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归于天地
程启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忍和悲哀，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有人受伤，但无人死亡。”
“可太后，驾崩了！”
皇上咬牙切齿地说道，苍白疲倦的脸被心里的怒火烧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
“说，昨夜都发生了什么？”皇上强忍着杀人的冲动，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压在膝盖上，“好端端的，慈宁宫怎么会起火？你们都是怎么保护太后的？！”
宫人都吓破了胆，太后驾崩，皇上震怒，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说什么也得陪葬了！
“说啊！”皇上怒吼一声，双目赤红，“都哑巴了吗？”
“皇上！”
说话的是红罗，她是太后的贴身侍女，太后遭此不幸，她万死难辞其咎，当即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出血来了，可还是不敢抬头看皇上一眼。
“昨晚太后从晋王府回来后，有些醉了，屏退了旁人，只留下奴婢一人在殿中伺候，奴婢那时正在伺候太后梳洗，可夜里风大，吹开了窗子，哐铛哐铛地响个不停，太后不悦，就命奴婢去关窗子……”
红罗一股脑地说着，气也不敢多喘一下。
“昨晚的风着实古怪，窗子明明是关好的，结果每一扇窗子都被风吹开了，奴婢只能一扇扇地关过去，外头乌云密布的，突然劈下了一道很大的闪电，把整个慈宁宫都照亮了，等奴婢再回过神来时，突然听见了太后在喊叫，奴婢赶紧跑回去，可殿中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红罗委屈得都哭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可红罗不敢去擦。
“奴婢想要去救太后，可是大风又把窗子吹开了，吹倒了屏风，将奴婢的腿给压住了，奴婢……”红罗害怕极了，她不想年纪轻轻的，就给太后殉葬了，“奴婢动弹不得，奴婢……”
说到最后，红罗泣不成声，“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啊！”
满地的宫人都被红罗的哭声感染，都在磕头，都在求饶……
“饶命？”皇上愤怒地反问，“太后遭遇不测，尔等失职，罪该万死，竟还敢求朕饶过你们？”
“奴婢不敢……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殿中为何会着火啊皇上！”
“那你们呢？”皇上尖锐的目光扫向其他宫人，“你们在殿外守候，殿中着火，为何没有及时进去护驾？难道你们就由着火烧起来吗？你们究竟是何居心！”
皇上雷霆暴怒，大殿中笼罩着一股恐怖的气氛。
“皇上恕罪，奴才不知道为什么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躺在地上，可是火已经烧得很厉害了，奴婢被呛得——”
“晕过去了？”皇上精准地抓到了宫人话里的疑点，“你们都晕过去了？”
“奴婢也晕过去了，是被烟给呛醒的！”
“皇上，奴才也是。”
“奴才也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晕了，一醒来程将军就带着金吾卫来了！”
宫人们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个接着一个地说自己昏迷了，企图逃过一劫。
皇上皱起眉头，他早就猜到这场大火来得蹊跷，太后更是死得冤枉，绝不可能是意外这么简单！
“所有人都晕过去了？”皇上冷笑一声，心中有了怀疑的对象，皇上看向程启，“你带人去慈宁宫的时候就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等吗？”
“回皇上，臣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程启顿了顿，“是国师派人来告知臣，慈宁宫有变。”
闻言，皇上怀疑地看向一直在一旁默然静立的风倾云，“国师知道什么？”
“昨夜天生异象，风云变色，太后命星暗淡无光，臣恐太后有所不测，便立即派童子前去通知程将军了。”
风倾云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这些年来，没有人在他脸上看见过情绪变幻的样子，更别说恐惧慌张的情绪了，好像他生来就不带一丝感情，即便太后驾崩、皇上震怒，他也依旧是一潭死水，不曾有过任何的涟漪。
“你既然算到了，为何不去阻止？！”这是皇上第一次对风倾云疾言厉色。
风倾云垂了眉眼，像是在哀悼，“臣比程将军先到一步，但还是晚了，火光冲天，太后已经仙去了。”
“国师是道宗之主，修为何其之高，天权道长也曾言你的天赋资质，百年之内澜州无人能及，可你现在却告诉朕，你来不及救太后？”
皇上几乎目眦尽裂，双眼血丝满布，犹如厉鬼，声声泣血！
“风倾云！你既然算到了太后会有此一劫，为什么会来晚？还是说你在故意包庇真凶吗？”
见皇上渐渐失去了理智，皇后上前拉住了皇上的胳膊，“皇上，国师早已看破红尘，他不会偏袒任何人的，更不会说谎的。”
风倾云秉性如何，皇上其实看得很清楚，皇上知他早已看淡了生死，不归属于任何党派，也不偏袒任何人，甚至直言不讳，为求一死。
这也就是皇上信任风倾云的原因，他的心早就不在这个世上存活了，他没有任何理由去隐瞒、去包庇，因为那个理由早就不存在了。
皇后温柔地安抚着皇上的情绪，“国师他并非天神，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够阻止的。”
“你是第一个到慈宁宫的，就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吗？”皇上甩手一指，“这些人，都晕倒了？所有人都晕倒了？”
风倾云抬了眼，与皇上对视，深邃的眸子丝毫未动，“宫人的确晕倒在地，但臣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这场大火，是天意还是人为，国师可知？”
“臣算不到。”风倾云高深莫测地说道，“但世间一切，有因必有果。”
皇上眼里凶光大盛，他不知道风倾云这是在故弄玄虚，还是意有所指。
“朕要见太后的魂魄！”
风倾云微微叹息，“皇上，太后已经仙去——”
“朕命令你招魂！”
皇上的威严不容置疑。
风倾云沉吟片刻，“臣领命。”
太后的遗体被烧得面目全非，但现在用白布盖着，倒也有了一丝安详的意味。
风倾云现在床榻正前方，手指凭空一捏，四道暗黄色的符纸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又飞了出去，在太后遗体上方漂浮盘旋。
皇上被皇后搀扶着，屏息凝视，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暗自期待着。
风倾云念着咒语，朱砂字从符纸上透出来，被虚无的风搅在一起，升腾旋转，最后归于虚无……
皇上眼里的光也渐渐熄灭了……
“不可能……”皇上呆滞地摇着头，“不可能的，母后她怎么舍得……”
皇上到现在才慢慢接受了太后已经死亡的事实。
风倾云垂了眼，面上毫无波澜，然后用他那更加没有波澜的声音说道，“太后的魂魄已经不存在于这天地之间了，还请皇上节哀顺变。”
“为什么？”皇上突然冲过去揪住了风倾云的衣领，“你不是说人死后都会有魂魄吗？为什么太后的魂魄没有了？为什么？”
“归于天地之间了。”
风倾云没有反抗，连声音都没有变化，好像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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