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蝗灾初显

　　张三颓然的坐在地上，长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这个像阎王索命一般的女童，此刻正在和其他的村民一起走出县衙大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李彩凤一只脚踏出大堂门槛，便见一男子出现在她面前，男子身材高大，面目俊秀，不是别人，正是张居正。

　　她不知道，刚才堂上那舌灿莲花的一幕，全被张居正尽收眼底。

　　李彩凤显然是被他强大的气场震慑到了，一动不动的愣在原地。

　　曾经在裕王府中时，王爷每每跟他的老师高拱请教国之大事时，总能听见张居正常有高见，这份气吞山河的气魄是早在裕王府里时就修炼出来的。

　　“小小年纪，惯会搬弄是非。”张居正一身浩然正气，低下头看着几乎只到自己肩膀那么高的李彩凤，用话敲打着她。

　　此时的他正经历官场黑暗，被严嵩排挤的无处可去，最后干脆归隐乡村，消极避世。

　　“先生，”李彩凤可怜汪汪的看着他，一双杏眼霎时间红了眼圈：“我养母是老实本分的乡下人，奈何那泼皮仗着自己无赖，整天欺辱相邻，平日里娘都不与他争执。只是……”

　　李彩凤扯了扯张居正的袖子，羞愧难当的低下了头：“这一次，他竟然对我也起了歪心思，娘拼着性命不要，也不忍看姑娘清白不保，还望先生做主。”

　　从董府死里逃生之后的李彩凤演技精湛了不少，原看张三演的一出好戏，她倒不至于拍手称快。只是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身正气，想必一定是最看不惯无赖之人。

　　“太岳！”县令看见张居正的身影，立刻将屁股从椅子上挪了下来，一路小跑着过来，不停的为他打着扇子，和刚才那个威风凛凛的县太爷判若两人。

　　“您要过来怎么不提前言语一声，我好派轿子去接您。”

　　张居正虽赋闲在家，但是曾经身为裕王爷的心腹，又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做过高官，来到这乡间，肯定把小县令吓个跟头。毕竟，小县令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知府而已。

　　天知道张居正日后会不会东山再起，裕王会不会继位成了皇帝。狗命要紧，能溜须拍马，就绝不自恃清高。

　　这一声“太岳”也让李彩凤疑惑了起来，面前的男人莫非就是大明王朝名震四方的张太岳？

　　“老爷打算怎么处置那个张三？”张居正看着一脸谄媚的县令，不温不火的问上一句。

　　“不敢不敢，”县太爷不住的点头哈腰：“大人在此，我怎敢称老爷。只是……”

　　县令的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此情此景他盲猜张居正是偏向李彩凤的，一拍脑门想了个折中的处理方法：“斩不斩首我这芝麻官也说了不算，不若先打他二十棍子，之后再报给上边，听候州郡老爷的发落。”

　　张居正不再说话，而是转过头来看着李彩凤。前几日才收到裕王写给他的书信，有一个姑娘从京城过来，请他帮忙照顾着。

　　想必，就是眼前的这个了。

　　“你这黄毛小丫头，胆子倒是不小。”既然是裕王的人，他自然要高看一眼。

　　意识到面前的人就是张居正之后，李彩凤的目光中多了分敬佩和尊重。作为天才神童等诸多光环加身，整个大明王朝也没有不识得他的。

　　李彩凤又是一礼：“村里的乡亲们都知道这县里来了个学识渊博、才高八斗的张太岳。五岁识字，七岁作诗，为人刚正不阿。我也是在您的面前才敢申冤，我相信先生一定会为娘主持公道的。”

　　张居正一向最讨厌别人拍他的马屁，但见李彩凤这无比真诚的眼神，很难将她跟阿谀奉承联系起来。

　　“我院子里正缺一个洒水研墨的书童，你可愿意来？”

　　县令听到这话，红眼病都要犯了，昨日他刚把自己的女儿送过去，想给张居正当丫鬟，被他严厉拒绝了。没想到，今天就收了这个丫头做书童。

　　“这天大的好事，你还不赶快谢恩？”县令在一旁敦促着，手上的活计却没停下，在这个酷暑已过的季节，仍旧拼了命的给他扇着扇子。

　　“我愿意，不过我要先回家辞了爹娘，带上干粮和行李再过来。”

　　张居正欣慰的点了点头，县令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您就放心吧，这小丫头的行李我会安排小吏搬过去。”

　　.

　　李彩凤跟着白氏回了家，机敏斗张三的光荣事迹立刻被乡邻添油加醋的传到十里开外。

　　在县衙大堂里闹腾了小半天，眼下天已经有些黑了。白氏给李彩凤煮了个白水蛋，又烫些野菜根拌粗盐，两个人就着烤红薯大嚼特嚼起来。

　　“凤儿，你爹爹今晚就回来了，等他回来，咱们就有肉吃了。”

　　辛苦的农家生活造就了白氏勤俭持家的品性，只是身为母亲，她仍旧希望女儿能稍稍吃的好一些。哪怕是养女。

　　李彩凤低着头往嘴里扒饭，一股暖流在心里淌过。农家小院的粗茶淡饭，虽比不上董府里的锦衣玉食，但那锦衣玉食里，往往伴随着□□、鸩酒、红花和堕胎药，倒不如眼前的红薯嚼的让人舒心。

　　“娘，我很爱吃这个，你烤的红薯很香。”

　　白氏无限爱怜了摸了摸李彩凤头，这一次她没有躲，长年累月的府中生活让她急需这一点烟火人生的慰藉。

　　黑夜，肆无忌惮的弥漫散开。李彩凤早早的被白氏赶到炕上去睡觉，其实李彩凤并没有睡着，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让她辗转难眠。

　　脚步声渐渐近了，她知道是爹爹回来了。

　　“今年的收成不好，我预备明年带着你们娘俩去京城里讨生活。”李彩凤的养父李伟尽量压低了声音，怕吵醒正在酣眠的女儿。

　　白氏并不说什么，只是将灶台上的烛火又拨亮了些，温顺的“嗯”了一声。丈夫不在家时，她是那个豪爽泼辣的村妇。有相公在身边时，她又成了那个温婉内敛，话不多的农家女人。

　　她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因为没有等来答应养女的肉糜。其实她还想安慰李彩凤几句，免得女儿被张三留下心里阴影，但一想到她今日机敏的样子，又觉得安慰是多余。她也想将凤儿今天扳倒张三的事讲给李伟听，可是他太累了，啃了几口红薯，便倒头睡去，不到片刻，鼾声如雷。

　　只剩下白氏一个人，低头将李伟划破的长衫缝补好，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只剩下弯弯的一角挂在老槐树上。月色下，蝗虫也不肯歇息，四处翻飞。

　　莫说是肉了，家里的米缸也快见底了。白氏叹了口气，熄灭了灯火，躺在丈夫身边，睡的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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