以言明的味道。
更何况，这传说中的人物，本应是被镇压在皇宫之下的地宫里的，而今却跑了出来，看样子还和他的妃子关系匪浅。
他不但被绿了，还是被一只鬼给绿了！多么操蛋的人生！
这时，澶渊道：“国师既已说出，本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虽然对他自身来说没什么必要。
风信微微颔首，道：“那就劳烦岐王陛下为在下设一个结界，以防有外人前来打搅。”
“嗯。”
说罢，澶渊便在这屋中张开了一个小型的结界，以阻隔外头的世界。
结界一开，风信便开始施术。
随后，对万俟誉道一句“皇上，得罪了”便伸出一指点在万俟誉的眉心。一束光忽然在屋中亮起，无数虚影赫然呈现在几人眼前。
杏花微雨，红尘陌上。杏城的少女与救回来的少年互许终身，原本以为这是结局，却不想只是个开始。
他们之间，夹着一个拥有无上权利的王，所以他们散了。
一个远赴边疆，一个久处深宫。
然而，事情却不似表面简单。
少年本也不是杏城的少年，他本是边疆一国的将领之子，无论如何，他最后都是要颠覆整个岐国的。
而那段情，也不过一个计谋罢了。
那个计谋，骗了那如花少女，骗了岐国的王，最后，亦骗了那少年自己。
所以，这一场骗局，谁都没有赢。
也是因此，才将前世种种，都拖到了今世。
种下了因，总是要承担后果的。
少年与少女，生而不两立。却在此后十世，命运赠了他们欢喜，可苦了那王，一直守护在少女的左右，独守千年孤寂。
前世种种，一一呈现在眼前，无所遁形，无法说是谁的过错。
一室寂静。
风信并不言语，静静地等他们先说话。
忽然，秋浓开口了：“好精彩的回忆呢。”
“可是我啊，我也等了很久啊。为了等你回来，我自甘堕落成妖，活成了一堆白骨，妖力全靠吃别的妖的元丹维持，面容也只有剥下别人的皮来套上。我变成了这样，你就没有对我有一点点的愧疚么？万俟潜，你就忘了我了么？”
秋浓声声泣血，听得人心中如鲠在喉。
“这便是你害死齐越的原因么？”徐清欢忽然说话了。
“当然。”秋浓嘴角牵起一抹残忍的笑。
“为了等一个人，便害死另一个，欺骗着对方的感情，你难道还引以为傲吗？”
秋浓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语气淡淡地道：“是他自己愿意的，我并没有逼他。”
徐清欢冷哼一声：“可你愿意等也是你自愿的啊，凭什么要别人觉得愧疚？难道你的爱与等待比别人的值钱么？”
“是又如何？”秋浓说完，忽然反应过来，立时警惕起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怎么看出来的？”徐清欢道：“你身上是齐越的味道，很难闻出来么？”
说起来，其实她开始也并不知道秋浓就是冷清秋，还是方才秋浓自己说漏了嘴。
靠着吞食妖的元丹维持妖力，身上又有水妖的味道，且还靠着扒别人的皮保持美貌，这一桩桩串联起来，便很容易辨别了。
秋浓，就是冷清秋！
她被这个女人骗了！彻头彻尾的骗了！
不过，却也不得不承认，万俟潜与秋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以欺骗别人的感情，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亏她曾经还为了他，要死要活，伤害了澶渊无数次。
不过她并不怪如今的万俟誉，他们现在都转世了十多次，千年前的东西就应该在千年前消失。她现在，只想要与澶渊一起离开，再不回来这个地方。
因此，她又对万俟誉坦诚地道出自己的身份。
“万俟誉。”徐清欢先喊了一声，稍稍顿了顿，才继续说话：“我本不是你的云妃，云妃自己在去年的中秋便死了。我本名叫徐清欢，是徐家的玄阴女，你应当是知道的，去年的七月十五，我便死了。”
不知为何，听见徐清欢的话，万俟誉表现得尤为平静，似乎……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般。
但是，对于一个凡人来说，这样的事情，又未免太过惊悚。
一个鬼，占了他妃子的身体，在他身边待了一年多。
而他，却是在这个鬼占用了他的妃子的身体之后，才开始喜欢他的妃子。所以，他原本喜欢的，就是徐清欢这个鬼。
然而，这个鬼，却是他对面那只鬼的妻。
他也不知自己该不该生气。因为这一切，都是因果循环。
如果不种前世因，自然不得今生果。
万俟誉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道：“你想离开皇宫么？”
徐清欢道：“我会离开。”
不是想不想，而是会离开，她绝对会离开。他听了之后，便马上明白，她早有离开的打算。
或许，从一开始来，便已算着何时走了。
万俟誉也不挽留。
他清楚，留不住的。
这一世的她，不是为自己而来。
即便他愿意自欺欺人，她也不会陪他再演一出戏了。
万俟誉道：“我放你走。”就当是，你从未来过。
万俟誉活了这么多世，每一世都活在算计中，却每一世都将自己套了进去。他虽从未输过，却也没有赢过。
澶渊偏执也好，至少，他等到了心爱之人。
