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除夕Ⅳ
爷爷在做完大家长式的发言后，喝了一大杯醒酒茶，踩着拖鞋趿拉回卧室，两位母亲帮着奶奶收拾妥当后也搀扶着各自的醉酒老公回房间。
爷爷家的房间布局很有讲究，在不大的面积中，竟然有三间卧室，据说这是爷爷当年一手操办，“老大家一间，老二家一间，咱老两口一间，逢年过节方便孩子们休息啊”
爷爷是这样对奶奶说的，虽然整个房子显得不伦不类，但每当过年的时候，就显现出这三间卧室的重要性。
徐铭一的母亲给醉酒的父亲盖好被子后也拉过一个枕头垫在后背，“小铭，你不休息一会吗”，徐铭一从带到奶奶家的书包中掏出一个笔记簿“我去找小雪记点东西，她给我看看学习笔记”
母亲甚是欣慰“看来爷爷刚才那番话，很打动你们兄妹俩，去吧，多向妹妹虚心学习”，“好的，老妈”，“哎，对了”母亲喊住徐铭一，非常谨慎的叮嘱道“你大妈那个小心眼，别让她看见，你和你妹去小书房吧”
母亲口中的小书房，是爷爷家排除三间卧室以及一个卫生间一个厨房的情况下，在仅有的剩余房屋面积里硬抠出来的一点空间，被设计成了一个10㎡左右大小的书房。
爷爷从小喜欢文学，必须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书房，徐铭一和妹妹徐玉雪都很喜欢这个小书房，小书房内摆着一张老式书桌，据说是爷爷使用过很多年的一张老书桌，父亲还专门将书桌拖去除菌上腊，保养一段时间后又给爷爷搬了回来，得到了爷爷的的大力赞扬。
书桌上方有一扇小窗户，面向朝阳，整个小书房倒也显得不是很昏暗，反而生出一丝幽静，书桌的面积很小，小学的时候，兄妹两个人还勉强能挤下，但从初中开始，这就成为了一场兄妹之间速度与时间的竞争，徐铭一放学就往爷爷家跑，徐玉雪只能在后面追，两个人约定，当然也可以看成是作为哥哥的徐铭一，所立下的强硬规定：谁先进小书房，谁就可以在里面学习，毫无意外，徐铭一总是最先到的那一个，徐玉雪跑不动，没辙只能在门口哭，但这招很管用，妹妹一哭鼻子，奶奶就出面了，会把徐铭一从小书房里揪出来“你是哥哥，要让着点妹妹呢”，然后就能看到躲在奶奶身后抹着眼泪的徐玉雪对徐铭一做着怪表情，最后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小书房学习。
“徐玉雪学习成绩比我好，就是因为在小书房学习的时间比我多！”这是每次家里面拿兄妹俩成绩做比对时，徐铭一的说辞
“哈哈哈哈，爷爷这个小书房原来还有这个魔力啊，那你们兄妹俩以后要多在里面学习呀”爷爷最喜欢大孙子徐铭一夸自己的书房，虽然听过很多遍，但百听不厌，每次还是会开怀大笑。
等到徐铭一长大后，对这个小书房又作出了另一番感叹“还好奶奶在那个时候没有痴迷美妆打扮，不然肯定得让爷爷再腾出一个衣帽间来”。
小书房右手边的一面墙上是两排木制书柜，摆满了各种书籍，有些书的书脊已经脱落掉皮，和这个书桌一样，显然也是有些年头了，这个书柜的顶部安了四盏小射灯，开关在书柜下方，想到这些设计的人还是徐铭一的父亲，相比较徐玉雪的父亲，徐家的这个二儿子，也就是徐铭一的父亲，显然更懂得老人的需求。
“来来来，小雪，你呢，就踏踏实实的坐在座位上，我呢，搬个小板凳，坐在你身后就好啦”徐铭一说着又拿起专门擦拭书房书桌的手帕
“妹妹呦，哥哥给你把书桌擦的，亮亮堂堂！咱学习起来，也舒服，是不是！！”，徐玉雪哆嗦了一下“哥，你别说了，太恶心了”
“嘻嘻”徐铭一一脸的殷勤劲儿“那咱们开始学习呗，你的学习笔记呢？”，徐玉雪掏出自己精致的笔记本，轻抚着牛皮纹理的封面“咱可说好哦，只需抄写，不允许偷偷拿去复印”
“嗯！”徐铭一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绝对保存好！绝对不复印！绝对不外传！”，“哎，也就是看在你是我哥的份上，才会把我精心记录的笔记本借给你了，哥！”徐玉雪突然面露凶光“哥，你看完这个笔记本，成绩不提高个50分！可没脸给我做哥了！”
