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老人与蛇
“你个白眼狼，我们曲家供你们吃，供你们穿，锦衣玉食，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不大的房间，阳光不足以照进里屋，显得有点昏暗。
林氏指着夜馨鼻尖，面色悲戚，咄咄逼人，张口骂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散发着迫人的味道。
曲老太太站在床榻边缘，内心焦虑，林氏的哭哭啼啼让她颇为烦躁，忍不住大声呵斥，“安静点，先看于大夫怎么说，以前怎么没见你关心过小涵，如今出事了，才知道自己是生母”？
“我……”
林氏被逼的说不出话来，一张脸胀成猪肝色，恨恨盯着夜馨。
“阿坤还在上早朝，这件事情就暂时不要通知他了”。
曲老太太声音有点黯然，挥了挥手，示意侯在一旁的下人转身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
曲老太太内心越来越担忧，隐隐感到不安。
床榻上那位老人终于起身，凹陷的瞳孔盯着眼前那个嘴唇微白，躺在雪白被褥下一动不动的女子，额头上的粗纹皱在一起，心中似有无尽疑问。
“于大夫，怎么样？”当于大夫内心还在想不通时，曲老太太忍不住出言打断了他。
“咳……”
于大夫用手遮住了嘴唇，再次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曲晗，正色道：“在下给曲小姐开几个方子，服用过后休息几日，应该便无大事了”。
“那于大夫，好端端的人儿，怎么昏倒了”？曲老太太还是不太放心，浑浊的双眼看向了趴在屋外请罪的花娘。
人活得久了，心思自然就精明。
她不觉得这事是花娘做的，如果真有什么歹心，毕竟这么多年，早就得手了。
至于夜馨，她打从心里就不相信。
于大夫仿佛不确定般，再次替曲晗号了一次脉，而后皱眉说道：“中毒了，万幸的是小姐本身体质好，又及时有一股强劲的内力灌进了她体内压制了毒素蔓延，不然后果……”。
“中毒”，林氏一听，整个人如遭电击，而后豁然看向了夜馨。
穆泽挑了挑眉，侧身往夜馨身前挡了挡，疑惑问到：“什么毒”？
“应该是蚕人草”，于大夫转身，而后在桌前写下了张药方，轻微颤抖着手送到了曲老太太手中。
“药一天煎一副，连续服用十二天，应该就能好转的，只是这些天，小姐尽量避免剧烈运动”，于大夫告诫了几句，而后借着药行有事便离开了。
曲老太太拿起药方看了一眼，不太看的懂上面的字，便抬手交给了马元，示意对方赶紧去药铺抓药。
恰巧在这时，余力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刚听穆泽的话去盘问了花娘几句，得到了些结果，想着进屋跟穆泽讲讲。
当他附身在穆泽耳边说话时，林氏不满了。
她冷着脸，盯着正在穆泽耳边轻语的余力喝问道：“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难道想着为夜馨那小贱婢开脱”。
一道冷光，蓦然射向林氏，吓得对方一惊，在慌忙中后退。
穆泽盯着林氏，那“小贱婢”三个字蓦然让他心中腾起一股戾气。
碍于曲老太太跟曲哲在，穆泽并没有当场发作，平复了一下内心的冷冽，“事情我会查清楚，如果有人想要嫁祸，亦或凭空诬陷馨儿，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
“娘，你看他们”，林氏神色哀怨，指着正在离开的穆泽几人，忍不住向曲老太太哭诉。
曲老太太没管她，反而冷着脸说道：“林氏，你也是朝中大臣之后，没入我家之前，外秀慧中，知书达理，怎到了现在，反而变得跟泼妇一样，抓贼抓脏，这种没有证据的事，又怎么可以凭空断定，如果真是夜馨那丫头做的，别说你，饶是我也绝不姑息”。
留下一句照顾好曲晗，曲老太太担忧看了曲晗一眼，而后便离开了。
穆泽出了门，看了一眼还在趴在地上不敢起身的花娘，没有说话，直接去了廊道那边。
廊道那边有花香，那是寒梅散发出来的味道。
夜馨独自回了房间，不管事情如何，她内心终究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以至于刚才，林氏指着鼻尖大骂的时候，也没开口反驳一句。
“余力，你替我去盯着他”。
穆泽记得自己等下要去南岳门，不然这件事情，他打算自己亲自去办。
余力在沉默中点头。
廊道上安静的出奇，脚下池塘中的鱼儿在水面吐泡泡，时不时荡起一丝涟漪。
冷风仿佛静止了般。
余力看着花园中那几个丫鬟，这些丫鬟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次府邸大门，也没有什么理由下毒。
微微摇了摇头。
只是，余力觉得不应该，但从花娘叙述的事情经过来看，马元最有可能。
亦或者说，嫌疑最大。
“我还是想不通，马家与曲家相识好几代，姨父当年高中后安排了马元在府中做事，曲老太太早年更是做主替马元许了亲，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一家人了……”，
余力没有继续说，总而言之，还是不怎么相信。
“知府办案，不都是从嫌疑最大的入手，也没说就是他”，穆泽显得有点烦躁，他还不知道周帝请他入宫做什么，就出了这档子事。
看着远处的天空，今日的天气有点阴沉，虽不至于下雨，可也好不到那里去。
余力思绪在飞转。
他想到几年前发生的一件事，跟今日有点相似，不免有些惆怅。
那件事情是他们听闻的，并非亲眼所见，他也不知道穆泽有没有想到，不免提醒了两句，“你还记得西北余氏一家么”。
“那是五年前我们游历西北的事了，你提它做什么”，穆泽扭过了头，目光惊疑，随后瞳孔一缩，回忆起街头上的议论纷纷。
过了一会，穆泽说道：“这是人性，也不能说那个人有错，毕竟，站在他的角度，自己孩子都快死了，那里还顾得上恩人”。
说完这句话，穆泽想到了第一天入京在桥上跟太傅的对话。
没有谁对谁错，有的，只是角度不同。
“嗯”，余力认可穆泽的话，看着池塘中嬉戏的鱼儿，道：“那个故事有点像老人与蛇的故事，余氏家主在山岭救了那人及孩子，结果那人却在水中下了毒，导致余氏一家全死”。
余力一阵唏嘘，而后看向了花园中那棵光秃秃的树。
穆泽没有说话。
空气陷入了凝滞。
不久花园中没有了下人。
穆泽垂了垂眼眸，想到那个古灵精怪，说话时眉儿弯弯，带着俏皮的女孩子，明白了余力提起那个故事的用意。
马玲儿回了南郡老家，这是整个曲府都知道的事。
“你也开始相信了”？穆泽扭头，对着余力笃定问到。
“除了这个可能，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余力摇了摇头，瞄了一眼快要正中的阳光，提醒道：“你该去南岳门了，馨儿我会看着，事情没结果之前，林氏不敢乱来”。
“嗯”。
穆泽点头，没有丝毫迟疑，转而向着府邸大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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