可他，算来算去，还是将自己算成了一场空。
“多谢皇上。”徐清欢郑重地道了一声谢，她的确应该谢谢万俟誉。得了他这一句话，她自不必费尽心思设计离去。
她可以大摇大摆地让这个身体死亡，然后与澶渊离开。
如此，也算是这一场闹剧中最大的收获了。
-
辰时，莲子照常去叫云妃起床，可叫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应。蓦地，莲子心中升起一股子不祥的预感。
破门而入，走到床前，才知那平日里的主子此时已无声息。
披着咏月的皮的柳婵婵见状，很是淡然，自发去禀告了万俟誉。
万俟誉也很平静，平静地叫宫人操办她的后事，又平静地看着她下葬。
他知，这不过一具空壳而已。那个他所喜爱的灵魂，已然离去，连最后的保重都没有，便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永远离开。
云妃下葬时，只有莲子哭得很惨。左相府也来了人，却只是送完了葬，便就走了。
徐清欢并不知宫中一切，她此时正撑着那把曾经出去时澶渊给她买的红色油纸伞，与澶渊牵着手，笑着离去。
深墙高院，从此以后，与她，再没有任何关系！
而那高墙之后的人，也与她再无关系。
徐清欢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华丽的宫殿，说道：“澶渊，你有没有觉得，其实我报个仇，真的不需要进宫搞得这么复杂？”
“嗯。”
“那你为何要将我送进宫去？”
“因为我想看你的选择。”
“嗨呀！那要是这次我选择的还是他，你待如何？”
澶渊道：“抢回去！”
“那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将我送去？我不见他，心里不也只有你？”
澶渊点点头：“娘子言之有理，此番是为夫愚笨了。原谅我吧？”
徐清欢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撑着伞往前面走，走了好几步，才转过身来，将伞往后倾斜了点儿，笑着道：“原谅你也行，给我一个超级风光的婚礼，如何？”
“好，回去就安排。”
“那你可还记得之前说的，给我种十里白梅，还有杏城，你也说过，要给我一座杏城！我可是一件都没忘，你不要想忽悠我。”
澶渊走上前去，将她的手往自己怀里拢了拢，笑道：“我全都会，一一实现。”
“说话算话！”
“这是自然。”
-
鬼都。
王与王后双双归来，迎来的，便是众鬼脚不沾地的忙。
秋水和许多皇宫里待着的鬼，也跟着来了鬼都。
当他们知道鬼王和鬼后要回鬼都成婚时，纷纷自告奋勇而来，其中兴致最高的莫过于花魁鬼。
那叫一个热情如火！跟着秋水这个当娘的忙前忙后，从不抱怨。
这属实让青衣女鬼一众鬼看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这日，终于逮着了花魁鬼的空闲时，青衣女鬼赶紧飘到她身前去，将她拦了下来。
“喂！你这些日子可忙呵！”青衣女鬼看着她，道：“是不是想借机表现，然后拉拢秋水姐姐，让她在王上面前说你几句好话，然后你好做鬼侧妃？”
“瞎说！”花魁鬼翻了个白眼，“我早就从良了，要是谁敢破坏王上和王后的感情，我第一个冲上去将他脖子绕成蝴蝶结！”
“哈？”青衣女鬼满脸惊悚，“你居然有这觉悟？吃错药了？！”
“我就不能从良吗？”花魁鬼一脸不屑。
“行行行！”青衣女鬼嘿嘿笑了笑，说：“那你是什么时候从良的呢？我咋一直没看出来？”
“关你屁事！快让开，别挡道！”花魁鬼伸手便将青衣女鬼给推开，然后又跑去干活儿。
青衣女鬼觉得不太可信，就一直跟在花魁鬼身边转悠了两天，然后发现，这只鬼特么的真的从良了！！！
真惊悚！
然而，即便惊悚，青衣女鬼还是迫不及待地将这件事分享给素日一起八卦的一群鬼。
众鬼纷纷感叹，到底是什么让花魁鬼这个风骚的女鬼忽然从良？是爱吗？
“可能是吧，说不定她是被王上和王后的爱情给感动了呢？”咏月小鬼如是说道。
听完她说的话，众鬼沉默了片刻，随后纷纷大笑。不过，也没有人过分他们在笑个啥，总之笑就对了。
一个月过去，总算是到了王与后的婚礼。
鬼都的鬼齐聚一堂，纷纷前来祝贺，顺带着送点礼。
徐清欢今日的扮相很是美艳，红纱喜服红纱裙，没有红盖头，发间插着艳红的发饰，长长的流苏垂在耳边，妆容也无比艳丽，加之眉心一点朱砂，美极了。
澶渊亦是一身喜服，长发用玉冠高束。两人双手交握，站在一处，自成一道最艳丽的风景。
花魁鬼看得激动，激动得眼泪横流，连鼻涕也跟着凑热闹，止也止不住。
青衣女鬼在旁边给她递帕子。
秋水也看得高兴，虽然自己和女儿都死了，可好歹，女儿遇见了好鬼，这也算是，了得一桩心愿。
两人以天为证，以地为媒，成了一场大婚，整个鬼都连着热闹了好几日。
还真是一场甚是有排场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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