徐铭一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好……好，我尽量争取这段还能给你做哥哥的时光吧”
然而快乐的学习时光总是很短暂，就在兄妹两人在小书房讨论学习笔记的时候，母亲叮嘱过的关键人物果然还是出现了
“砰砰砰”小书房的门被砸响“小雪，你们干嘛着呢”，徐玉雪听出来是自己母亲的声音，心中十分厌烦，走过去打开了房门“干嘛啊，我和哥哥学习着呢”，大妈歪着脖子向里屋看，徐铭一很不自然的将笔记本按在手下，但还是被眼尖的大妈发现了
大妈尖着嗓子怪叫一声“哎呀，小雪”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大妈回身看了看，又迅速转过头来压低嗓门“小雪！你怎么，你怎么能把笔记本给你哥看呢啊！”
“妈，你啥意思啊，我怎么不能给哥哥看了，他是我哥啊，又不是外人”，徐铭一按在笔记本上的手劲越来越重，一股小火苗开始在心中燃烧，大妈在门口和妹妹推推搡搡“你去，你去把笔记本拿回来啊”，“我不去！干嘛啊你，爷爷今天中午的时候还在给我们俩说，让我们兄妹俩要互相帮助.....”
“刺啦”一声桌子腿摩擦地板的声响打断了徐玉雪与她母亲的对话，徐铭一从小书房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将笔记本完完整整的放在妹妹手中，徐玉雪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徐铭一便推开书房门，撞过大妈的肩膀，走回自家的卧室。
徐玉雪低头看看塞在自己怀里的笔记本，又看看一脸轻松的母亲，气不打一处来“妈，您满意了？”，“好啦，小雪，妈妈也是为你......哎，哎，你别走啊”大妈话说完，徐玉雪拿着自己的笔记本也走去哥哥徐铭一的卧室。
“哥，没事！你拿去看，拿去记，除了我自己，谁也别想拿走！”徐铭一坐在床沿，十分勉强的笑了笑“没事，算了，算了，一个笔记本而已嘛，没啥大不了的”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啊？”徐铭一母亲披了个小毛衫，从床上坐起来，“二婶，是我不对”徐玉雪声音越说越低
“怎么不对了！小雪！你给我出来！你二叔还在里面睡觉呢，你怎么能随便进人家卧室呢，丢不丢人，你给我出来！”徐玉雪的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在徐铭一一家的卧室门口吵嚷着
“吵，吵什么啊！让不让睡觉了！”徐铭一的父亲翻了个身，从床上坐了起来，裸露着半个肩膀，双眼迷离，脸颊胀的通红，还没有醒过酒劲，“哎呀，像什么样，小铭，快给你爸把衣服穿上”母亲说着话从床上下来，揽过徐雨雪的肩膀，将她带出卧室。
“别，别，别管我，刚才，谁在门口吵吵嚷啊”父亲话都说不清，徐铭一只能好言好语的安抚“没谁，没谁，你听错了，老爸”，“刚才，刚才是不是小雪也在，她怎么了，是不是哭了啊”，“没有的，没有的，你看错了，酒还没醒呢，你在睡会，我去给你倒杯水喝啊”徐铭一将父亲按回床上。
他此刻更担心门口三个人，正准备开卧室门时，母亲突然走了进来，徐铭一眨眨眼睛“没事，没事吧”，母亲冷哼一声“没事，你和你爸再去休息会吧，下午还要起来帮爷爷奶奶剁饺子馅”，“那小雪呢”，“和她妈去那屋子了吧，不管他们，烦死了”，徐铭一嘟着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待到父亲彻底酒醒后，两家子便开始分工包饺子，徐铭一一家负责在厨房剁馅，擀饺子皮，徐玉雪家负责在客厅包饺子，徐铭一在给妹妹徐玉雪送饺子皮的时候，两个人偷偷的传递着小眼神，一番无声的交流，再加上两位神情严肃的母亲，徐铭一知道今天这个除夕不会很好过。
“这啥饺子皮啊！”，一小摞饺子皮被大妈甩在案板上，面粉灰四散飞起，“怎么了，饺子皮招谁惹谁了？”徐玉雪将甩在案板上的饺子皮拾起，摆在手里左右看了看，不管是饺子皮的厚度还是大小，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我的妈妈啊，这饺子皮到底咋了”，“皮软了，越擀越软啊，让人还怎么包馅儿呢！”饺子皮主要都是徐铭一母亲擀出来，奶奶在一旁热锅烧水准备下饺子，徐铭一笨手笨脚不会擀饺子皮，只和父亲在厨房案板上剁馅子，然后跑腿当个传递员，将饺子皮送去大妈那，然后再将大妈包好的饺子，一盘一盘端回来。
大妈在客厅的声音很大，厨房里兼有菜刀与案板碰触的声音，但隐约可以听清，徐铭一看到母亲的脸色阴晴不定，父亲只好过去稍加安抚，但母亲不耐烦的甩开父亲“手上糊的肉馅，别乱动我！”
父亲讨了个没趣，回去继续剁馅子，徐铭一心中的小火苗又蹿了起来端着一盘饺子皮从厨房出来，走到客厅时开始说“不至于吧，大妈，您是咱们家里最心灵手巧的一位了，饺子年年都都包的挺好啊，今年怎么就不得劲了呢”
大妈不好和孩子置气，撇撇嘴“给你，你来包包看？”，徐铭一语塞，饺子皮都擀不好呢，还包饺子，徐玉雪见状拿起一张饺子皮，一裹馅子，二合拢，三捏角，四微调，不到几秒钟便包好了一个小巧玲珑的饺子，徐铭一暗暗佩服妹妹心灵手巧，想起小时候那首童谣“除夕夜，包饺子，中间突起，两边翘，有的像小船，有的像元宝”
“喏，饺子”徐玉雪将包好的饺子捧在手掌上，展示给母亲，“哎！你啥意思！不要在这里没事找事，嫌我擀的不好就和我直说，在这里为难孩子们算怎么回事！”
徐铭一母亲突然举着擀面杖从厨房冲到客厅，父亲和奶奶跟在身后拦着险些要拿擀面杖上去火拼的母亲，白色的面粉不均匀的散布在三人身上
大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但随即又故作镇定“饺子皮擀的不好，还不让人说了吗”，一直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大伯此时也没办法再置身事外“好了，别喊了”
大伯和爷爷的家庭地位一样，一般不发言，发言就是极有分量，大妈立时不再多说什么，父亲也接着大哥的话打圆场“大过年的，一家人，没啥事，要不然咱们两家子换一下，我们来包馅儿，你们去擀饺子皮，大哥，你看呢”
徐铭一发现在过年期间发生的家庭琐事争端事故，都可以用“大过年的”来做了解，“行了！毛病多的很，就这包着！我也来和你们一起！”大伯瞪着大妈，大妈翻个白眼哂笑一声“你快歇着吧，你那不是包饺子，是包包子呢”
“好了好了，那还是咱们各自分工，抓紧时间煮饺子开吃，已经快要七点了”徐铭一爸爸最后做了总结性发言
每年春晚开播时间几乎都是在晚上八点，这是徐铭一每年最期待的节目，比地方卫视台的跨年演唱会更具有传统的纪念意义，“哎，对了”徐铭一想起来每年在饺子里都会包进去开心果，花生粒，大杏仁等，寓意开开心心，步步高升，幸幸福福等，图一个吉利，讨一个彩头
“大妈，今年也要在饺子里加干果呢吧，我帮你们剥花生”，大妈想了想，眼珠在眼眶中滴溜溜打转“今年你和你妹妹都要高考，图个吉利......当然要加干果进去了”
五分钟，徐铭一递来一碟小盘子“两颗花生，两颗开心果，两颗杏仁，就看咱们谁能吃上咯”，大妈接过小盘子“好的.....”
“哎，我记得我去年吃了一个有花生的饺子，二叔还奖励我十块钱呢，哈哈”徐玉雪回忆着去年吃饺子的敬礼，大妈在一旁低着头包饺子，眼皮微跳“小雪，你们俩把这盘饺子端过去，然后再多拿点饺子皮过来”
“没事，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帮你妈包饺子吧”徐铭一对徐玉雪说道，“不行，小雪，你和你哥哥一起去，不能总让他一个人干活”，徐玉雪不太高兴“我也一直在帮你包饺子啊，我也没闲躺着”徐玉雪翻了一眼刚才还假惺惺要来包饺子，此刻窝在沙发上已经睡着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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